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兩委會成立了公路車站建設指揮領導小組,鎮委書記張自真任領導小組組長,鎮長吳闖任副組長,刁枚和朱正剛都是領導小組成員。所有重大決策一律經過領導小組研究決定,具體工作由鎮政府負責。
朱正剛對這個決定挺滿意,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這樣的事情避遠一點有好處。
領導小組第一個決定就是決定項目合作單位,經過招標這兩個項目沒有異議地由宏大公司中標,朱正剛沒有從中發現貓膩。不過話又說回來,招投標本來就是耍弄手段,要是被人輕易發現破綻那承包商吃屁啊。
晚上下班的時候刁枚來辦公室和朱正剛說事,朱正剛趕緊站起來離得遠遠的。刁枚身穿一套職業裝顯得很精神,嘴唇搽了淡淡的口紅,胸口挺拔得老高,白皙嬌嫩的肌膚煥發著光澤。不過她身上總是有一股風騷勁,一見到男人就發嗲渾好像沒有長骨頭。朱正剛現在是怕了她了,他現在想好好剛工作,這樣的女人要是不小心沾染上了那還怎麼在黃桃混?刁枚身子靠著辦公桌,眼兒裏散發出兩道逼人的光芒,她嗲嗲地說朱帥哥,這次你要來項目資金給鎮裏立了首功,真是把你小瞧了。你有這麼硬的關係怎麼著也得幫助老姐姐一下啊。朱正剛說刁鎮長,你是能人誰不知道,怎麼說這樣話來燒我?刁枚就不樂意了,撒手用小小粉拳打朱正剛,朱正剛趕緊躲避開了。刁枚說朱帥哥,誰不曉得你上麵有人?說著又朝朱正剛那裏走,挺拔的胸脯差點兒戳著朱正剛。朱正剛嘿嘿笑著又朝後退了兩步。朱正剛說刁鎮長有事說事,千萬別動手動腳。刁枚的臉蛋一下子紅了,說朱帥哥,姐姐真有事求你呢。要不,我晚上來你那裏……說著幽亮的眼瞳掃著朱正剛,巴巴兒地望著他。
朱正剛見她這下作樣子好生氣,心想這女人真是賤,難道所有官場的女人都隻能靠美色辦事。於是沒有好氣地說刁枚同誌,請你放尊重一點兒,你愛誰找誰誰,我和你有什麼關係?
刁枚盡管臉皮厚臉色還是變了,她頓了頓,好一會才說朱鎮長,我真的有事情求你。
朱正剛說什麼事?刁枚怯怯地朝外看看,說正剛,麻煩你動用關係把我調走,姐實在沒有辦法,隻好求你了。朱正剛被她詭譎的樣子弄得心裏怪怪的,心想這刁枚以前和張自真關係曖昧現在又同吳闖黏糊,她這樣的人怎麼也會想離開黃桃?不過再一想也就釋然了,鄉鎮幹部向往進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城裏再怎麼說也比鄉鎮享受。不過這個女人怎麼找自己幫忙了,難道她也知道自己和高萍的事了?正想著怎麼想個脫身之計,這時何宵生來到他辦公室門口。朱正剛連忙叫住他,朝他眨巴著眼睛說何主任,是不是來研究上半年總結的稿子?何宵生立刻會意,說就是,朱鎮長刁鎮長你們談工作我們就明天再談?朱正剛說來來來何主任,我正好和刁鎮長扯完了工作,這稿子拖不得,我們估計還得加夜班呢。
刁枚悻悻地走了。
等刁枚走遠,何宵生詭譎地說正剛鎮長,這女人來招惹你?
朱正剛點點頭。
何宵生衝門外呸地一聲,說這個賤女人,有奶便是娘。她的拿手本領就是勾搭男人,什麼鎮長,狗屁。何宵生是一個忠厚長者,朱正剛從來也沒有見他對哪個發火,今天見他這樣不由得微微點頭,看來,刁枚的口碑在鎮裏並不怎麼樣。
何宵生說朱鎮長,晚上有空嗎?
