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楚歌猶豫不決,自己已經毫無辦法了,牛大偉的辦法雖然有違他做人的原則,但不失為一種辦法。死馬當作活馬醫,萬一甘小劍也和他想法一致,反對田小曼到安中來呢?至於幫忙甘小劍提拔的事,絕對是不可能的,不說自己沒有這個能力,就是有也不會做助紂為虐的事情。他如果不答應,自己也可以“幫倒忙”,做酒不行做糟行,相信甘小劍是聰明人,他一定會知道其中的利害的。

陳楚歌請牛大偉幫忙做甘小劍的工作,牛大偉這次拒絕得十分幹脆:“我是你們的媒人,甘小劍對我恨得牙癢癢的,如果我去說反而會適得其反,你要麼自己直接對他說,要麼你另外找一個可靠的朋友傳話給他。”

誰是自己可靠的朋友呢?陳楚歌想到了魏大名,他當這個信使還真合適,而且他對自己的情況一清二楚,不需要多費口舌。

陳楚歌打電話給魏大名,把自己的情況原原本本對他說了,想請他幫忙。

魏大名在電話那頭差點笑岔了氣,他說:“楚歌,你還是不是男人?武大郎還跟西門慶拚命,你倒好,主動上門去求人家,連我都為你感到臉紅,別說我不幫忙,這種事情你還是找別人去吧。”

“在龍山,我不就隻有你一個朋友嘛。”

魏大名沉默了一會,說:“看在你不嫌棄我夠朋友的份上,我就厚著臉皮去一趟。但你想過沒有,甘小劍的話田小曼聽嗎?他們倆能成嗎?甘小劍的年齡都快趕上她爸田明義了,就是她願意,田明義能答應嗎?我看這事懸。”

陳楚歌說:“孩子都是甘小劍的,現在田小曼名聲臭了,想再嫁一個好人家難了,田明義不是不清楚這點,我聽說甘小劍正和老婆離婚,法院馬上能判下來,他們倆結合的可能性大。”

魏大名說:“楚歌,想不到你境界真高!”

陳楚歌這兩次通話前後大約一個小時,結束時感覺手機都燙手。

然而,張春江的電話卻不合時宜地打了進來,他劈頭就責怪道:“你的電話怎麼一直在通話中?”

“我在跟人通話。”

“又跟哪位女孩子聊天,你們煲電話粥嗎?”

“跟原來縣裏的同事。”

“老實交待,一定是女同事吧?男人之間沒這麼廢話的。就是咱們倆通電話,也從來沒有超過五分鍾的。”

“是男同事,信不信由你。怎麼,你有事嗎?”

“當然有急事,汪芳到安中去了,你知道嗎?她有沒有去找你?”

陳楚歌吃了一驚,今天機關裏看他笑話的夠多了,如果汪芳再去火上澆油,局麵定將亂得無法收拾,他是沒打著狐狸惹了一身騷,機關裏一定把他看作韋小寶一樣濫情,在市委機關,任何風吹草動都不是小事,他將會比程幹還臭名遠揚。

“我不知道啊,她沒來找我。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我也是剛收到她的信息,她說已在安中,晚上不回來了,這說明她懷疑我是內線,怕我給你通風報信。”

“你猜她來安中幹什麼?不會是來找我算賬吧?”

“我也擔心這點,女人容易走極端,就怕她到你單位一鬧,會給你的前途帶來影響。既然她沒有找你,你還是裝馬虎吧,如果你主動聯係她,就表明是我告訴你了,回來又要找我麻煩。”

陳楚歌不知道汪芳這顆炸彈何時會引爆,因為引信不在他的手中。

此刻,陳楚歌自信的大廈搖搖欲墜,他無法預知未來,隻有靜靜地等待別人來宣判他的命運,這於他是一種煎熬,前所未有。

錢飛不在宿舍裏,他是接到何勁鬆的電話出去的。陳楚歌知道他是去打牌,而且和段鵬飛在一起。前一天晚上,科裏加班,何勁鬆安排大家在外麵飯店吃工作餐,飯後段鵬飛說長夜漫漫無處消遣,邀約玩會牌再回去,何勁鬆讓陳楚歌參加一個,陳楚歌知道他們玩帶刺激的,便推托身體不舒服,先回來了。淩晨時分,錢飛回來了,興高采烈地,說段鵬飛輸慘了,三吃一,他贏了一千多,還說這樣真解氣。

陳楚歌知道這一定又是段鵬飛玩的手腕,這個人鬼心眼很多,身上有他爸遺傳的基因,成功的商人們都是放長線釣大魚,一點小恩小惠能讓許多人為他賣命,可是錢飛偏偏是個貪圖小利的人。陳楚歌無話可說,錢飛見他默不作聲,進一步說:“何科長說了,明天晚上繼續戰鬥,他那臭手藝,別的方麵搞不定他,牌桌上我吃定他了,等我贏夠了錢,回頭我買瓶茅台請你。”錢飛眉飛色舞,從口袋裏掏出一盒中華香煙,抽出一支點著。

“你改抽中華了?”

