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終之卷 第二十三章 聊館(1 / 3)

那時文禾並沒有把我從駐紮地趕回去,而是留我一直待到了入城時候。在這兩天裏,他仍然堅持了沉默寡言愛答不理的惡劣作風,不過,我還是堅韌不拔地從他口中撬出了關於修繕邊防銀兩的真相。

文禾臨走時將鏡留給了皇上,他本準備在奪下宣府後安排好那裏,快馬回京,取鏡返回的。可是,皇上比他更早一步,在拿到圖鑒的第二日,就用鏡去了宣府。兩人接下來所做的事情,令我差點掉了下巴。他們連夜部署計劃,翌日皇上隱藏在宣府城文禾軍府中,而文禾則率攻城後整編的所屬近一萬精騎兵,不帶輜重一路長奔到了京師郊外。他用鏡將整個部隊控製成一個移動的封閉空間,凝住這隊人馬飛速前進。這種移動封閉空間內部時間與外界是有數倍差異的,對外界來說,由於相對速度,那通過的軍隊不過是相當於半秒刮過的強風。如果文禾他們曾不小心踏了今年的春苗,我想損失了的農戶一定覺得莫名其妙。但是空間內的軍士和戰馬,都不會察覺有什麼異樣,他們會以為自己是正常奔襲,停下來的時候,他們仍然站在大明的土地上,隻是,除了文禾,其他人都不知道,這土地所處的時間已經是崇禎十七年四月末。

這個時候,京郊曾兩旁生滿了春草又被戰火無情碾壓毀壞的土路上,正走著一隊有些混亂的輜重部隊。這支部隊的陣容十分龐大,他們的車馬也十分龐大。除了中間有偶爾的斷隔,整條長龍不見首尾。在隊中能夠看到被風吹得有些歪斜的大旗,上麵是一個大大的“李”字。他們以奔命的速度前行,無奈負擔過重,速度無法提升。人和牲畜都有些氣喘,隊形也與整齊毫不沾邊。

文禾的精銳騎兵就默然站在遠處的高崗上,注視著這一隊輜重。騎兵的領頭參將對麵前的情況有些迷惑:從未聽說京師會有這麼大一批物資要運出,而且,這些兵士的打扮顯然不是明軍,而是流寇部隊,那一麵“李”旗,更是揭示了部隊的所屬。然而他什麼也沒有問,隻沉默著保持了作為軍人的絕對的服從。文禾在派出探子查明了這支隊伍下一處隔斷的地方之後,發出了進攻的命令。

戰役進行了半個時辰。明軍速戰速決地殺掉了近五千輜重護送部隊軍士,將輜重拿下。在其他部的農民軍得到消息,安排好人手奔來支援之前,文禾的部隊已經帶著五十輛輜重車回到了返宣府的路途上。農民軍抵達的時候,看到的大概隻有一片狼藉和天高野闊。

時間回到大明崇禎八年的三月底,疲勞地奔回了宣府的八千兵馬卸下了甲胄。已經集結的工匠打開那些輜重車點算時,都驚呆了。那些封存的車廂之內,儲滿的都是中間帶有大孔的足銀銀板。這些銀板沒有主人,不知來路,工匠們所要做的就是把它們鑄成銀錠,進行流通,換取勞動力和修葺物資。我不知道文禾是如何對他們解釋這一切的,也許他什麼都沒有解釋。關於這件事情的傳言仍在繼續,並且大部分並不利於他。那些親身經曆奪銀之戰的將士們說不清到底是與那一支部隊作戰,那些鑄銀工匠也分辨不出銀子的所屬。本來因為認為文禾無銀可用,會同某些曾經處在類似位置的官員一樣與後金通商,這樣包括溫黨在內的派係就可以抓住他的把柄參劾,然而皇帝得到戰報後派往宣府的新任官員們如今都在忙著將銀子換成物資和勞力,文禾欣欣然帶著部分兵馬回京了,他們一時啞然。而京師之內,本來認定文禾與失銀案有關的大戶們就暗地查探,苦於沒有證據,這時文禾回京,毫不避嫌,滿城之內聞信紛紛擾擾,說法恐怕就更多了。

我常常覺得眾口鑠金的可怕就在不遠的城牆內等著,所以難免要擔憂。但文禾兩個晚上在軍帳裏寫奏疏,一副毫不關心流言飛語的態度又令我感到無所適從。他若想與皇帝一起麵對和執掌逼人形勢,就一定要有良好的行為記錄和台階可以上,不是嗎?可是他為什麼對這些損害他的事情全然不在乎?

我的這個疑問沒有得到解答。他除了在晚上抱著我入眠時傳遞給我身體的溫存以外,整個人都沒有什麼生氣。我望著他烏雲密布的臉,無法忍心繼續追問。也許就像從前每一次一樣,他在他認為合適的時候,會把一切都告訴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