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若之也看過《文修新說》這本禁書?陳羽生有些吃驚,連忙說道:“多謝鄒姑娘提醒,倒是我大意了,辯論中一時興起,沒有控製住話語,以後會多加小心的。”
鄒若之看著陳羽生的紫色眼睛說道:“其實那本《文修新說》如果能流傳開來,也算是功德一件,讓更多的普通人能以淺顯易懂的方式進入文修之道,可惜遭了封禁焚毀,不過這些陳年舊事,不提也罷。時間不早了,小女子告辭。”
聽鄒若之的話語中,似乎對那本禁書還比較欣賞,也知道它被封的原因,陳羽生心中也有隱隱的好奇,那七本禁書的作者究竟是誰?因為什麼原因才被封禁焚燒,而鄒若之又具體知道些什麼?這些東西一被揭開,必定是驚天的大秘密。
陳羽生正待追問,她卻已經提裙行了個常禮,就要踱步離去了。
“對了,陳公子,和我表兄,嗯,也就是沈慶之的約戰,有信心麼?”鄒若之若即若離,卻又停下了腳步,回頭問了這麼一句。
陳羽生沉默了片刻,說道:“不能說誌在必得,隻能說盡力而為,鄒姑娘你……希望我們誰贏呢?”
鄒若之側著雪白的俏臉,再次輕抿一笑,說出的話卻刻意繞開了這個突兀的問題:“按照書院的慣例,會給開悟啟蒙的學生家裏送禮表示祝賀,大概就在明天早上,陳公子可別忘了迎接師長噢。”說完,她就任春風吹著袖口,踏著從積雪裏掙紮冒出的青草,轉身離開了。
陳羽生呆呆地站在原地,他回味著鄒若之的聲音,回味著鄒若之的兩次笑容,回味著她教給自己那些彌足珍貴的知識。
看著鄒若之嬌小窈窕的白色身影在雪徑上漸漸走遠,陳羽生舉起挽留的手久久沒有放下來,不知不覺,他念出了《詩三百》裏的一段:“靜女其爰,俟我於南隅。”
隨即他被自己嚇了一跳,這情詩怎麼能亂說,要是被人聽到可不得了。他連忙往旁邊看去,這才注意到,湖亭中的人已經漸漸稀少,自己竟然和鄒若之一聊就是許久,他從未感覺到與人相處可以如此安心和舒適。
陳羽生看著陰霾的天空,感覺似乎鄒若之一走,它就暗淡了下去,他長長呼出了一口氣,熱氣遇寒凝結,變成了一道長長的白霧。
陳羽生不知道,當他啟蒙的那一刻起,他感知到了天地元氣,而在某種意義上,天地也感知到了他,並將他的信息傳達給了某個正在熱切尋找他的人。
……
與此同時,在大雍王朝以西,長城重鎮玉門關以外的西域,是名為薛月國的沙漠國家。那裏人煙稀疏,居民無論男女都用棉質頭巾包裹著被風沙吹拂得有些粗糙的臉。
在一片綠洲裏,有一個被胡楊樹和椰棗環繞的月牙湖,湖邊佇立著一座恢弘高大的廟宇。兩側是兩個細高的火紅色宣禮塔,中間則是潔白大理石砌成的神殿,神殿頂端是一朵燦爛的烈焰標誌,如同一顆跳動的鮮紅心髒。
“我作證,昊天是唯一的真神……”
“昊天在擊敗玄冥後,創世用了七天,第一天,他創造了火,有了火,就有了光……”
薛月人稱自己為昊天的子民,信奉昊天神教,而中原各國則將其稱之為拜火教。
民眾宣禮的時間未到,但神殿裏卻已經傳出了誦經的聲音,身穿紅白相間顏色長袍的侍僧不時續上牆壁上的火炬,任何一個侍僧,在開始進入神殿學習時必學的第一堂課就是:永遠,永遠不能讓大殿裏的火炬熄滅。
而在聖殿最內側的焰堂裏,神聖壁爐裏的聖火種子是永遠不滅的。一個白發蒼蒼的紅袍老祭司在閉目祈禱,然後再一次睜開蒼老的眼睛凝視聖火的火焰,無數的祭司曾被虛偽的幻象迷惑,但他卻從未出錯過。
在他麵前,火焰不斷跳動燃燒,顏色忽而金黃,忽而猩紅,形狀忽而恐怖,忽而怪異。
幻象浮現,它們搖墜著成型後又立刻消融,漸漸變成了另一番景象。
終於,一切幻影後的真相開始顯露,他看到一個長著魔鬼羽毛的孩子正在天地間呼出一口綿長的白色霧氣,他看到在將來不久,他那長著黑色雙翼的影子盤旋著,飛向蔚藍的蒼穹,遮掩陽光。
當所有人都刻意地選擇了遺忘的時候,隻有他苦苦尋找了十五年,苦苦等待了十五年,在今天,紅袍大祭司終於確定了他的存在。
“長夜漫漫,處處險惡,玄冥的仆從,黑暗使者的孩子,終於醒過來了。”大祭司憂心忡忡地自然自語道。
十多年前的那場聖戰,尚未終結!
……
陳羽生目送白衣飄飄的鄒若之遠去,從鄒氏書院裏出來時,果然自家的舊馬車旁看到了方遠。
“陳兄,出來得真是慢啊……嘿嘿。”矮個子的方遠看到陳羽生,笑著走上來打招呼,最後一個字故意拉得很長,表情裏帶著玩味的笑。
他連忙加快腳步走了過去,說道:“讓方兄久等了,真是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