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景物飛快後退,路旁沒有了林立的高樓大廈,觸目的都是綠油油的莊稼和青山綠水。朱正剛望著窗外漸漸感覺眼睛澀澀的,李鬆和劉三多的鼾聲此起彼伏,好像隆隆的火車聲,不由得又感覺好笑。
朱鎮長,問你個事。前麵周啟明扭過頭望著朱正剛說。
什麼事?
這個……周啟明欲言又止。哈,你們高部長據說又要進步,有這回事嗎?
朱正剛一怔,高萍要升官了,這可沒有聽說啊。不過,自己也不過才當這副鎮長,連上層也沒有真正接觸過,哪裏知道這些內幕消息?不過,高萍是典型的政治女性,她既然給老同學透露大約也不會空穴來風。於是嗬嗬一笑,說:“周秘書,實話給你說,我在我們平常不過就是新毛團,這些上層的機密我們哪裏能知道?不過呢,高部長政策水平高,能力強,作風也硬朗,她要進步是遲早的事兒。周秘書,你說呢?”
周啟明用手指指朱正剛,說:“朱鎮長你可真會說話,我們兩人接觸時間不長。要說呢,我倒認為你是一個人才,假以時日,你一定能夠有大出息。”
朱正剛嘻嘻笑了。“周秘書別挖苦我了,我能有什麼出息?就是這個破副鎮,也弄得我焦頭爛額,算了,我還是急流勇退罷。”
周啟明說:“朱鎮長,給你說句老實話罷,我們米副市長輕易不誇人。可是啊經過了昨兒那事,他真的就是逢人必誇,說你是難得的人才——我說朱鎮長,幹脆你到我們這裏來得了,說不定三五年你就能成坐鎮一方的土地。”
朱正剛知道他是開玩笑,也嗬嗬一笑,說:“周秘書,我要是當了土地啊,你就是土地爺爺了。”想了想隨即說道:“周秘書,你看多麻煩你的,我們的事兒還麻煩你親自奔波勞頓,真不知道該怎麼謝你了。到底是我們高部長的老同學,我們沾高部長的光了。”
周啟明說:“看我們朱鎮長說的,你這樣一說啊,我們不該幫忙也得幫了。哈,其實朱鎮長你說對了一點兒,我那老同學高萍的關係占一點,最主要的還是你的精神感動了我們米副市長。我們米副市長是部隊轉業幹部,最講究人的精神麵貌。米副市長說,朱鎮長這麼實在的基層工作同誌,為給家鄉民工討薪不遠千裏,甚至還差點兒舍棄生命。我們就是要弘揚正氣給這種精神評功叫好!民工們的工資是我們這裏老板欠下的,為民工討薪不但是朱鎮長他們的事情也是我們的事情,在他們在我們這裏的時間我們要盡可能提供便利——你看,要是沒有市長大老爺發話,我們敢私自動政府的車?”
朱正剛這才明白政府派車的原委,原來自己昨天的事情還有這種意想不到的效果?
