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長江兩眼放光,問道:“是不是嘯天書記要榮升?”
陳楚歌說:“這方麵不能肯定,連王主任都不知道,但可能性極大。”
“秘書長應該知道?”
“這兩天早上跑步時他沒去,一定也有事情要處理。”
柳長江見陳楚歌每天早上陪黃建功跑步,心想黃建功真是重情重義,對一個前秘書如此關愛有加,真是難得。陳楚歌走了狗屎運了,遇上這麼一個好領導。看來朱嘯天走了後,何勁鬆不可能再當新任書記的秘書,黃建功可以名正言順地推薦陳楚歌當“一秘”,市委的“一秘”非同小可,以陳楚歌少年老成的稟賦,他一旦把與新任書記的關係處得和黃建功一樣,就是未來安中政壇上一顆政治新星,巴結的人一定趨之若鶩。現在自己近水樓台,一定要搶在別人麵前和他修複關係、發展關係,爭取為我所用。“陳科長,你在領導身邊,信息靈通,有什麼情況互通有無,老哥也不會忘記你的。”
陳楚歌見柳長江降低姿態,便想起王宏年升遷的事情,至於王宏年到哪裏去、任何職或許隻有他自己知道,外麵還沒有傳聞,他想這個小道消息或許對柳長江有用,萬一王宏年是去龍山,柳長江思想上也好提前有個準備,便說:“最近有說法王宏年要動。”
果然,柳長江很感興趣,問道:“是到政府那邊還是往下放?”
“這個不得而知,再說我閱曆不深,也不敢妄加推測。”
柳長江點點頭,說:“不管怎麼說,你這條消息很重要,值得認真研究。我擔心他要到龍山去,因為他要當副市長必須具備基層工作的經曆,現在他必須補上這一課。”
其實陳楚歌考慮到了這點,說:“和你搭班子,當你的助手,也還不錯。”
“那敢情好,就怕朱嘯天自己突然走了,他的計劃有可能落空,用人方麵,新官不理舊賬的多。”
這就是柳長江的思維模式,陳楚歌心想怪不得自己栽在他手上,新官不理舊賬,得要看什麼賬,不能看人下菜,隻顧眼前利益,那樣的話心胸就有些狹隘,即便你費盡心機往上爬,在後麵拖後腿的人一定也不會少。一個幹部升遷的最佳境界是上麵有人拉,下人有人推,上下齊心協力,不僅占住了位子,而且能夠穩住陣腳。如果隻是上麵有人拉,下麵有人拽或者使絆子,那就處於搖擺不定的狀態,還有可能栽跟頭,即便上去非議也很大,就是“帶病提拔”。
柳長江上衛生間,陳楚歌聽見他在衛生間裏打電話。
果然,柳長江出來了,說:“我剛才打給省裏一個朋友,他說省委常委會專題研究了市委書記的問題,要微調一批,具體哪些人他也不清楚。看來朱嘯天定動無疑。”
陳楚歌心裏有些驚訝,他記得魏大名和自己說過:現如今官員要想做個什麼事,固然要依靠群眾,但更重要的是得到上級領導的支持,在風雲變幻的官場,如果上頭沒有人,是很難混下去的。這個可用棋局來解釋,棋盤上的一兵一卒,要想不被人吃掉,必須有根,隻要你後麵有個子兒看著,對手就不敢輕易動你。你能否坐穩,你的能力能否施展,靠單打獨鬥根本不好使,全看你的根子有多深多長。所以誰都要找個靠山,此無他,出事好保命耳。比諸象棋,紀委好比炮,貪官好比馬,炮要轟人家的馬,可馬旁邊有車看著,他就動不了。除非車離開了,否則你白拉架勢,隻好幹瞪眼。有些官員被人越舉報越升官,奧秘就在於此。既可以打消舉報者的念頭,讓他們明白自己後台很硬,知難而退,同時不斷地尋找更大的靠山,把這些靠山都拉到一條船上來,這樣任憑風浪起,他自巋然不動。看來柳長江所說的這個省裏的朋友一定不簡單,能知道省委常委會上的議題,不是領導就是領導身邊的人,看來與會領導的可能性不大,否則直接就告訴他結果了,很可能是和自己一樣的人,他知道這些話是自己不該聽見的,柳長江一時大意說了出來,便裝聾作啞說:“朱書記為人不錯,也很正直,上次去龍山調研印象良好,這下要是走了,對你可不太好呀。”
柳長江並不顯得沮喪,他笑著說:“天要下雨,媽要嫁人,隨他去吧。今天咱們倆的談話內容到此為止,等會有幾個安中老鄉過來,咱們不要再提這事,另外,對朱主任也不要說,我讓他通知你來是參加老鄉聚會。”
陳楚歌知道柳長江疑心病重,便說:“我的口風很緊,在龍山的時候大家都知道。”
柳長江點點頭,讓他在房間看會電視,然後自己開門出去。
陳楚歌來到門前,對著貓眼往外看,過了一會,隻見田小曼哭哭啼啼從門前經過。他想一定是柳長江把她趕走了,因為對柳長江來說,田小曼已經失去利用價值了,反而在這礙手礙腳,更不利於他發展和自己的友誼。
柳長江往房間走來,陳楚歌連忙回到裏間假裝看電視。
門開了,柳長江說:“小田也來了,我怕等會你們在一起尷尬,就打發她回去了。”
陳楚歌連忙說:“謝謝書記!”