朱正剛說怎麼,何老哥晚上請客?
何宵生說今兒晚上老別要來,說要找你說事呢。
朱正剛高興地說好,我們這就走。說著將抽屜鎖了,與何宵生一道走出辦公室。兩人一前一後走出辦公樓,上了街道何宵生腳下很快,與平素那慢吞吞的樣兒截然不同,朱正剛緊趕慢趕勉強跟在後麵。走完公路到了那小路,何宵生的腳步慢下來,扭頭望著後麵等著朱正剛。朱正剛走上前,說何主任,你是怕跟著我背影響?何宵生說不是我怕背影響,而是怕我的不好形象影響了你。朱正剛說何老哥說笑了。何宵生說真的,最近你沒見張自真臉色很陰沉?
張自真最近確實表情很陰鬱,整天馬著張臉,昨天還把辦公室的羅莎莎給訓哭了。其實也就是一件小事,鎮委欠鎮裏一家餐館老板餐費,錢不多也就是兩千多元,是招待上級機關花掉的。這老板大約和羅莎莎關係比較好,而羅莎莎大約也自持與張自真關係特殊,於是就拿來要張自真簽字。張自真正和朱正剛正說公路車站建設的事情呢,聽見羅莎莎說也不搭話,還是繼續和朱正剛說著。這裏羅莎莎就不高興了,她嘟著嘴兒說張書記,人家老板在樓下等著呢,你把字簽了我好打發人家啊,真是的。張自真將腳一跺,一把抓過紙條幾把就撕碎,指著羅莎莎鼻子道,簽什麼狗屁字,你讓那老板滾!真是不知好歹的東西,不是說餐費半年結一次,天天來麻煩算是什麼事情,我們還辦不辦公了?!羅莎莎當時就哭了,雙手掩麵就衝出了辦公室。
朱正剛心想何宵生難道做了有損於張自真的事,不然他怎麼這樣小心翼翼?於是道何老哥,難道張自真的心情好壞與你有關係?
何宵生又是詭譎一笑,點點頭說那是自然,張自真遇見鄙人是他最大的不幸。又把嘴巴湊到朱正剛耳旁,鬼鬼地說告訴你正剛,是別老哥的主意,我們大約組織了幾百人聯名把張自真告了。
朱正剛一愣,隨即道何主任,你們手裏難道有什麼鋼鞭材料?——張自真可不是吃素的,你要是弄不倒他他可要飛起來吃你。
何宵生說山人自有妙策,那別老頭心裏有數呢。何宵生沿著那條曲折的田埂朝前走,朱正剛跟在後麵感覺很沮喪,心裏很不爽,對何宵生說何主任這麼重要的事情還這麼大的聲勢,既然聯名,你們就該征求一下我的意見,責任不能單由你們背著。
何宵生嗬嗬一笑,說正剛兄弟這也是我和老別的意思,你現在正打上風呢,今後黃桃的事情還少不了你,我們不能全軍覆沒啊。
朱正剛隻好哦了一聲。
別老頭果然在何宵生家院壩,他坐在一把竹椅子上,手裏端著一杯茶,正悠閑地喝著。一見朱正剛就嗬嗬一笑,說大鎮長可把你給等來了,快請上座。說著起身把椅子讓給他。朱正剛趕緊將他按住,說別大爺千萬別折我壽數,我還想多活幾年呢。別老頭說開飯了,隻聽何宵生的兒子在裏麵答應一聲,接著屋裏出來好幾個人,居然也有鎮幹部,他們是鎮宣傳委員吳同,組織委員黃祖和,婦女主任米藍,甚至還有黃牛村的老趙,還有幾位鎮民。幾人扛出了桌子凳子擺好,又進屋忙著端飯拿酒出來。朱正剛說別大爺何主任,你們今兒是有什麼喜事?別老頭說沒有喜事就不可以喝酒了,你看我們敬愛的張書記和吳鎮長不是天天宴席,夜夜蘆歌?何宵生說就是啊朱鎮長,馬上鎮村公路就要開工了,我們當然得高興高興。不過這可不是我請客,是別大哥出血我出地盤。今兒我們大家痛快地喝幾杯。