“段鵬飛發的,每人一包,這家夥還真大方,上桌每人發了五百塊錢底子,我當時不要,他說這是拋磚引玉,到時他會回收的,結果他的窟窿越來越大。”

陳楚歌想起牛大偉在張福來那裏打麻將,張福來也發底子,牛大偉每次隻贏不輸,坊間稱作“工作麻將”。陳楚歌知道這是商人慣用的伎倆,是他們籠絡公務人員的一種手段,隻是錢飛看不出來。看來錢飛已經動搖了,也好,真正的朋友是勉強不來的,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陳楚歌經此一鬧,看書的心情消逝殆盡,便上街散散心。他漫無目的地走著,街上行人稀少,偶爾遇見幾個,也都是行色匆匆。

安中冬天的夜晚十分寒冷,這裏襟江連湖,空氣濕度大,北風吹在人的臉上,就像冰刀在臉上切割。陳楚歌打了幾個寒戰,覺得渾身澆了冰水一樣,很快就凝結成巨大的冰柱似的。天氣預報發布了寒潮預警,未來兩天安中將降溫五至六度,棉襖的事情再也拖不得了,要是感冒了,就會影響工作。何況他又不是愛美的女青年,寧可要風度也不要溫度。

陳楚歌一路小跑,靠運動增加一點身體的熱量,半個小時後,他來到安中新百大廈。這裏還沒有打烊,但顧客卻寥寥無幾。

陳楚歌徑直來到三樓男裝部,挑了一件棉襖和一套棉織內衣,在總台付過款後急急往外走,和一個女人撞了個滿懷。

那女人手上的東西散落一地,剛罵出一句“你沒長眼睛嗎?”,然後驚喜地叫道:“楚歌,是你呀!”

陳楚歌一看是楊燕,連忙問:“你什麼時候來安中的?”

楊燕邊彎臉撿東西,邊回答:“我來有一段日子了,主要是忙福來石材安中營銷部的事,知道你也在這裏,但我一直太忙,抽不出時間約你,相逢不如巧遇,沒想到在這見麵,正好你幫我拿一下東西。”

陳楚歌幫忙收拾東西,都是些煙、茶葉、請柬之類的,從楊燕的口中得知這些東西都是為營業部開業準備的,張福來也邀請了他。陳楚歌問她為什麼不請人幫忙,楊燕說已招聘了四五個人,過兩天才正式上班。

楊燕攔了一輛出租車,對陳楚歌說:“你送我一程吧,這麼多東西我一個人拿不了。”

陳楚歌隻好跟著楊燕一道,來到她的住處,樓下是三間門麵,已裝修完畢,門口的招牌上用紅布遮蓋著,隻等揭牌。楊燕住在二樓,陳楚歌幫忙將東西拿上去,這是一套三居室,裝修得簡潔幹淨。

楊燕說:“天這麼冷,凍壞了吧?要不,你在我這裏洗個熱水澡再回去?”

室內暖和很多,陳楚歌說:“我還是回去洗吧,免得給你添麻煩。”其實他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跑一個單身女人這裏洗澡,有點圖謀不軌的味道。

楊燕打開一瓶XO,倒了兩杯,說:“來,喝杯酒暖和一下身子。”

兩人並肩坐在沙發上,邊喝酒邊聊天。

楊燕告訴陳楚歌,她和張福來分手了。陳楚歌感到很驚訝,問她為什麼?

楊燕的眼淚下來了,說張福來已經移情別戀,又找了個女秘書。那女人比她年輕,長相也不差,關鍵是留過洋,喝過洋墨水。“5年了,我真的愛上了他,打算一輩子就這樣過下去,沒想到他這樣絕情,為了一個小‘海龜’徹底把我給拋棄了。我問他是不是一開始就把我當作獵物、從來就沒有真正愛過我?你猜他怎麼回答,他說我還算不上獵物,在他眼裏,我隻能算是他的玩物。那一刻,我的心都碎了。從19歲開始就跟他了,把女人最寶貴的貞操和最好的青春都給了他,到最後,就落了他這樣一句話。”

陳楚歌唏噓不已,他記得那天晚上吃夜宵時,張福來身邊有了一個年輕的女人,是他的新任女秘書,當時他還感到奇怪,以為楊燕當了分公司負責人,張福來又招聘了一個女人來代替她的工作,沒想到整個替代了她。“是不是叫趙琳?”

“你認識她?就是那個小狐狸精。”

“那天我陪書記到龍山調研,晚上吃宵夜時見過一麵。真沒想到他是這樣的人!他是怎麼認識這個趙琳的?”

