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案設在池水畔瀲灩亭裏。這文府小小池塘邊唯一的涼亭,四角玲瓏,曾是去年我剛到文府時,常喂魚發呆的地方。
兩個更小的丫鬟已經擺好了蠟燭香筒貢果等物什,看見我們過去,行禮輕輕離開。
紅珊取了三支香,合攏三指就燭點了,遞給我。
我跪上蒲團,拜神,祈福。
文禾並未捎回隻字片語。這與往日不太相同。以往他不管是出戰還是調任,甚至在抵達之前就會寫信回來。這次,戰勝的奏報都到了皇上手裏了,我還是沒有一點來自他的消息。公公好像也沒得到他信件。文禾,是過於繁忙,還是有了什麼事情?
紅珊接過我手裏的香,自去替我上了。我起身,對她說:“難得你比我還掛記,上香吧。”
“夫人,”紅珊又取了三支香,“大公子回來以後,紅珊想請夫人幫紅珊說情。紅珊想回長洲去,拜望父母還有姑母。”
“你一直守在文府,多年都未曾回去過?”我問。
“大公子他……”她為難地說,“中間回過長洲,讓冷廣伴著去上過一次墳。那也已經是三年前事情了。”
文禾不讓她出府,時時要人監督著,直到現在。他仍然覺得她讓人不放心,恐怕她再度給文家招來麻煩。但是,她還會麼?不過文禾此時已經被謠言渲染得如此不堪,他是斷然不會允許紅珊脫離他控製的吧?
“我答應你,不過即便文禾肯聽,怕是也不會讓你獨自回去……你可明白?”我問。
她苦笑著點頭:“紅珊當然明白。能回去就好,別的無妨。”
紅珊對文禾到底是什麼情愫,也真是不好說。戀慕麼恨麼?無奈糾結麼?我看著她的背影,腦子煩亂起來。這已然是四月了,京師春光正好,南北卻都硝煙不斷,文禾無信,皇帝按兵不動,我實在是沒有心情猜度這些個兒女情長。
吃過早飯,我決定寫一封信給皇上。如果需要避嫌不進宮,那麼隻能由彤戟傳信了。在他走之前,我務必要得到一個答複。
信中委婉表示文禾友人對我催促之意,我對宣府真況的不盡了解之實,因而想要得到他的表態之目的。
一筆一劃描完兩頁正體字,恍然都到中午了。趕緊叫了齊之洋,讓他把信送到彤戟那裏去。
然而一個下午一個晚上,都沒有任何回音。隔日早上,我早早爬起來等,又問齊之洋,他舉著前些日子彤戟給他用來出入的的牙牌信誓旦旦說彤戟的確還在京師,而且他是親手接過信的。
這就奇怪了。文禾玩沉默也就是了,難道皇上和彤戟雙雙也玩失語麼?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我不得不考慮寧超的計劃了。他要賣掉美饌居,先備好部分銀兩,並隨時準備把桃花渡也辦掉。如果內外都沒有人告訴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麼,那麼,我們就坐以待斃嗎?
見我開始換衣服,紅珊過來問:“夫人要出去?”
“是。”我說著,並不停手。
“這會子,夫人還是不要出去了吧……”她帶著些猶豫。
“為什麼?”我疑惑地看著她。
紅珊看了一眼門外,說:“現在府衙的官兵到處搜查,街上亂得很!”
“府衙,出什麼事情了?”
不待紅珊再開口,翠珠氣喘籲籲跑進來:“過、過這邊來了!”
紅珊看著我。我係好褙子的帶子,抬腳往外走:“去門口看看。”
文府大門外的街上擾攘一片。各個茶肆酒樓和鋪麵遠遠地傳來次第關門聲音。而一隊官兵小跑著一路從路口奔過來,領頭一人青色補服,騎馬,低頭瞥了我一眼,眼看要衝到我們麵前,卻又輕輕拐了個彎,往街那邊出口去了。
“哎?他們沒有到咱們府上……可是別的大人府上都去過了啊。”翠珠叫道。
“到底為什麼?”我問她們倆。
“奴婢也不清楚,但是早上好像府衙就有騷亂,各個大戶家裏也一片驚慌。尤其是……聽說皇後娘家周府,跟房子要塌了似的,家仆丫鬟都苦瓜臉,就差哭爹喊娘了。”翠珠回答,“府衙的人到各個府上詢問,還去很多地方盤查,我看這一定是大事。冷廣和李韶半個時辰前發覺,就出去了,現在還沒回來。”
“他們去打探消息了?”我思忖,事發突然,如今府內就是我和管事們在,文老爺子自是去詹士府,看來這趟門無論如何是出不了了。與寧超商量的事情就再緩一緩吧。
“把大門關上,等李韶他們回來,讓他們見我。”我對門房說。
門房諾了一聲去取大閂。
“告訴邱論炎,讓各管事跟去年搜府時一樣,有些什麼不該擺出來的東西,統統收了。”我對翠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