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楚歌走出老遠,回頭說:“不是,你到時就知道的。”
這回沒有再吃西餐,汪芬主動提出要吃火鍋。兩人就在附近的重慶火鍋店裏找了個小包間坐下。
汪芬看見陳楚歌手裏拿著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問道:“是什麼東西呀?你回去就是取它嗎?”
陳楚歌點了點頭,說:“送給你。”
汪芬接過來,打開,裏麵是兩瓶法國香水,她驚喜得尖叫起來:“太好了!你是從哪裏弄的?”
“一個朋友從法國捎回來的。”
“男人送給女人這種東西,一般都有寓意的,你不會拿這個來討我的歡心吧?”
陳楚歌真沒想這麼多,見她這樣一說,自己是弄巧成拙了,本想就此結束兩人的來往,反倒弄得不清不白,好像自己刻意取悅她似的。“不是,這東西隻適合你們女人,除了你之外,我又不認識其他的女人,就送給你了。”
“那我更是受寵若驚了。我聽文姐說,你老婆長得跟天仙似的,能告訴我你們為什麼離婚嗎?”
“糾正一下,是前妻。”
“你不是還沒有後妻嘛?等你有了,才能這樣稱呼。那天你跟文姐說要當麵跟我解釋,現在我就想聽。”
陳楚歌記得有人說過真正有魅力的女人,讓男人第一眼看到的是胸部,第二眼看到的是胸懷,外表的美麗掩蓋不了心靈上的醜陋,但他不想明說,便講了一個故事:“陽子來到宋國,住在客店裏,店老板有妾二人,一人漂亮,一人醜陋。醜陋的受到眾人的尊重,而漂亮的卻被大家瞧不起。陽子問這是怎麼回事。客店夥計說,那漂亮的自以為漂亮,結果卻使我們看不到他的漂亮。那醜陋的自以為醜陋,卻能使我們看不到她的醜陋。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答案。”
汪芬咯咯笑了起來,說:“你的話讓我想起蘇格拉底的名言:如果你有一個好妻子,你就是一個幸福者,而你有一個不好的妻子,你就會成為一個哲學家。雷鳴之後必有大雨,看來她一定傷害你很深。”
“在傷口上落淚和在傷口上撒鹽,效果是一樣的。”
“你是一個好男人。”
“我寧願你眼裏我是一個壞男人,也是一個愚蠢的男人,因為我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團糟。”
“你也不必過於自責,人生有許多次謝幕,這一幕沒有演好下一幕還有機會補救。”
“我不讚同你的觀點,生活不是演戲,戲演砸了可以重來,生活卻不給你重來的機會。”
羊肉火鍋上來了,兩人開始吃了起來。
汪芬找了個輕鬆的話題,問道:“你知道為什麼外國女人都喜歡用香水嗎?”
陳楚歌說:“聞香識女人。”
汪芬笑得差點岔氣,良久才說:“你真有趣。那是一部電影的名字。”
“我沒看過。”
“片中的主角是個盲人,但他比正常人看見的還要多,因為他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心。我告訴你吧,外國人喜歡吃牛羊肉,身上帶有很重的膻味,所以需要用香水來掩蓋。”
“那你現在不也吃的是羊肉,你就不怕身上有膻味嗎?”
“不怕,我放著膽子吃,也不擔心香水,因為有你送啊。”
兩人吃完以後,陳楚歌買了單,很便宜,加上兩瓶啤酒,還不到一百多塊錢。
陳楚歌說:“我下午還有事,就不陪你了。”
汪芬有些不高興,說:“你騙人,當我傻子啊?我聽文姐說明天上午召開處級以上幹部大會,你們該準備的早就準備好了,這個時候雖說處於臨戰狀態,但應該是最輕閑無事的時候。”
陳楚歌心想自己身在市委核心部門,消息還沒有她來得快,也難怪,明天上午文倩是要來報道的,她一定是接到通知了。既然是處級以上幹部大會,一定不同尋常,難道是朱嘯天要榮升嗎?一般省裏來人開這種會議都是主要領導動遷的。汪芬說得沒錯,確實是這樣,就如同打仗一樣,戰前是最寂靜的,因為所有的戰前準備都做好了,隻等槍炮聲響起。他的事就是去買棉襖,可他能說嗎?萬一汪芬纏著要陪他去怎麼辦?
正在陳楚歌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汪芬時,汪芬說話了:“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我姐不讓你和我來往?”
既然汪芬已經猜到,陳楚歌心想當斷不斷,反受其禍,於是說:“我是向你姐保證過,但我也認為這樣是對你好。”
汪芬急了:“可我不這樣認為。她憑什麼?就憑是我姐麼?父母都沒有權利幹涉我的事情,她有什麼權利幹涉?你一定是怕失信於他,沒關係的,你的保證隻是不去找我,但我來找你總可以吧?”
