正文 報人述懷(1 / 1)

1949年8月26日蘭州解放,我還躺在病榻之上,1951年底基本康複。懷著報效國家、貢獻社會、侍養家人的熱情,我急於參加工作。踏進社會的第一腳,我便踩進了新聞界。原委有二,一是高中同學、好友田世英當時在甘肅日報總編室負責,力主我進甘報社;二是我喜歡寫作,新聞工作與寫作是一對孿生子。

在新聞界工作了五年半,時間不長,感懷良多。

踏進報社,分在編輯部的文化組,既做編輯,又做記者。作為編輯,每天麵對的是成疊的讀者來稿。

我首先被社會上眾多熱情的撰稿人所觸動。我是過來人,深知寫稿其中之苦,要接觸生活,要有感於懷,要構思,要選題,要謀篇布局,要字斟句酌,不絞盡腦汁,不吃苦,是寫不出東西來的。每天都有很多的讀者給報社投稿,社會上居然有這麼眾多的人願幹這苦差事,爬在方格子上辛勤耕耘,是我始料未及的。在每一份來稿的背後,都是一個默默耕耘者,每份來稿都是汗水與心血的產兒。麵對成疊的來稿,我的心是沉甸甸的,又是激動的。

作為編輯,大量工作是篩選、加工來稿。對每篇來稿,我如接待貴賓,不敢稍有懈怠。從標題到結尾,逐字逐句細讀精研,力求從中探尋出作者的才思,感觸到作品的精髓,唯恐佳作從眼皮底下滑過,最怕埋沒拔萃之人。對於需請作者自己加工的稿件,視之為與學長對話,提出一些問題,共同探討,隻是磋商、建言,決不強加於人,並願聆聽作者的高見。至於隻需潤色加工的稿件,首先尊重原作者的辛勤勞動,盡量保持原稿的風貌,隻是在確需潤色或改動之處,以十分嚴謹的態度,搜刮枯腸,反複推敲,改到恰到好處。

有人說,做編輯,是給別人做嫁衣裳,此話言之有據。北大時,沈從文先生為我這個新人一次次的做嫁衣,今天我能為他人送上一份祝福何樂而不為呢。我做了五年半報人,天天在為他人做嫁衣,天天都有這種為新人錦上添花的喜事與樂趣。

世界上所有的母親最幸福的時刻,莫過於懷胎十月,聽到呱呱墜地的嬰兒哭出第一聲的時刻,看到由自己身體繁衍出的新的生命,孕期的煎熬,臨產的劇痛,都消失殆盡,心中裝滿的唯有喜悅和幸福。報人生涯亦是如此。

這感受就來自當你煞費心血潤色修改過的作者來稿,終於見諸報端;當你作為記者,自己采寫的稿件被報紙采用。這一切就仿佛母親聽到嬰兒呱呱墜地的喜悅和慰藉。

不論是潤色他人作品,還是自己撰寫稿件,都是一種藝術創造,是美的塑造。往往為了準確、深刻地表達一個思想,為了生動、優雅地體現一種意境,凝思神至、呼而不聞。往往為了推敲一個句子、一個詞,躺在床上難以入眠。我家離報社有二十分鍾的路程,這路程就成了我構思之路程,打腹稿之路程。寫作的艱苦,藝術創作的煎熬,是沉重的,卻又是趣味盎然的。一位母親在懷胎十月備受煎熬之時,若感到腹中生命的跳動,一種期待新的生命的喜悅會掃盡一切曾有的沉重與不適。作為一個報人,我同樣時時感受到期待一個新的藝術生命誕生的喜悅。

解放初期,報紙周日、周一照常出全版,沒有假日。這在當時也是特例,其他單位大都星期天休息。報社的同仁都習以為常,毫無怨言,成為報人的一種天職和風格。

我剛到報社上班時病未痊愈,我被報人的這種忘我的工作風格深深感染,帶病堅持星期日照常上班工作。報人的無私奉獻、忘我精神在我剛邁入社會之時,就在心中播下了一粒寶貴的種子。

時下有償新聞、隱性收人在報業圈已不是什麼新鮮事。這對五十年代的報人簡直是做夢也不會想到的。當時一開始是供給製,也就是生活費,後來改為工資製,也是低薪製。大家都安貧守清,從不計報酬的多寡,隻知為辦好一張報,為撰好一篇稿,殫精竭慮,忘我耕耘。時至今日,我仍然恪守著報人留給我的這一習慣。

報社工作僅僅隻有短短的五年,卻賜給了我一位至親至近的兄弟,他就是薛東。薛東與我同年生,隻是比我小了幾個月,陝西人,1949年隨解放軍進的蘭州,與阮迪民同時進駐甘肅日報社,擔任理論組組長,是老革命。

自1954年薛東介紹我入黨至今,五十多年了,我們之間絕對沒有辦法用簡單的“友誼”來形容。“光祖”“媛媛”“寶寶”……薛東叫起弟弟妹妹們的那個親熱勁,連我這個當大哥的都會吃醋,而弟妹們也都非常尊敬和親切的喚他為“薛大哥”。

薛東性格比我開朗,平時更多的是他融入我的生活、我的家庭。家裏的事有時我不知道,他卻很清楚。這幾年,他更是與妹妹們聯係頻繁,尤其是大妹媛媛住在老年公寓,薛東更是不顧交通不便和年邁體弱,隻要有空就去探望,書籍、資料、生活用品,從未間斷。都是八十多歲的人了,還在為我家的事操勞。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仁愛的上帝卻在賜予我知己的同時,也賜給了弟弟妹妹們一位可敬可愛的“薛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