這時,隻見麵包車朝路旁一靠,駕駛員說前麵就到礦區了,大家可以方便一下。說著摔了門下車去了。這時李鬆揉揉眼睛問到哪裏了?朱正剛說到你們工作地頭你還能不知道?李鬆說哦,看了看窗外,說還是自己有車快,才兩個來小時,就走了一多半。看這樣子,用不了中飯時間就可以到礦區。說著和劉三多下了車,站在路旁抽煙聊天兒。朱正剛鑽出車,見路旁有個小賣部,抓緊去買了一條香煙用報紙裹了,然後走到駕駛室旁,將香煙放到儀表盤上。周啟明一見趕緊製止,說朱鎮長,千萬別,我們是為米副市長辦事,你這樣要是傳到市長耳朵裏,我們可吃罪不起。朱正剛說周秘書煙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不是給你是給師傅醒瞌睡。這麼老遠的路沒有香煙提神可不行的。這時駕駛員正好過來,聽了周啟明的話也不敢收那一條煙,非要還給朱正剛不可。朱正剛沒有法子可想,將那條香煙撕了,分別給李鬆和劉三多一人幾包,剩下的甩給師傅,他才勉強收下。
羅莎莎和胡雪花兩位女士最後下車,一路說笑著朝路旁一個茅房走,等了好久也不見回來。這時朱正剛的手機又響了,周啟明說朱鎮長,你的電話好多,是不是美女來的?電話果然就是美女來的,是朱正剛的大學同學胡雅芝,現在是省報記者。胡雅芝的聲音很嗲也很圓潤,軟綿綿的。她說朱帥哥,你們在哪裏啊,我們都到了好一會呢?朱正剛說我們馬上就到礦區了,到了我們電話聯係。胡雅芝說,你們坐的什麼車?朱正剛說市府辦的麵包車,我們有六七給人呢。哦,政府辦的周啟明秘書也和我們一起呢。胡雅芝說,是嗎,那——我們一會再說。
這時羅莎莎和胡雪花方才上車,胡雪花進門的時候恨了朱正剛一眼。朱正剛心裏一沉,不知道她又是哪河水發。羅莎莎最後上車,腦袋剛鑽進車內,聲音就進來了:咿朱帥哥,又在打色情電話?
汽車繼續朝前行駛,車內氣氛活躍起來。李鬆大著嗓門說我們這次悄悄的進莊,打槍的不要,一定抓住那胡鍋巴,不但要讓他把工資還給我們,還要叫狗日的賠償我們的精神損失費。李鬆說的胡鍋巴就是那礦主,在鬆桃鎮勢力很大,還當過市人大代表。
劉三多說,就是,讓他給我們擺上幾桌給我們賠罪!狗東西害的我們年都沒有過好,還差點兒命都出脫了!劉三多說著眼淚花花在眼眶裏麵旋轉,大約又想起跳樓那事。
馬三慧憂心忡忡地說,你們說的倒是實情,狗日胡鍋巴也活該這麼著修整。可是能找到他嗎?
幾個人都不言語了。是啊,那黑心老板家早就人走樓空哪裏有人?朱正剛見人人臉色那凝重樣子,也感覺這次去撲空的幾率太大,要是找不到胡鍋巴可怎麼辦啊,還是按照給米副市長承諾的那樣,規勸鄉親們回去等待,那鄉親們不把他的背罵腫?
沒有話說時間就走得慢,一個來小時的車程感覺過了好久好久,麵包車終於在上午接近十一點鍾的時候到了目的地。朱正剛他們走下車,觸目的是一座座黑色的煤山,幾輛廢棄的貨車好像爬蟲樣趴著,煤山後麵是一座座小山包,擠擠挨挨著偏偏倒到的牛毛氈房子。李鬆和劉三多指著那破破爛爛的房子對朱正剛他們說,那就是他們住的工棚,比舊社會的貧民窟還不如。李鬆忿忿地說,我們費心扒力幹活,狗日的老板還要黑我們的工錢,想想心裏就有氣,恨不得一把火把這座煤礦燒他媽的!
周啟明說老哥這可不行,現在是法治社會,什麼都得依法辦事,老板錯了自然有法規懲治。
李鬆不滿地說,那老板躲貓貓政府就抓瞎了,我們的汗水就白流了?
周啟明說老哥你這樣說更不對了,政府一直在積極努力找胡老板,我們不是一道來找老板了?
