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祥哥的胡琴(1 / 3)

一條碧清的小溪邊,有一所又小又破的屋子。牆壁早就穿了許多窟窿,風和太陽光月亮光可以從這些窟窿自由出進。柱子好像酥糖一樣又粗又鬆,因為早有蛀蟲在那裏居住。鋪在屋麵上的稻草早成了灰白色,從各方吹來的風和從雲端裏落下來的雨,把原先的金黃色都洗掉了。屋子的倒影映在小溪裏,快樂的魚兒都可以看見。月明之夜,屋子的影子站在小溪邊上,半夜醒來的小鳥兒都可以看見。

這所又小又破的屋子裏,住著祥兒和他的母親。祥兒的父親臨死的時候,什麼事兒也沒囑咐,隻指著掛在牆上的胡琴斷斷續續地說:“阿祥,我沒有什麼可以傳給你,隻有這把胡琴。你收下吧!”祥兒不懂他父親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他的母親卻傷心得哭不出聲音來了。就在這時候,他的父親咽氣了。

這把胡琴是祥兒的父親時常拉著玩兒的。本來青色的竹幹,因為手經常把握,變得紅潤了;塗鬆香的地方經常被弓摩擦,成了很深的溝;繃著的蛇皮也褪了色。繁星滿天的夏天的夜晚,清風吹來的秋天的夜晚,他父親就拿這把胡琴拉幾支曲子。在種田累了的時候,在割草乏了的時候,他父親也要拿這把胡琴拉幾支曲子,正像別的農人在休息的時候一定要吸幾筒旱煙一個樣。就是極冷的冬天,白雪像棉絮一般蓋在屋麵上,鳥兒們緊緊地擠成一團,也可以聽見從屋子裏傳出來的胡琴的聲音。

父親的棺材被抬出去了,胡琴還掛在牆上。風從牆壁的窟窿吹進來,隻見胡琴在輕輕地左右搖擺。陽光和月光射進來,胡琴的影子映在牆上,像一把舀水的勺子。祥兒看著覺得很有趣,胡琴好像充滿了神秘的味道。

母親織了一會兒草席,指著牆上的胡琴說:“阿祥,爸爸把這東西傳給了你,你要像爸爸一樣會拉,我才喜歡呢!”祥兒不大明白母親的話,隻是對著牆上的胡琴發呆。吃飯的時候,母親又指著牆上的胡琴說:“阿祥,爸爸把這東西傳給了你,你要像爸爸一樣會拉,我才喜歡呢!”祥兒還是對著胡琴發呆。早上,祥兒在母親的懷裏醒來,母親又教訓他說:“阿祥,爸爸把牆上那東西傳給了你,你要像爸爸一樣會拉,我才喜歡呢!”

直到祥兒滿了四歲,母親從牆上取下胡琴來,交在他手裏。母親說:“現在你可以拉這個東西了。我希望聽到你拉出好聽的調子來,跟你爸爸拉的一個樣。”

祥兒雙手握著胡琴。這是天天見麵的老朋友,可是怎麼拉法,他一點兒不懂。他移動了一下胡琴的弓,胡琴發出鋸木頭一般的聲音。他把弓來回地拉,跟木匠師傅鋸木頭一個樣。母親看著他,臉上現出笑容,她稱讚說:“我的兒子真聰明!”

拉動胡琴上的弓,成了祥兒每天的功課。他不但在家做這功課,走到小溪邊,走到街道上,也一樣做他的功課。打魚的老漢正在溪邊下網,譏笑他說:“跟鋸木頭一個樣,拉得比你爸爸還好聽哩!”蹲在埠頭洗衣服的老太太也譏笑他說:“叫化子胡琴,也算接過了你爸爸的手藝麼?”街道上的孩子們追趕著他說:“難聽死了,難聽死了,不如把胡琴送給我們玩吧!”祥兒不管他們說些什麼,隻顧一邊拉一邊走。

祥兒走到沒有人的地方,周圍都是高山,山下都是樹林,他拉動弓,自己聽著胡琴發出來的聲音,覺得很快活。忽然聽到有個聲音在喚他:“小弟弟,想拉好聽的調子麼?我可以教你。”祥兒四麵找,一個人也沒有。是誰在說話呢?正在疑惑,那個聲音又說:“小弟弟,我在這裏。你低下頭來就看見我了。”祥兒低下頭看,原來是一道清澈的泉水,活潑潑地流著,唱著幽靜的曲調。水底有許多五色的石子,又圓又光滑,可愛極了。

祥兒高興地回答說:“泉水哥哥,你肯教我,我非常感激。”泉水說:“你聽著我的曲調,把胡琴和著我的調子拉吧。”祥兒側著耳朵聽,很能懂得泉水用它的曲子講的什麼話,就拉動弓和著,胡琴不再發出鋸木頭的聲音了。胡琴的聲音緊跟著泉水的曲調,後來竟合成一體,分不出哪是泉水的哪是胡琴的了。祥兒和泉水都高興極了,隻顧演奏,忘記了一切。後來泉水疲倦了,對祥兒說:“小弟弟,你拉得很好了。我想休息一會兒,明天再見吧。”泉水的調子越來越輕,最後它睡著了。祥兒離開了泉水,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