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愛玉聽完,高興地說:“秘書長讓我用不同顏色的文件夾來裝文件,我一直不得要領,你這樣一說我就清楚了,謝謝你!”

陳楚歌說:“這有什麼可謝的?同事之間不要客氣。”

史愛玉感激地說:“你人真好,何科長脾氣可壞呢,要是找不著文件準衝我發火。你這種方法可幫我解決大問題了,告訴你一件事吧,前不久,有個單位送了份材料給書記,後來他們來人詢問書記批示,我找了半天也沒找到,隻好趁書記不在時,到他辦公桌上去找,那上麵文件材料很多,碰巧書記回辦公室,看到我正在他辦公桌上翻文件,雖然沒說什麼,但我看得出他心裏是不悅的,有了這次教訓,我痛下決心改變,向秘書長討教,秘書長隻是告訴我區分,但沒告訴我怎麼樣區分,現在我總算知道竅門了。”

陳楚歌說:“做好辦公室工作,及時總結很重要。辦公室工作雖然繁雜,但並不是沒有規律可循,隻要善於發現、善於思考、善於總結,總能找出更好的方法,在不斷改進中把工作做得更好。”

史愛玉湊近陳楚歌,說:“告訴你一個消息,王主任要到你們龍山縣去。”

陳楚歌已經猜到了,但他想知道史愛玉是如何得知的,而且她的消息可靠性如何?便裝作很吃驚的樣子,問道:“你聽誰說的?”

史愛玉把手指放在嘴上,“噓”了一聲,然後說:“小聲點,隔牆有耳。今天早上,我去送文件,聽見書記和王主任在辦公室裏說話,我就在外麵等了一會,聽見書記說王主任在基層沒有任過職,要把龍山交給他,隻要工作幹好了,向省裏推薦他當副市長。”

“這麼說他要到龍山去和柳長江搭班子、任縣長?”

“你怎麼這麼笨呀,怎麼會聽不出書記的言外之意?把龍山交給他,就是讓他去當書記的。再說,如果派個縣長過去,徐波就夠資格了。王主任是市委副秘書長、黨辦主任,級別正處,這要在縣裏,黨辦主任就是常委,他要不是在基層沒任職過,這次就推薦當副市長了,怎麼可能去給柳長江當副手呢?還有,書記這裏反映柳長江的人民來信很多,他能保住縣長的位子就算對得起他了。”

“你說得很有道理。”陳楚歌心想怪不得柳長江聽說王宏年要下去心裏緊張呢,巴不得朱嘯天馬上調走,看來他已經知道自己繼任書記不可能了,才開始反攻倒算,拿老校長出氣呢,而且下一個人很可能就是牛大偉。

史愛玉又說:“我隻告訴你一個人,你心裏有數就行。”

陳楚歌知道史愛玉是投桃報李,看來自己好心有好報,便說:“謝謝你信任我。”

史愛玉說:“我覺得你很有親和力,也感覺和你有些投緣,才告訴你的,要是其他人,我寧願爛在肚裏,也不會說的。”

晚上,錢飛找陳楚歌要酒喝。

陳楚歌說:“我就知道你心裏惦記著那瓶酒,不喝掉晚上睡不著覺。”

錢飛說:“你要舍不得就算了,我出去買。”

陳楚歌心想這是我拿錢換來的,倒便宜你小子了,便從房間裏拿了出來,說:“你一個人喝吧,我可不陪你喝。”

“一個人喝有什麼意思?那算了,我也不喝了。”

陳楚歌知道他心裏煩燥,而這時,酒是排解壓抑與焦慮的靈丹,是宣泄憤怒的排氣閥,於是說:“我是逗你的,說實話,我還真舍不得呢,看著你一個人喝我的酒,我在旁邊幹吞口水,你想得倒美?”

錢飛兩眼放光,說:“這才是我的好哥哥”,然後變戲法似地端出兩個菜來:一碟鹵花生米,一碟鹵牛肉。

陳楚歌打開酒,將兩人麵前的杯子倒滿。

錢飛端起杯子在鼻子前麵聞了一下,說:“真香!茅台就是茅台,國酒的稱號名不虛傳。”

陳楚歌端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說:“段鵬飛這個大戶的酒你不喝,偏喝我這個窮人的。”

錢飛咂了一口,說:“人不可有傲氣,但不可無傲骨。告訴你一件事,下午你不在的時候,他想拉攏我,讓我搬到他家裏去住,還說一百四十多平方的房子,一個人住太寂寞了,想讓我跟他作個伴。我告訴他老子就是住茅草屋,也不願意寄人籬下。”

陳楚歌沒想到段鵬飛會是這樣的,一女許多家,簡直就是無恥。“他也跟我說過,被我拒絕了。”

錢飛差點跳了起來,怒道:“好啊,原來你城府這麼深,這麼大的事都不告訴我。”

“這是你挑起頭,我才想起來的,其實我根本就沒往心裏去。”

“當他是放屁嗎?”