陳楚歌知道這是一種賭氣的逆反心理,便說:“我這人名聲不好,天生又笨,家裏又窮,沒有女人會喜歡我的。你和我在一起來往,會讓人說閑話的,我不想傷害到你。”
汪芬說:“你已經傷害到了我。自從見到你第一眼起,我就有一種來電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奇妙,它讓我莫名的興奮,在我眼裏,你勇敢,有時又很怯懦;你成熟,有時又很笨拙。你身上的滄桑感,讓我心痛;你天生的幽默感,又讓我著迷。喜歡上一個人,是不在乎他的過去,隻在乎他的現在;不在意他是否富有還是貧窮,隻在於他這個人。”
陳楚歌說:“你不了解我,我不是你想像中那麼美好,老實對你說,我對你沒有任何感覺,因為凡人和天使的愛情是注定不會長久的,凡人上不了天堂,天使下凡太久也會水土不服。”說完,他大踏步地走了,不想因為自己心太軟再次陷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汪芬看著他毅然決然般離去的背影,眼淚奪眶而出。
陳楚歌在步行前往商場的路上,接到了朱之文的電話,他讓陳楚歌馬上來哥爾頓大酒店,還說柳書記也在這裏。
文件中稱幹部要把群眾的呼聲當作工作的第一信號,陳楚歌知道小吏界有一種說法,是把領導的召喚當作工作的第一信號。試想領導能夠想到你,那是多麼大的榮幸!在這個權力至上的時代,少數人信奉“有奶便是娘”,把領導的腳氣看得比他爸媽的死活還要重,領導家的寵物比他的兒女還要值得愛撫。
陳楚歌瞧不起這些人,但他認為,盡全力為領導搞好服務工作是做下屬的首要職責,作為領導身邊的人,工作主動、積極一點,把“領導的召喚當作工作的第一信號”也並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這本身就是工作嘛。
陳楚歌打的來到哥爾頓大酒店,這是一家四星級的酒店,是中國人開的,並非外資酒店。
陳楚歌記得黃建功曾說過“經濟能夠使一個國家壯大,軍事能夠使一個國家強大,但文化卻能夠使一個國家偉大”的話,深表讚同。過去一百年,我們中國遭受外國的軍事侵略,而建國後至今,軍事和經濟的侵略不複存在了,但外來文化卻在侵蝕著國人的神經。有人形容中國人在自己的大街上變成了文盲,經常走在從“好望角”到“香格裏拉”的路上,經常吃著“漢堡包”、“麥當勞”與“肯德雞”,經常穿著“卡爾丹頓”和“摩侖天奴”,經常喝著威士忌和XO,經常住著“希爾頓”與“喜來登”,經常說著“上客有”與“古得拜”…正宗的洋品牌倒也罷了,畢竟我們要和國際“接軌”,但還有許多是“假洋鬼子”,取個洋名字,比如這家“維納斯”就是。
一個自信的民族應該有彙聚百川的氣魄與勇氣。而一個缺少自信的民族,常以“自我消亡”為代價達到與別人相溝通。陳楚歌記得不知哪位哲人說過“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現在看來,好像越是世界的才越是民族的,我們以開著外國的名車、拿著外國的名包、穿著外國的服裝、吃著外國的西餐,姑娘以嫁給外國人為榮,以在母語中嵌入“洋腔”、弄幾句不洋不土的中文才算時髦,因為一些人的骨子裏信奉“外國的月亮比中國圓”,真正把“洋為中用”發揮到了極致。為什麼我們五千年的文明不能輸送到國外去,把聯合國的官方語言變成中文?為什麼不能讓外國人像當年西方貴族以能喝到中國的茶葉用到中國的瓷器引為無上榮耀一樣而使用我們的品牌,我們的產品而不是成為廉價、假冒的代名詞?