門外一個人進來,對柳長江說:“柳書記,恕我來遲。”
陳楚歌看見他手裏拎著禮品,連忙說:“書記,我到朱主任那裏坐會,你們談事情。”
柳長江說:“也好,等會晚上吃飯時我再一起給你介紹。”
吃飯的時候,陳楚歌在朱之文的介紹中,認識了幾個前來聚會的老鄉,有市政府辦公室副主任、市水利局辦公室主任等幾個政界的,更多的是商界的,其中有一個名叫孫書豪的老總,讓陳楚歌覺得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還有一個名叫王士貴的老總,和陳楚歌同鄉,也是靠山鄉人。
這個王士貴聽說陳楚歌的名字後,第一反應就是問他是不是“陳大傻”?把整個桌上的人都愣住了,大家都看著陳楚歌。
陳楚歌裝作沒聽見,這個人繼續說:“那就是陳傻傻?考了好幾年才考取大學、不上大學心不死的陳傻傻?”
陳楚歌明白他說的是自己,心想自己要是朱元璋,有人問他當初他是不是出家當過和尚,當場就會滅了此人。英雄不問出處,對於一個勉強算得上是成功人士的他來說,過去的瘡疤最怕人揭,這個人好不知趣。便說:“我不認識你所說的這個人。”
柳長江連忙解圍,說:“王總,你一定是認錯了人,陳科長絕頂聰明,從縣裏的‘一秘’到市裏的秘書,馬上要給新領導當‘一秘’,怎麼可能是你所說的陳大傻、陳傻傻呢?”
朱之文最近跟柳長江很緊,他和胡鬆林兩人競爭副書記的崗位,要靠未來的書記說話,現在見柳長江開了腔,連忙一唱一和:“書記說的對,陳科長是咱們龍山縣的大才子,自然是蓋世聰明了。”
王士貴說:“那我一定是認錯了人,陳科長,不好意思啊。”
市政府辦公室副主任鄒捷很生氣,心想你這個土包子暴發戶算個鳥,你這不是瞧不起文化人嗎?平時開口閉口詩人是傻子,裸體朗誦那叫行為藝術你懂嗎?就你三年學堂都沒上完的人精明?現在又把矛頭指向我們這些拿筆杆子的來了,笑我們讀書無用,太不像話了,連魯迅先生也說文人的筆如匕首如投槍,殺人不見血,不過,與這種人理論,無異於對牛彈琴。現在不給你點厲害瞧瞧,你還不知道馬王爺是幾隻眼呢?於是說:“我們都是讀死書、死讀書的人,不像王總世事洞明皆學問,今天咱們不提這事,以酒論高低,來,我敬你一杯。”
陳楚歌心中暗樂,鄒捷替他打抱不平了,等會自己再跟進,不信喝不死你小子。但第一杯酒自己必須敬柳長江,官場上的規矩誰最大先敬誰,自己得搶先一步,於是站起來說:“書記,感謝你的栽培,這第一杯酒我敬你。”
柳長江聽著很受用,也毫不推辭,說:“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幾十年,現在是你們的時代,作為老同誌,能夠扶上馬再送一程是應該的。”說完,幹了。
第一輪禮節性的酒喝完以後,陳楚歌盯上了王士貴,說:“咱倆既然是同鄉,有一句俗話叫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今天借書記的酒,咱們按家鄉的風俗放個雷子。”
大家都叫好。
服務員上了大杯,一瓶剛好兩杯。
陳楚歌端起杯子,說:“我先幹為敬。”說完,就像喝涼水一樣咕咚咕咚下去,然後抹了下嘴角,拿著空杯示威似地看著王士貴。
王士貴說:“你們當官的都是酒場上的常勝將軍,我不行,告饒!”