李鬆氣鼓鼓還要說被朱正剛用眼色製止了。
從煤山空隙的一條道路走過去是一條石板鋪就的街道,街道很窄,兩旁是古舊的磚混結構房子,大約因為這裏是礦區受煤粉汙染,房子外表都黑黢黢的。房子大都一樓一底,樓上住人樓下卻全是鋪麵。鋪麵幾乎全都關閉,估計也隨著煤礦停產而蕭條了。街道上冷清清沒有行人,隻偶爾一條狗從門縫裏伸出頭汪汪汪朝他們吠叫,卻被緊鎖著的鐵鏈給拽住。
這時幾個人從一幢大樓走出來,為首一位黑漢子一見周啟明就小跑著高興地叫起來:周秘書你好早。
周啟明對朱正剛說是鬆桃鎮馬書記劉鎮長他們,說著加快腳步迎上去。幾人緊緊地握手,周啟明把朱正剛等人介紹給了馬書記劉鎮長。
黑漢子馬書記說周秘書我們先到辦公室坐坐?
周啟明詢問地看看朱正剛。朱正剛說馬書記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辦公室我們就不去了,直接去焦山煤礦找胡老板?
馬書記說這個……可是胡老板出去好久了,一直沒在家啊。
李鬆一聽就粗著嗓門叫起來,說狗日的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他是安心賴賬!我們去把他家房子砸了,所有值錢的東西賣了頂工錢!劉三多也惡狠狠地說,這次要拿不到工錢我他媽就不走了,餓死了人反正有政府給我伸冤!
朱正剛將李鬆劉三多拉到一旁,輕輕地責備道李哥劉哥你們怎麼這樣沉不住氣?你們說拿不到工錢我們不急?我們和市政府還簽訂了責任書,要是要不回工錢我們還要受罰,我們就輕鬆了?
李鬆嘿嘿地笑,說朱鎮長,我們也是被逼的啊。劉三多也說太氣憤了,現在就是楊白勞整死黃世仁!
周啟明馬書記劉鎮長幾個人站在一旁商量著,朱正剛咳嗽一聲走過去,說周秘書馬書記劉鎮長,太麻煩你們了。你看是不是這樣——周啟明說朱鎮長,你有什麼高見?
朱正剛苦著臉說來之前我就想著有這麼個後果了,可是無論如何我們也得給鄉親們有個交代啊。你看是不是這樣,你政府那裏事情也多,要是你有急事就不管我們,就麻煩馬書記劉鎮長派一個人給我們引引路,我們直接去胡老板家看看也讓鄉親們死心。你放心黃桃也是共產黨政策管著,我們不會違反政策亂來的。
周啟明說朱鎮長放心我們倒是放心,就是米副市長有指令,讓我們一定在市裏兩會前化解這個不利因素,我們要是消極怠工,恐怕……
朱正剛誠懇地說,周秘書我也給你說實話吧,來之前我也和市裏簽訂了責任狀,要是師出無名我們不僅挨板子還要受罰。都是栓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我知道該怎麼辦。
周啟明舒了一口大氣,說既然這樣那我就相信你了朱鎮長,有什麼事情你和馬書記劉鎮長他們多通氣。這裏事情就拜托你們了,朱鎮長我們市裏見?
