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飛很激動,說:“科長,他惡人先告狀,我是打抱不平。”

何勁鬆看著錢飛,質問道:“你替誰打抱不平?誰有不平?”

錢飛看了一眼陳楚歌,說:“他學陳科長的腔調,分明是在諷刺他。”

何勁鬆怒道:“這有什麼呀?國家領導的人腔調都還有人模仿呢。這事責任在你,回去給我寫出深刻檢查,如果你不服,我也管不了你了,我會向秘書長建議調你離開,反正我們這裏人多了,還有誰不服管,也可以離開,想進來的人擠破了頭。”

陳楚歌知道何勁鬆有些拉偏架,屁股坐歪到段鵬飛一邊,錢飛是代他受過,此時再不站不出來,良心上交待不過去,便說:“科長,此事因我而起,我願意承擔一切責任,跟他們倆無關。”

何勁鬆說:“你和段鵬飛也跑不了,都要作出深刻檢查。你們倆一來,秘書一科就亂成這個樣子,如果你們不願意好好幹,哪裏來還回哪裏去,我絕不挽留。不要以為你們能力有多強、水平有多高,地球離了你們就不轉,地球離了偉人,都轉得好好的,何況你們?”

三個人都低著頭,像三根木樁一樣。

何勁鬆喝了口茶,繼續說:“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你們三個人之間有積怨,才導致今天事情的發生,別當我是傻子連這點都看不出來,我現在正告你們,黨內絕不允許搞宗派主義、山頭主義,也不允許存在小團體。這才幾天,你們就拉幫結派?你們三個人一間辦公室,陳楚歌是副科長,應負主要責任,如果檢查不深刻,我不會通過的,就是秘書長給你撐腰,也不行。一個班子,一個單位,相互補台,好戲連台;互相拆台,一起垮台。我希望你們三個人要引以為誡,搞好團結,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共同把秘書一科的工作做好。”

陳楚歌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真是“禹門三級浪、平地一聲雷”,弄得他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隻好說:“我一定作出深刻檢查。”

錢飛見此,也不嘴硬了,說:“科長,我不該一時衝動。”

何勁鬆看著段鵬飛,說:“你也表個態。”

段鵬飛也覺得不好意思,說:“科長,我錯了,我不該說風涼話,今後再也不會了。”

何勁鬆點點頭,說:“家醜不可外傳。今天的事如果傳到上麵哪個領導那裏,問起來的話,咱們口徑要保持一致,就說是工作上的爭論。都聽到了嗎?”

三個人異口同聲地回答:“聽到了。”

晚上,陳楚歌和錢飛在房間裏寫檢查。

錢飛寫了一行字,突然將整張紙扯得粉碎,扔在地上,說:“我還從來沒有寫過檢查呢,這是何勁鬆故意跟我們過不去,你看他和段鵬飛眉來眼去的樣子,我瞧著就不服。”

陳楚歌說:“別不服了,誰叫他是領導呢。”

“我是為你出口惡氣。”

陳楚歌心想你說是為我,我也不否認,但主要還是為你自己,今天的事確實過火了,其實完全可以避免,你管段鵬飛說什麼風涼話呢,就讓他說去,也傷不了我一根筋骨,現在弄成這種局麵,別說是何勁鬆生氣,就是我自己也不允許。可是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時間又不能倒流,批評錢飛也與事無補,便說:“我心裏清楚。”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你太老實了,要是我的話就跟他據理力爭。憑什麼給我們扣帽子?難道我們就任由段鵬飛這個惡霸地主的後代欺壓嗎?世界上第三世界人民還聯合起來反對帝國主義、霸權主義呢。這樣下去,還讓不讓我們說話?”

“算了,肚子裏裝飯,也要裝點氣。”這是陳楚歌他爸陳保國曾經對他說過的話,現在陳楚歌想了起來,覺得張春江說得不無道理,他爸還真是個哲學家。這個社會不公平的現象很多,人比人,氣死人,所以要看得開,十個手指還分長短呢。對段鵬飛這種人,陳楚歌覺得正確的做法是:既不羨慕,也不忌恨,互相包容,和衷共濟。海納百川,有容乃大。這個地球上有資本主義國家,也有社會主義國家,按照理論上來說是水火不相容的,現在不也是和平相處嗎?

錢飛點著一支煙,吸了一口,說:“我覺得有些不對勁,何勁鬆隻是個小科長,又不是紀委書記,他有什麼資格讓我們寫檢查?”

陳楚歌說:“要是紀委讓咱們寫檢查,就說明是犯了錯誤了,是要給處分的。這是科裏內部的事,他不是說過家醜不可外傳嗎?其實咱們隻要做個姿態,他或許看都不看的。再說我都寫了,你還有什麼可顧慮的?”