“差不多!”

錢飛樂了,說:“咱們要提防這個野心家、陰謀家,結成統一戰線。”

陳楚歌心想自己還算有先見之明,但他故意說:“同事之間,這樣做不太好吧?”

錢飛見他不讚成,急了,說:“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對付這種小人,就得采取小人的手段,否則你就是婦人之仁。”

陳楚歌早先讀過《史記·淮陰候列傳》,裏麵講韓信拜將後對劉邦說,項羽是“匹夫之勇”、“婦人之仁”。項羽能坑二十萬秦卒,卻不殺章邯,還封為雍王、帶他入關共享富貴。究其原因,項羽是貴族,是君子,不殺同類,卻視秦卒為草芥。所以劉邦欺之以方,跟他擺規則、講風度,他就像中了迷魂藥一樣暈頭轉向了。鴻門宴上,項羽放過劉邦,對他來說酒席上殺人是很丟臉的一件事情,而劉邦是個潑皮無賴,他要的是天下,不是臉。項羽抓住劉邦的老子,威脅“今不急下,吾烹太公”,劉邦說:“吾與項王俱北麵受命懷王,曰‘約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則幸分我一杯羹”。劉邦可謂摸透了項羽的脾氣,可是項羽卻不懂劉邦的流氓思維,被繞暈了,送還太公,非但如此,還約定鴻溝為界。可劉邦的家人一回來,就攻打楚軍了。“仁”本來是收買人心的,否則就一錢不值。項羽的悲劇就是“仁”沒有轉化為政治上的優勢,反而被對手利用,最後隻落得個烏江邊大叫“天亡我”,恨恨自刎。

陳楚歌心想人性是奇特的,一個為小貓小狗的死傷心落淚的人,卻可能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中國文化始終缺乏一種對生命本體普遍的敬畏之心,更容易以親疏好惡來決定生命的價值。“你的意思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對此我不敢苟同,再壞的人,再不好的人,你當他是好的,正常的對待就是了。不要因為他不夠像你一樣正直,你就要改變自己,去采取這樣那樣的應對,用自己道德的眼光加以審判,那不是活得很累嗎?其實我們完全沒有必要太計較別人怎麼樣,這個世界是沒有完全相同的一片樹葉,因而也不會有性格完全相同的兩個人,多樣化是永遠存在的。我們應該帶著包容心,去發現別人的優點,去懂得欣賞周圍的人,這樣我們就會釋懷。”

“豎子不足與之謀!你當自己是轉世的地藏王菩薩啊?那你就等著下地獄吧。你看看這是什麼?”

錢飛從大衣裏麵掏出一本書來,遞給陳楚歌。

陳楚歌接過來一看,書名叫《厚黑學》,問道:“你什麼意思?”

“這是段鵬飛的,他提前走了,我在他抽屜裏發現的。他天天研究這本書,就足以證明他居心叵測了。”

“你偷偷拿人家東西可不好。”

“我明天一早就還回去,神不知鬼不覺地,誰知道啊?”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天知地知,天和地都不會說話;你知我知,咱們是朋友,你難道要出賣朋友?我的目的就是要讓你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就怕你心腸好,到時吃虧上當。”

陳楚歌翻開這本《厚黑學》,隻見上麵劃滿了橫七豎八的杠杠,旁邊密密麻麻地寫著心得。第一頁正上方寫著一行小字:“三國的權謀,大至國家,小到一個單位、乃至一個辦公室,都是適用的。”