朱正剛說好的好的。馬書記拉著周啟明,說周秘書,我們去整幾杯?周啟明說不了,市裏這幾天事情好多,等以後吧。馬書記說也好,緊緊握住周啟明的手說謝謝,謝謝周秘書,你走好。周啟明說都是自家兄弟,說什麼呢?周啟明挨次給朱正剛劉鎮長他們握手,然後招手與他們告別。馬書記一邊陪著周啟明朝前走,回頭給一個小夥子使了個眼色,小夥子小跑著去辦公室,一會兒就扛了一隻大紙箱子出來,緊跟在他們後麵。到了麵包車,張書記將嘴巴湊到周啟明耳朵,小聲說了什麼,周啟明擺了擺手。馬書記卻招手讓小夥子扛著箱子過來,駕駛員打開後備箱,幾人合力把箱子放了上去。朱正剛會意地點點頭,與馬書記劉鎮長送走了周啟明,然後去鎮政府食堂吃飯。這時胡雅芝的電話來了,說他們就在臨鎮,距離焦山煤礦僅僅隻有幾公裏。朱正剛說他們隻有下午吃了飯才到。胡雅芝說好的那就下午在焦山煤礦見。把手機關了朱正剛心裏感覺一陣溫暖,到底是老同學向著老同學,但願胡雅芝是貴人,這次能借助輿論力量把這個棘手任務完成了。
正是午飯時間,夥房裏麵早已熱氣騰騰。中午管一餐飯是這裏的福利,盡管朱正剛一再說該他請客,張書記和劉鎮長還是熱情地把他們拉到這裏。吃的是大饅頭,菜是雞蛋燉白菜,幾個人拿了海碗吃了起來。朱正剛和張書記劉鎮長商量了,下午由劉鎮長帶著朱正剛他們去,張書記在家裏等消息。
吃過飯朱正剛他們告別張書記還是乘坐一輛麵包車,劉鎮長對他們說焦山不遠就在鬆桃鎮與臨鎮之間。說話間前麵已到了一處集市,隻見路旁停著一輛白色桑塔納,車旁站著兩個人正擺談著什麼。駕駛員把車停在那麵包車後麵,劉鎮長對朱正剛說前麵就是礦區,朱鎮長我們就在這裏下車。
朱正剛他們隨著劉鎮長朝前走,這時一個身材高挑美貌如花著一套職業裝的美女迎上來,朱正剛一看,這人不是老同學胡雅芝還是誰?胡雅芝一見朱正剛誇張地叫了一聲朱帥哥,也不顧人見著雙手一把就抱住朱正剛,說哎呀老同學我們都接近三年沒有見麵了,哎呀我好想好像你啊!
朱正剛一把將她推開,臉色又紅又燥說胡美女別別別,我們還是別玩西派禮儀,玩點兒適合中國國情的罷。
胡雅芝說哎呀朱帥哥現在變得老成了?哈哈不容易啊,可見農村生活還是鍛煉人,你這小白臉現在臉蛋都有點黑黢黢的了呢。一旁的羅莎莎和胡雪花趕緊將頭扭到一旁,胡雪花鼻孔還哼了一聲。
朱正剛忙將劉鎮長他們介紹給胡雅芝,劉鎮長一見美女記者眼睛都泛光了,樂嗬嗬地說,早聽說省報大名鼎鼎的胡美女胡大女俠了,可還一直無緣一睹芳顏。果然國色天香啊,令我們這些鄉巴佬自慚形穢。
朱正剛沒想劉鎮長還真能說真敢說,於是不由得高看了他一眼。朱正剛和胡雅芝站在路旁說了一會子話,胡雅芝就要告辭,說有任務必須返回。朱正剛一陣失落,說胡美女你不夠哥們,如今我不遠千裏來到貴地求援,沒想你卻一躲一二三了事!胡雅芝說朱正剛怎麼說話呢,跟你說為了等你我放棄了宴請,你還想怎麼著?這樣好了,等你回市裏我給你接風,市裏無論哪個酒樓任你選擇?胡雅芝在大學時也是學生會幹部,與朱正剛很談得來。朱正剛說宴請大可不必,我們農村人講究實在,我想借助你手中的輿論工具幫幫忙。知道你們記者法力無邊,你就身手拉拉兄弟好嗎?朱正剛就擇要把這次行動內容給她講述了一遍,請她無論如何也要搭手幫助。
胡雅芝聽朱正剛說完望著他嘻嘻笑,笑的好詭譎。朱正剛說美女你笑什麼,我等你發話,沒有功夫看你表演。胡雅芝說朱正剛好歹你還當過學生會領導,現在還是一個鎮長,連基本的一二三四都不懂,你還當這個破鎮長做什麼?朱正剛老老實實地說,我就是不懂所以才求教你,你手眼通天給我指點迷津啊。
胡雅芝將他拽到離劉鎮長他們好遠的地方,說你難道不知道,鎮裏幹部在煤礦有股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