錢飛沉默了一會,在紙上寫了幾個字,又撕了,說:“我覺得這檢查還是不能寫,你想這檢查抓在他手上,就是咱們的把柄,今後什麼評先評獎的事咱們就靠邊站了。”

陳楚歌說:“段鵬飛不是也寫嗎?看來你還是在意‘糖果紙’啊。”

錢飛說:“有總比沒有好。提拔沒份,要是連‘糖果紙’也沒有了,不好交待呀。”

陳楚歌心想這個錢飛唯利是圖,便說:“隨便你了,要不你遲點寫,等我先交上去,如果他不再追問,就說明這事過去了,你也不必寫了。”

錢飛想了一會,說:“我還是寫吧,誰叫我喝了你的茅台酒呢?”

第二天,陳楚歌將檢查交給何勁鬆,何勁鬆看也沒看,一把撕了,說:“昨天那種局麵,我態度要不嚴厲一些,就怕控製不住。都是同事之間,大家能在一起工作是一種緣份,有什麼事情非要弄得不可開交呢?這事就當沒有發生過。”

陳楚歌心想何勁鬆還算聰明,這個和事佬當得還可以。

錢飛的情形也是這樣,他回來的時候,正好段鵬飛過去,他對陳楚歌說:“還真讓你說對了,他看都沒看就撕了。”

陳楚歌說:“你以為領導就你那水平呀?你不是怕留案底嗎?這回沒了,該放心了吧?”

錢飛撓了撓頭,說:“是我想多了。”

段鵬飛進來,興高采烈地,說:“科長讓我們都過去。”

何勁鬆見人來齊了,說:“辦公室給我們科室一個先進工作者的指標,大家民主推薦一下,看誰最合適。”

段鵬飛搶先說:“我推薦科長,科長是科裏的頭,勞苦功高,咱們取得的成績也離不開他的英明領導,大家說是不是啊?”

何勁鬆說:“按照往年的規矩,我不列入推薦名單。”

段鵬飛弄了個大紅臉,不再說話了。

陳楚歌說:“我是副科長,也不列入推薦名單。再說我剛來,也沒做什麼工作,我建議在史愛玉和錢飛兩人之間選擇。”

段鵬飛說:“我也剛來,就不參加推薦了,我的意見跟陳科長一樣。”

史愛玉說:“我推薦錢飛。”

錢飛有些被動,隻好說:“我推薦史愛玉。”

何勁鬆說:“那就定史愛玉了。”

事後,錢飛翻著鯽魚眼晴,向陳楚歌抱屈:“我跟她都是一票,憑什麼定她了?”

陳楚歌笑著說:“我和段鵬飛不參加推薦,別忘了科長手裏還有至關重要的一票。”

“他不也是不參加推薦嗎?”

“他自己不列入推薦對象,但沒說他不可以推薦別人。你當時為什麼不毛遂自薦?你個大男人,跟女人爭張‘糖果紙’有意思嗎?沒出息!”

希望似火,失望如煙。人生如七處點火,八處冒煙。

陳楚歌給牛大偉打了電話,告訴他田小曼死纏爛打的事。

牛大偉這個媒做得不成功,算是“倒黴”,本來“新人進了房,媒人撂過牆”,而且他們都有孩子了,他大可以萬事大吉了,沒想到至今耳根卻無法清靜。那天陳楚歌拜托他做工作以後,他找了田小曼,說她在安中市舉目無親,陳楚歌又不會回心轉意,跑安中去幹什麼?勸她還是安心在龍山縣呆著,和父母在一起互相有個依靠。其實田小曼也沒想去安中,隻是黃建功一片好心,她有些動心,畢竟安中是地級市,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城市,而龍山隻是個縣,巴掌大的地方,除了安逸之外,沒有多大的發展前途。當時甘小劍已經在法院打了第二次離婚官司,正常情況下離婚的可能性大,如果她到安中去,和甘小劍又是天南海北了。她看到陳楚歌在市縣領導麵前風光滿麵,心氣不順,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給他壓力,她過得不好,陳楚歌也別想過得好。牛大偉剛勸她打消了念頭,心想這事應該到此為止了,沒承想又接到田小曼的電話,說陳楚歌弄得她聲名狼藉,在龍山呆不下去了,並表示上次說過的話不算,還要陳楚歌兌現承諾。牛大偉一直是向著田家的,聽說陳楚歌在柳長江麵前挑明了關係,對他和柳長江打得火熱很不感冒,便對她說你們的事我不管了,你愛幹嘛就去幹嘛。現在陳楚歌又為這事來煩他,牛大偉沒好氣地說:“楚歌,不是老大說你,你放著天堂的日子不過,偏要往地獄裏湊熱鬧。”

陳楚歌不知何意,半晌說不出話來。

牛大偉解釋說:“有人說愛情,一念天堂,一念地獄。女人興哄,哄死人不償性命,田小曼就是吃軟不吃硬,不是老大說你,這件事你做得有些絕,你這讓她怎麼還有臉在龍山呆下去?狗急了還跳牆,這個工作我怕沒法做了。”

