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來辭行的。”彤戟嘴邊勾著微笑,藏不住眼底的期待。
“啊,這就要啟程了?”我轉頭對紅珊道,“把房裏筆架下麵的那封信拿來。”
“是。”紅珊去拿信。
“夫人看起來很輕鬆。”彤戟在我臉上掃視一圈,他知道我素來沒什麼規矩,私下也不跟我玩禮儀,“事情都知道了?”
“大略知道了。陛下動向如何?”我問。
他略垂了眼瞼,說:“陛下,彤戟離開陛下身邊時,他的表情跟夫人一樣。所以,彤戟才敢此時離京。”
“水路還是陸路?”
“陸路。水路太慢了,且不靈活。”他再度看著我,“回來時也許會走水路,看情形吧。”
可以想見,這彤戟就會如同去年文禾奔回京師我身邊時一樣,用日夜兼程的速度往長洲去。我說:“路上小心,尤其回程時,清歌可會武功?”
“她那些都是花拳繡腿。”他笑,“有我在,夫人放心。”
紅珊進了門來,把信給我。我轉手把信遞給彤戟:“給清歌的信,向她解釋一二,你可以看,然後你自己把話圓好就是。”
“多謝夫人!”他把信恭敬接過,揣進胸口內袋。
“你走了誰來接替你呢?”我指的是陛下與我之間的通信問題。
他說:“陛下正是讓我傳口諭,明日夫人午時以後入宮,直接去禦書房,以後的事情,陛下應該會交代給夫人。”
“我知道了。”
“照例使用牙牌就可以,宮內自然有人安排。”他又想了想,“文侍郎可能快回來了,夫人知道就好,不要外言。”
文禾要回來了。這是令我瞬間打起精神的消息。
彤戟見我表情,抿唇一樂,揖手作別。
送走了他,接下來我就等著文老爺子回來,看看他對今日事件的說法了。
天黑以後,京城落起了雨。一開始稀稀拉拉,後來如牛毛密集飛落起來。下了半個時辰還不停,也終把地麵都****了。
“詭異!”文老爺子進門就嘟囔。冷廣給他舉著傘送進來。
這已經是戌時以後了,他據說是跟另外幾位大人吃了飯才回來的。估計也為了今天滿城風雨議論了一晚上吧。
我站在照壁旁邊,上前要扶他,他卻輕輕擺擺手,說:“不用,小娃兒。你去老夫書房等著。”然後對迎上來的邱論炎說,“備衣了嗎?”
“備了,請老爺回房換吧。”邱總管欠身。
文老爺子點點頭,往後頭走去。
我讓廚房做了薑糖茶出來,端著到文老爺子書房裏。不多時他換好了衣服,慢慢走進門,身上還帶著潮濕的雨氣。他接過薑糖茶,打開蓋喝著,不時抬頭看窗外飄飛如絲的細雨,問我:“冷不冷?”
“還好。如今天氣也暖了,下一點雨倒是清涼。”我回答。
“老夫問你,昨夜所發生的驚天大事,是否跟文禾有關?”文老爺子單刀直入。
直接問是不是你兒子做的不就是了?我笑:“這個,瓔珞也拿不準。”
果然,他臉色不是很好看了,說:“若真是他所為,未免太魯莽了!接下來如果傳來文禾開始修繕長城的消息,這京師更要炸鍋了。”
“但是誰能說這是文禾做的呢?他……怎麼可能做得到?”我眨眨眼。
“千夫所指,無病自死。眾口鑠金不可不防。”他說。
防,他們總是在防。這一次文禾是不是防夠了,所以主動出擊。況且這個主動出擊的主意到底是誰出的,還不好說呢!
“明日,瓔珞要應詔入宮,陛下大概會說些什麼吧。”我寬慰道,“京師天子腳下,天子穩坐,無人可亂。文禾會沒事的。”
“老夫說過不管的,”他喝盡了薑糖茶,道,“隻是希望他不要弄出一個爛攤子,最後無法收拾。”
我接過空碗,聽見他呼吸之中沉重的歎息。
而翌日,我站在禦書房裏對著滿麵春風的皇上發怔的時候,有點後悔昨晚上沒對文老爺子和盤托出,他說是不管,起碼會給我個指導意見吧?哪像現在,我看著皇上明媚的笑容,覺得脊背發涼。他哀傷痛楚時候我固然心裏也不是滋味,可是他笑起來那麼有魅力,仿佛四月的暖風帶動了他滿身活力,連說話聲音也輕盈起來,看似一派祥和,卻讓我覺得肯定沒好事。
“璟媛淑人,”他眼裏波光流轉,“你都知道了。”
這是個陳述句,按說不要我回答。可是人家是皇上,我便低頭“嗯”了一聲算是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