柳長江拉下臉,說:“王總,男人不能說不行,再說當官的也是人,不是金剛不壞之身,也在拿身體拚,寧可傷身體,不可傷感情,陳科長這杯幹了,你就是吞毒藥也得喝下去。”
鄒捷說:“書記說得對,王總,你還是喝了吧,好不容易氣氛上來了,不能因為你冷了場啊。”
大家都跟著起哄,要求王士貴喝酒。
王士貴後悔自己大嘴巴,得罪了陳楚歌不說,現在成了眾矢之的,不喝是扛不過去的,隻好把心往下一橫,也喝了下去。
眾人叫“好”聲還未落下,隻見王士貴捂著嘴巴往衛生間而去。
陳楚歌待王士貴出來,說:“王總,你把酒吐了,按說是不算的,誰叫咱們是一個鄉的呢?一回生,二回熟,咱們再喝一杯,算是有來有往。”
大家都佩服陳楚歌好酒量,知道王士貴不行了,都靜靜地看著他。果然王士貴說:“我現在不叫你兄弟,叫你一聲大爺,你這樣還不如直接把我送到殯儀館去?”
柳長江說:“王總真不能喝就算了,我們的原則是大家喝好不喝倒。”
陳楚歌說:“其實我酒量也不行,隻不過虛張聲勢而已。”雖然他是這樣說,可是再也沒有人敢跟他炸雷子了,他的氣勢壓倒了一切。陳楚歌心想酒桌就是個小社會,喝酒也講欺軟怕硬,你要是酒量大,絕對不會有人敢惹你,要是你酒量不行,定然是群起而攻之,讓你出洋相。
在這方麵,陳楚歌感謝父親,那個曾經拿碗喝酒、性如烈火的男人,正是得益於他的遺傳,自己在酒場上方能揮灑自如。原來父親也不是一無是處,他沒有像張春江父親那樣遺傳兒子幹部的基因,而是遺傳當幹部的基因。一個幹部,在酒場上玩不轉是不行的,酒場如戰場,喝酒能考驗你的忠誠,酒品如人品,也能證明你的為人,許多人拚卻一醉,為的得到一句“這人實誠、靠得住”的讚美。
酒宴之後,柳長江挽留陳楚歌在酒店住下,陳楚歌稱明天一早要去會場幫忙,晚上必須趕回去。柳長江便讓黃治強代自己送一下陳楚歌。
陳楚歌在宿舍門口下了車,看見過道上、樹叢裏停滿了掛各地牌號的小轎車,心想大家都在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地打探消息。
也是,官場上的人誰不想進步呢?這個時候,信息尤其重要,如同戰場上的情報一樣,不掌握情報就不能做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先掌握信息,就掌握了先機,因此,許多人都像柳長江一樣,恨不得自己是千裏眼、順風耳,即便自己不是,也要培養幾個千裏眼、順風耳。陳楚歌心想自己今天晚上算是濫竽充數了一回。
手機震動了起來,陳楚歌一看是張春江打來的,連忙接通了,裏麵噪音很大,汽車的喇叭聲不絕於耳,便問道:“你在哪裏?”
“我在大街上。”
“我聽不太清楚。”
“你將就一下吧,為了怕汪芳聽見,我特地借口散步跑到街上來給你打電話,你忘了當年你在火車站打電話,那噪音可比現在大得多。”
陳楚歌記得張春江誇自己是搞情報的天才,其實他是住在火車站附近,也隻有那裏才有公用的磁卡電話機。現在他倒學會了這招,用來對付汪芳。“你和汪芳怎麼啦?”
“應該是我問你,你和汪芬怎麼了?她今天下午和她姐在電話裏大吵大鬧。”
“汪芳一定是生我的氣了?”陳楚歌倒吸了一口涼氣,心想要是汪芳知道自己和汪芬見麵的事,還不暴跳如雷,打電話將自己臭罵一頓?
“沒有,她倒顯得挺高興的。隻是我那小姨妹氣壞了,看來她一定是愛上你了,否則不會和她姐鬧翻。告訴我,你是用什麼手段收服她的心的?”
“沒有手段。”
“好哇,你小子不是東西!咱們倆可是有言在先,除了共產共妻外,其他都是共享的。要不是我給你創造機會,你能認識汪芬?做人得講良心,快老實交待!”
“我是人,本來就不是東西,我還是那句話,根本就沒用什麼手段。如果汪芬是這樣,咱們倆是罪魁禍首,我現在後悔當初聽你的話和她見麵。”
“廢話,你不要有羞恥之心,你不上自然還會有人上她,但你上了她就得對她負責,別玩她就行。”
“我們不合適,她這是賭氣心理,這種心理會害了她,我不想她弄得眾叛親離,所以我決定不和她見麵了。”
“你真是個天大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