陳楚歌知道田小曼惡人先告狀了,說:“你不知道她是多麼的不可理喻。”

牛大偉笑道:“你才經曆過一個女人,就弄得這樣不可收拾。要是像我,你還不得跳長江去?上次我已經跟你說過了,讓你對她好一點,哪怕做做姿態也行,她要跟你睡覺你就睡,好歹還是你以前的老婆,別人也無權嚼舌根,婚姻不成仁義在,做不成夫妻還可以做朋友,你倒好,快刀斬亂麻,想一下子拋得幹幹淨淨,哪有這麼容易的事?任何事情欲速則不達,最好的方式就是‘溫水煮青蛙’,有一個緩衝期,讓她自己意識到分手對兩人都好,一旦她恢複理性的思考,你們的問題就能迎刃而解。現在她是理智被情感左右,做出的舉動很瘋狂,但解鈴還是係鈴人,這件事情還是你自己來解決。”

陳楚歌知道牛大偉的話等於沒說,自己得不到幫助還被他一頓數落,隻好說:“給你添麻煩了,我現在跟她沒辦法冷靜下來,還沒說上三句話就爭吵。”

牛大偉說:“也是,過去我給你的‘錦囊妙計’你沒用,現在用也沒效了。這樣,我再給你一條思路,田小曼這邊工作沒法做,不如另辟蹊徑,你看看從甘小劍身上入手怎麼樣?他們倆有感情,或許甘小劍的話她聽得進去,這叫一物降一物。”

這確實是一條思路,但對陳楚歌來說,完全是個餿主意。因為甘小劍是他的情敵,這個人搶了他的妻子,給他帶來了無盡的屈辱,現在自己反過來去求他,請他接納田小曼,這不是天大笑話嗎?要是傳出去還不遭天下人恥笑?便說:“不行,他搶了我的妻子,我跟他勢不兩立,怎麼可能去求他呢?這不是成全了這對狗男女嗎?”

“如果按時間上的順序,應該是你搶了他的女人才對,你不是說婚前他們就有關係了嗎?還有孩子也是他們倆的?你這話講得我有些不愛聽,什麼叫成全?你現在跟田小曼一點關係都沒有了,她嫁雞嫁狗你管得著嗎?相反,我覺得你應該祝福他們,這樣你們的問題才不會有‘後遺症’。”

“這倒是事實。”

“所以,甘小劍不找你麻煩算對得起你了,其實你是撿了個大便宜,白白睡了田小曼一年多。你仔細想想,要是包養一個像田小曼這樣的情人,一年少不了十萬八萬的,你倒好,一兩銀子沒花,住她的、吃她的,還白白陪你睡,你賺大了,女人是弱者,你讓我趕盡殺絕我做不到。”

按照牛大偉的說法,田小曼是值得同情的,倒顯得陳楚歌不近人情、無情無義。陳楚歌心想牛大偉和自己對愛情的理解不同,在他眼裏,愛情是一種交易,不管其中是否存在著欺騙。這年頭,一旦離婚,人們的唾沫都往男人身上吐,認為男人見異思遷、喜新厭舊,女人成了被人同情的受害者,即便像田小曼這樣的。

“萬一甘小劍不願意幫忙怎麼辦?”

“這你就要給點甜頭給他,比如幫忙活動提拔之類的,我聽說甘小劍正在活動當局長,你也可以假裝答應在領導麵前幫他說話,隻要他娶了田小曼,你這邊就一了百了,田小曼再也不會找你麻煩了。”

這是什麼邏輯?!陳楚歌心想自己又不是活雷鋒,就是雷鋒同誌也是愛憎分明的,他的日記裏有這樣一段話:“對待朋友,要像春天一樣的溫暖;對待同誌,要像夏天一樣的火熱;對待敵人,要像秋風掃落葉一樣殘酷無情。”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不管是甘小劍搶了他的老婆,還是自己是“第三者插足”,兩人之間的情敵身份是毫無疑問的,除非文明“進步”到有一天,兩個大男人為共享一個女人而稱兄道弟,這將是男人的悲哀!

陳楚歌奇怪牛大偉的腦海裏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除非他有和別的男人共享女人的癖好。一直傳言他和女下屬之間不清不白,這些女下屬中不乏有丈夫的,孫梅是一個例外,看來他在占有女下屬之後,又給女下屬的丈夫一點“甜頭”,這樣確保三方相安無事。如果當初自己和孫梅結婚,自己也會成為這樣的“冤大頭”,想到這點,陳楚歌不寒而栗。錢飛評價程幹的話又在腦海中浮現:“他什麼都好,就是沒把雞巴管好。”看來牛大偉也是這樣的。還有,甘小劍也是這樣的,他們是同類,怪不得牛大偉和他一個鼻孔出氣、意氣相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