吳同和黃祖和等人都點頭,說就是就是,我們也該高興高興,整天愁悶著人都老了一頭,我們敬愛的張書記還說我們在謀取他的位置呢。朱正剛一怔,心想他們原來是私下裏的活動?這種非組織的活動自己該不該參加?別老頭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樣舉起酒杯,爽朗地說鄉親們,我們這是民間聚會,在座的都是好朋友好鄰居好弟兄好姐妹,歡迎我們的朱鎮長也來參加這個聚會。來,我們把這杯酒幹了。眾人都站起來舉起杯子,仰頭一口把酒幹了。朱正剛的手機突然響起來,他走到一旁打開手機。電話是高萍來的,她說朱正剛,你現在在哪裏?朱正剛說我現在在一個朋友家。高萍說朱正剛,雖然你對我不起但是我不能對不起你,告訴你,非組織活動請你盡量少參加!朱正剛感覺很奇怪,高萍莫非長了千裏眼順風耳,自己的活動完全置於她的掌控之中。於是說高部長,謝謝你的提醒,我會注意的。說著將電話掛了。
回到席上,朱正剛顯得心事重重。一旁的何宵生說朱鎮長,誰來的電話?朱正剛悄悄對他道,何主任,你們是在聚會還是商議什麼大事,怎麼連市裏都有人知道了?
坐在何宵生旁邊的別老頭興致勃勃正在擺古,突然刹住話頭,嘩嘩倒滿一杯酒舉起說原來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我們之間出了奸細。其實這事情我知道瞞不過張自真,不過沒有想到消息這麼快就給他知道了。好的,那就這樣吧,上訪的材料是我一手炮製的,出什麼事情都由我姓別的來擔著。大家喝了這杯酒就散了,免得傷及了無辜。
吳同說別老師千萬別這樣說,其實大家都是一個心願,就是把張自真拉下馬,還我們黃桃一個清靜。
黃祖和也說別大爺,材料大家都簽了字,出了事情大家當然得承擔了。
何宵生說既然別大哥這樣說也是有道理的,那大家就散了,我們後會有期。說著一把將朱正剛拉起來,將他的公文包遞給他與他告別。朱正剛懵懵懂懂跟著眾人,隻好給別大爺告別後然後朝坡下走。他真的想不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別大爺何宵生他們這麼隆重邀人聚會,可是卻給高萍的一個電話就衝散了。他追上老趙問他晚上住哪裏,老趙說他在鎮上有個親戚,讓他別管。
回到家朱正剛鬱鬱寡歡,覺得鄉親們把他當作了外人,打開公文包想拿出文件來看。突然發現裏麵有一個厚厚的信封,卻不知道裏麵是什麼,自己什麼時間放到裏麵的。於是他打開信封一看,心裏一下狂跳著:原來這就是何宵生說的那封揭發信的複印件!朱正剛趕緊站起身看了看門,隻見門閂關的死死。於是自嘲地笑笑,坐在桌旁讀起揭發信來。揭發信的題目是《檢舉揭發黃桃鎮張自真等個別領導貪汙腐化、侵吞公款的罪行》,後麵列舉了很多事實依據,一是公款私用,侵吞公家財產;二是培植親信,任用地痞做保鏢;三是生活腐化墮落,長期與多名有夫之妻鬼混;四是借用開發之機騙取國家資財;五是索賄受賄;六是飛揚跋扈,打擊不同意見的同誌,等等,後麵是好多人簽名。朱正剛捏著紙的手抖動著,原來別大爺和何宵生他們沒有把自己當外人,他們想讓自己幹更重要的工作!
