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落戶滿臉委屈道：“小二哥，那不是把窩窩頭分成四份，有個典故叫做劃粥割齏，說的是古時候有個宰相年輕時窮困潦倒，在寺廟裏借宿讀書。他的日子十分清苦，每天就隻煮一鍋稠粥，涼了後劃成四塊，早晚各兩塊伴著鹹菜吃。小生我讀的禮義廉恥都在心中一日不曾忘記，哪會…哪會行色眯眯的偷窺之舉啊。”
年輕的店家小二挽起袖子惱怒道：“你這破落戶還頂嘴？人家早晚喝冷粥伴鹹菜，最後混了個宰相出來，可你瞧瞧你，這陽春麵比冷粥鹹菜要好多少倍啊？你也不怕吃好的喪誌？趕緊回家去吃窩窩頭，分成四份省著吃，遲早能夠吃出個宰相來，興許還能給後人留下個劃窩窩割頭的典故。走吧走吧，這裏不歡迎你。”
年紀比破落戶還要輕上一兩歲的店家小二不知為何對這讀書人頗不待見。雙手攔在門口，直有把他轟出去的架勢。
那破落戶倒也不急，再次糾正道：“小二哥，那不是吃好的喪誌，是玩物喪誌，龍夏王朝文學四大家中的韓大家曾在《進學篇》中講道‘業精於勤，荒於嬉。行成於思，毀於隨。’說的就是這個。而且自龍夏王朝崩塌後，九州諸侯割據稱王，朝堂不再，哪還有什麼宰相的說法。小生來這聚鮮樓已有半載，連掌櫃的都不曾趕小生走，小二哥，你何必要將小生拒之門外啊。”
常言道：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可店家小二並非是兵，那破落戶卻比秀才還要秀才。破落戶引經據典、博聞強識，耐著性子一條條的向那小二哥解釋，這理啊，說得也忒清楚了。
新來的小二哥怒極反笑道：“好哇，讀了幾本聖賢書就能了是吧？客客氣氣讓你走你還不走，非要我動手是吧？實話告訴你，掌櫃的早就瞅你這破落戶不順眼…”
正說到此處之時，聚鮮樓掌櫃已經走到他後頭，他卻渾然不知，仍然唾沫橫飛道：“掌櫃的交待我，說你這破落戶賊眉鼠眼的，怎麼看都不像是好人，放你進這聚鮮樓大門，實在是辱沒了本店的招牌。但他身為掌櫃，怎好承擔拒客的罪名？所以就讓我這惡小二出麵，把你轟…進店裏好好招待，以盡地主之誼不是？啥也不說了，這頓我請了，掌櫃的，破落戶這頓飯錢就記在我的月俸上！”
惡小二無意間瞥到站在他身後臉色鐵青的掌櫃的，連忙改口，拍拍胸脯豪氣衝天道。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店小二真夠闊綽大方的，謀個跑腿打雜營生月俸本來就低，而聚鮮樓在膠東郡裏也算是數一數二的酒樓，菜肴酒食可不便宜，隨意請上一桌怎麼也得花去他幾個月的俸錢吧？
但惡小二吃準了破落戶每餐隻點陽春麵，這種書呆子，恐怕山珍海味擺在他麵前，他也如鯁在喉，不得下咽，隻有那嬌美小廚娘煮的陽春麵他才吃著香。嘖嘖，這點出息，也活該他做這破落戶。
破落戶倒也不因跑堂小二方才的惡言生氣，麵掛微笑，躬身行禮道：“那就多謝小二哥了。”
店小二渾身一陣激靈，這種儒生大禮讓他覺得滲得慌，連忙拍掉身上的花生皮，走到灶房裏去告訴小廚娘，那登徒子又來了，這次一定要在麵裏給他下點瀉藥，讓他知難而退，不敢再踏進聚鮮樓的大門。
小廚娘卻是瞪了他一眼，平素裏板著個臉，不苟言笑的她，在做著這碗不過幾文錢陽春麵的時候，卻是罕見的顯露出了少女柔情。這等模樣讓他更覺膈應得慌，心頭直罵這個世道太混亂了。
未幾那碗陽春麵便已做好，極少離開灶房的小廚娘親自將陽春麵端了出去。趁她不在的空當，年輕小二端了盤牛肉躲在樓梯後邊，看著正打掃花生殼直歎用人不當的掌櫃的，和吃著陽春麵，跟那小廚娘含情脈脈，眉來眼去的破落戶，不諳情事的他也沒看出什麼道道來，隻覺得陽春麵有什麼好吃的？還是牛肉嚐起來更香，應該是這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