楊燕抹了把眼淚,說:“他去參加廣交會,在飛機上認識的,他們一道回來的,張福來當天晚上就把我從別墅裏攆了出來,說他已經有了趙琳,要和她生個兒子。我說我也可以給他生,他說我的智力不行,趙琳是海歸的碩士,可以幫他改良基因,他這一代算是富了,他要像過去皇帝坐江山一樣,還想第二代、第三代一直富下去,所以這品種就得一代一代地改良。”

陳楚歌驚得合不攏嘴,過了一會,說:“這種女人還不是看上他的錢,會一輩子跟著他、心甘情願為他改良品種嗎?”

楊燕說:“前兩天,張福來過來了,向我道歉,說那天太衝動了,不該跟我說那樣的話,希望我原諒他,還說那個女人太煩人了,說他不會就著芥末吃生魚片、不會吃鮑魚撈飯,不懂欣賞人體攝影,不會邊看A片邊做愛,分辨不出頂級轎車與普通轎車的區別,甚至還穿著雜牌子西服出席重要的活動,西服上還流湯滴水……她說有錢人放著許多錢不會享受做什麼?她要將他徹底幹淨地打造出貴族氣質,才會考慮跟他培養下一代貴族。張福來還厚顏無恥地說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要求我不要離開他,他把安中營業部作為‘行宮’,讓我做這裏的押寨夫人。當天晚上,他要在這裏留宿,被我攆走了,我說除非他把那隻狐狸精趕走,否則別想再上我的床。因為我不願意做玩物。”

陳楚歌想起一個成語叫“紅顏禍水”,便說:“這種女人是來禍害他的,恐怕要不了多久,他就會敗家的。我爸說過‘窮不過三代,富不過三代’,窮則思變,財富就會慢慢積累起來,富人一驕狂,上天就會派一個人來禍害他,讓他敗家,這叫風水輪流轉,人們活著才有希望。如果窮人知道自己世世代代都會窮下去,窮人也會活不下去,沒有了窮人,也就不存在富人,人類沒有了進化的動力,總有一天也會滅絕的。”

楊燕喝了一大口酒,說:“通過這件事,我才明白一個道理,年輕女人跟老男人耗是不劃算的策略。因為老男人不怕更老,而年輕女人卻越來越失去安全感,當青春同樣也離你遠去時,新的雲鶯已經在高聲夜歌…所以,即便張福來將那個趙琳攆走,再來求我回心轉意,我也不會再跟他了。”

室內開著空調,溫暖如春,楊燕脫下外套,露出裏麵大紅的內衣,胸部又大又挺,身材像魔鬼畫出的曲線,她雙腮桃紅,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著實令人心痛,讓陳楚歌頗有“我見猶憐”之感。楊燕又倒了一大杯酒,“咕咚咕咚”直灌下去。

陳楚歌抓住她的手,說:“我知道你心裏不好受,但借酒澆愁也不是辦法。”

楊燕借勢撲進他的懷裏,緊緊抱住了他,說:“楚歌,要是一開始我就認識你該有多好。我現在後悔死了,不該那天晚上拒絕你。現在我求求你留下來陪我,哪怕就今晚一個晚上也行。”

陳楚歌知道絕大多數男人對投懷送抱的女人是缺乏免疫力的,更別說是楊燕這樣的美女了。就連滿身鐵甲、刀槍不入的大英雄,也難過美人關,項羽就一個典型的例子。從情感深處來說,他對楊燕是抱有好感的,否則那天晚上他不會打電話給她。可是事過境遷,經曆了這麼多以後,陳楚歌有些遲疑了,他不想再受傷害,要過一種完全不同的新生活。工作的環境算是改變了,但生活的陰霾還是如影隨形,田小曼的糾纏、汪芬的示愛,包括現在楊燕的求歡,這些女人無一例外不是美女,這讓他想起沃爾斯的名言:“最豔麗的色彩,是劇毒動物的警告語言。”色彩越斑斕的蛇,往往毒性越大;縱覽曆史上那些臭名昭著的女人,長得越漂亮,禍國殃民也就越深。

陳楚歌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再說他是個責任心很強的人,不是像張福來、牛大偉那種視女人為玩物的人,當他聽見楊燕讓自己陪她一個晚上時,內心裏頓時產生一種天然的排斥,他需要女人的真心,決不是逢場作戲,或者是陰謀詭計,於是他推開楊燕,說:“對不起,我該回去了。”

陳楚歌拿起自己的東西,開門出去,聽見屋子裏傳來一聲碎響,像是酒杯摔在地上發出的聲音,緊接著傳來楊燕惡狠狠的咒罵:“白癡,你會後悔的!”

陳楚歌毅然決然地往外走,走出老遠,還聽見楊燕在號啕大哭。他想楊燕之所以哭,恐怕還是因為被別人視作玩物,沒有做人的尊嚴,其實尊嚴不是與生俱來的,誰若遊戲人生,誰就必然被人生所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