這行字與其他的字墨色不同,像是新寫上的,用了一個“箭頭”直指下麵的內容:三國英雄,首推曹操,他的特長,全在心黑:他殺呂伯奢,殺孔融,殺楊修,殺董承伏完,又殺皇後皇子,悍然不顧,並且明目張膽地說:“寧我負人,毋人負我。”心子之黑,真是達於極點了。有了這樣本事,當然稱為一世之雄了。其次要算劉備,他的特長,全在於臉皮厚:他依曹操,依呂布,依劉表,依孫權,依袁紹,東竄西走,寄人籬下,恬不為恥,而且生平善哭,做三國演義的人,更把他寫得維妙維肖,遇到不能解決的事情,對人痛哭一場,立即轉敗為勝,所以俗語有雲:“劉備的江山,是哭出來的。”這也是一個有本事的英雄。他和曹操,可稱雙絕;當他們煮酒論英雄的時候,一個心子最黑,一個臉皮最厚,一堂晤對,你無奈我何,我無奈你何,環顧袁本初諸人,卑鄙不足道,所以曹操說:“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此外還有一個孫權,他和劉備同盟,並且是郎舅之親,忽然奪取荊州,把關羽殺了,心之黑,仿佛曹操,無奈黑不到底,跟著向蜀請和,其黑的程度,就要比曹操稍遜一點。他與曹操比肩稱雄,抗不相下,忽然在曹丞相駕下稱臣,臉皮之厚,仿佛劉備,無奈厚不到底,跟著與魏絕交,其厚的程度也比劉備稍遜一點。他雖是黑不如操,厚不如備,卻是二者兼備,也不能不算是一個英雄。他們三個人,把各人的本事施展開來,你不能征服我,我不能服你,那時候的天下,就不能不分而為三。

錢飛見陳楚歌看得入神,說:“這小子居然把三國的權謀用到辦公室裏了,咱們也不含糊他,就跟他演一場戲,他實力大、心黑,算是奸雄曹阿瞞;你呢,心不黑,演劉備,但你必須要臉皮厚;我呢,生子當如孫仲謀。咱們孫劉聯盟,在辦公室裏抗曹!這個社會我算是看透了,奉行的是‘叢林法則’,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蝦米吃泥巴,搞不定別人,就被別人搞定,所以每一次操作,講究的是讓別人出局自己入局。”

陳楚歌不置可否,笑著說:“叢林法則就是適者生存,充滿了狼性,殘酷無情,看來你們倆人都願意是狼,披著人皮的狼。”

“狼有什麼不好的?勇敢、團結、殘酷,在它的世界裏,沒有對與錯,隻有成功;沒有正義與罪惡,隻有生存。為了生存就得戰鬥,哪怕最後跳下懸崖?魯迅先生在《狂人日記》中寫道:這曆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頁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四個字,我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裏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是‘吃人’!要想不被人吃,就得吃人,吃人沒什麼錯,生存是第一位的。”

“那我寧願做羊,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沒聽說過‘羊狠’嗎?草原上大群的羊過後,連根都掘起來,留下一片荒漠和石頭,讓你們狼無處遁形,沒有生存的空間。人類的曆史浩浩殤殤,是在不斷進步的,人也在不斷進步。隨著社會文明的發展,人要學會不斷控製自己的欲望。良田千頃,日餐不過一斛;華屋萬間,夜臥不過五尺,所有人赤條條來到這個世界,最後還要在他人的哭聲中赤條條離開這個世界。”陳楚歌邊說邊給錢飛背誦了一首江南小令《人心不足蛇吞象》:

終身奔忙隻為織,才得有食又為衣。

置上綾羅身上穿,抬頭卻嫌房屋低。

蓋了高樓與大廈,床上缺少美貌妻。

嬌妻美妾都娶下,忽慮門前沒馬騎。

買得高頭金鞍馬,馬前馬後少跟隨。

招了家人數十個,有錢沒勢被人欺。

時來運轉作知縣,抱怨官小職位低。

做過尚書升閣老,朝思暮想要登基。

一朝麵南做天子,東征西討打蠻夷。

四海萬國都降服,想和神仙下象棋。

洞賓陪他把棋下,吩咐快做上天梯。

上天梯子未做好,閻王發牌鬼來催。

若非此人大限到,升到天上還嫌低。

玉皇大帝讓他做,定嫌天宮不華麗。

錢飛聽罷,說:“你這是給我洗腦啊?許多領導跟你一樣,開口閉口讓我們要幹事,不要成天想著升官發財,其實他是在打消我們的欲望,好讓我們不思進取,他自己拚著命地往上爬。所以,一聽領導說這話,我都抱有警惕之心。狐狸吃不著葡萄偏說葡萄酸,阿Q被趙太爺打了嘴巴,卻說‘兒子打了老子’,悠悠然忘了臉上的痛。我告訴你大部分人一生隻在做三件事:自欺、欺人、被人欺,你這是自欺,連滿身虱子的阿Q都說‘我想是誰就是誰’,雖然我們不能想是誰就是誰,但我們要努力成為誰,選準目標,隻要有一分的希望,然後付出百倍的努力,而且不問過程,隻求結果,隻有這樣,我們才能接近目標,最終達到目標,我們的人生才沒有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