材料的分量不言而喻,真要是查實,張自真不死也得落下一層皮,關鍵的關鍵是這個材料的原件現在在哪裏,難道真被張自真得到了?!
第二天朱正剛上班的時候注意著張自真,同時也關注著鎮裏的動靜,可是卻沒有發覺一點兒反常。這是羅莎莎給他送文件過來,他叫住她安慰道,羅姐你還在生氣啊,張書記最近忙著公路和車站建設,由於交通局資金一直不落實他心裏窩火,你這時候找他他當然生氣了。羅莎莎說沒有關係,我們底下人都曉得他是這個脾氣,哪裏和他一般見識?說罷還調皮地朝他眨巴著眼睛,讓朱正剛好半天不得要領。羅莎莎走後,朱正剛借口彙報工作到了張自真辦公室,張自真見他來了抬起頭,從表情看沒有任何異常,甚至比前兩天的氣色還好許多。接著他又去吳闖辦公室,吳闖正在給人打電話,嘴裏說得泡子翻翻,粗活怪話不絕於耳。看來沒有什麼不正常的啊,也許別大爺他們多心了?
這天是黃桃鎮和宏大公司簽訂合同,簽字儀式搞得很隆重,鎮裏組織了一百人的鮮花隊,一百人的腰鼓隊,鑼鼓喧天,彩旗飄揚,一派歡樂景象。簽訂合同的時候馬力帶著周嬌美一道來了,馬力穿著筆挺的西裝戴著一副金邊眼鏡,顯得很酷的樣子。周嬌美米黃色的波浪頭,麵龐白皙穿著帶蕾絲邊的白上衣,胸口上配著一朵鮮花,顯得很嬌媚。代表鎮裏簽字的是領導小組副組長吳闖,他穿著一身嶄新的西便裝,顯得很精神的樣子。市交通局米局長也代表交通局領導受邀出席了簽字儀式,還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他代表市交通局預祝雙方合作愉快,建造出超一流水平的鄉鎮公路和客車站,為黃桃鎮的經濟發展做出貢獻。儀式過後雙方握手,這時鼓樂齊鳴,鞭炮劈劈啪啪炸了起來,村民們臉上綻放出鮮花般的笑容。
這時鎮那條簡易公路一溜兒開來幾輛轎車,鎮裏幾位主事的趕緊迎上去,轎車挨次停下,從第一輛轎車上走下了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是副市長周百同,後麵跟著他的隨從。張自真吳闖們上前與周副市長握手,說歡迎領導百忙中來視察工作,熱情地邀請領導上台作指示。周百同擺擺手說自己是路過這裏來隨便看看,讓鎮裏幹部該幹什麼幹什麼,千萬不要整這些虛場合。這時他看見朱正剛了,笑嘻嘻地說小朱,聽說你最近工作不錯?朱正剛隻好靦腆著上前與周副市長握手,說謝謝周副市長還記得我。周百同說小朱啊,你是給我們平常添了光彩的名人,連我們項書記也誇你呢。小夥子好好幹,我們相信你一定能幹出個名堂。說得朱正剛心裏暖呼呼的。一行人簇擁著周百同朝鎮辦公樓走,朱正剛遠遠地落在後麵。這時馬力和周嬌美從後麵追上來,馬力拍著朱正剛的肩膀說嗬嗬朱大哥,在官言官,怎麼領導來了不追隨左右哇,你啊,怎麼不知道抓住機會討封賞?朱正剛瞟他一眼,慢悠悠地說馬力,據說金錢往往和權利鉤掛在一起,現在該是你抓住機會的時候,你笨啊你?馬力還是嗬嗬地笑,說朱大哥你這就不懂了,某些事情隻能在暗處做,而某些事情卻可以在明處。我要是這時候去獻殷勤,那不是把自己給暴露了不是?朱正剛朝他伸出大拇指,說馬力兄弟啊,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果真是一隻修好道行的老雀子。馬力謙虛地道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