黃治強正在大廳裏等候,看見陳楚歌,連忙過來說:“陳科長,書記在房間等你。”
陳楚歌感到受寵若驚,自己又不是什麼大人物,怎敢勞書記久等?而且還派秘書下樓迎接。真是彼一時此一時,當初他可是連正眼也不瞧自己一下的,現在一下子把他當成了座上賓,這種角色變化得太快了,他一時適應不過來。
在一間房間門口,黃治強停了下來。陳楚歌看了下房間號,5188,便明白柳長江的用意,還是在龍山縣的時候,他就聽政府那邊的人說柳長江很迷信,做什麼事情都講究彩頭,現在果然如此,在中國人的心目中,“8”代表“發”,“我要發發”,從房間號上麵便可以窺探他內心的欲望和軌跡。
黃治強用房卡開了門,對柳長江說了聲“陳科長來了”,待陳楚歌進去以後,他帶上門出去了。
屋子裏煙霧繚繞,陳楚歌注意到煙灰缸裏堆滿了煙蒂,知道柳長江心情煩燥,看來他內心很急,一定是為明天幹部大會的事情,他找自己來無非是想從自己口中探聽一些有價值的消息,要是他知道自己一無所知時一定會失望的,也會後悔不該作出這樣的姿態,畢竟一個正縣級的領導向一個副科級幹部打聽消息傳出去有失身份。
柳長江眼睛盯著電視屏幕,仿佛看得很投入,不想別人打擾似的。
陳楚歌知道這是他在自己麵前故意保持的一種驕傲和矜持,畢竟自己是他的下級,在中國是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他的級別遠遠高於自己,雖然他是有求於自己,但自己千萬不能這樣想,這樣想就意味著政治不成熟,會被人譏笑地。“柳書記好,我不知道您來安中了,否則我要早早過來安排。”
柳長江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滿臉堆笑,說:“小陳來了,都是自己人,還分什麼彼此?你的心意我領了,再說你剛到市委辦公室,有些事情還要請示彙報,沒有我們縣裏來得方便,今後如果朋友同學來了,接待方麵不好報銷的話,就交給小田來處理。”
陳楚歌沒想到柳長江已經知道這事了,看來全縣人民都快知道了,田小曼這招夠狠毒,她這是逼著他為了自己前途著想,和她複婚。不行,好馬不吃回頭草,如果讓她得逞了,今後不知被她欺負成什麼樣子?何況他也不願意戴著一頂綠帽子在官場上混,這件事情遲早都會暴露,與其有一天被人譏笑,還不如早些了結,以絕後患,於是說:“謝謝書記好意,我和小田早就離婚了。”
柳長江的笑容僵在臉上,良久才說:“不會吧,前幾天當著那麼多人的麵,也沒見你否認啊?”
“我敢嗎?那天是縣裏的大事,大家都高高興興地,我不想讓這種不愉快地事攪了大家的興。田小曼不知天高地厚,我陳楚歌畢竟受您的教誨多年,能和女人一般見識?哪怕我受天大的委屈,也是值得的,畢竟我是龍山縣人,愛惜家鄉名聲、幫助家鄉發展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這點政治常識我還是有的。”
“說得好!我果然沒有看錯,你是個顧大局、識大體的人。你有家鄉觀念,也值得我讚賞。如果這事是小田的責任,我來批評教育她,作為老哥,我也要勸你一句話,天上下雨地上流,小倆口吵架不記仇,看在孩子的份上,也為你自己的前途著想,能夠和好盡量和好,再說秘書長已經答應調小田過來,你們不就夫妻團聚了嗎?”
“其實我們離婚一年多了,其中的原因很複雜,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我知道書記是為我好,我也是剛和秘書長彙報了,他支持我的意見。”
“既然秘書長都表了態,我也就沒什麼可說的了。我聽說潘主席的女兒和你是大學同學,你們原來在學校裏談過,後來你參加公選,還有離婚,是不是因為她?其實這也很正常,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做人不能太高尚,太高尚的人在官場上成不了大氣候。”
陳楚歌這才明白權力是最大的資源,政府這台公器一旦啟動,沒有什麼信息不能掌握。或許等不到明天,自己和田小曼在民政局的離婚協議內容就會呈放在柳長江的案頭,如果他感興趣的話。柳長江的話中之義是他攀龍附鳳,但這是不能求全責備的,關乎人的本性。“現在的人想像力太豐富了,我看得上人家,可人家看得上我嗎?否則當初也不會分手了。現在她已經有男朋友了。”
柳長江臉上露出惋惜的表情,安慰說:“你現在有市委這個平台,還愁找不到條件好的女人做老婆?”
陳楚歌說:“書記找小陳來,一定還有重要的事吧?”
柳長江臉上的笑容和開始時一樣,又蕩漾開來,說:“你比小黃強得多,適合當‘一秘’,要不是你考到安中來了,我一定讓你當我的秘書。讓你說對了,明天開什麼會?”
陳楚歌心想拉倒吧,當初被你打入“冷宮”,現在又說漂亮話了,漂亮話誰都會說,但漂亮事卻不是人人能為,最關鍵的時候,每個人的選擇都出於本能,你選擇黃治強也有你的道理,但至少對前任領導的人留點情麵,何況前任領導是高升的,不是犯罪入獄或者下台的,使得你急於劃清界線。不過,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再提與事無補,而且不利於兩人今後的關係。官場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為了利益,就得相互利用,不為利益,也得相互利用,這是生存哲學,也是處世之要。畢竟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少一個敵人少一堵牆,朋友要越多越好,敵人要越少越好,這就是人緣,沒有人緣,官場上很難混得開。“我聽說省委來人,在市委禮堂召開全市正縣級以上幹部大會,嘯天書記上午從省城趕回來了,我懷疑一定是有重大人事變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