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1 / 3)

5、自從加入了日本籍以後,我心中一直想著把兒子的監護權再要回來。我想,我也應該像我的前妻劉老三那樣,先禮後兵,先找他們談,如果談不通,那麼我可以付諸法律。我想,日本的法律還不至於將我親生兒子的監護權扣押在那個跟我兒子沒有血緣關係的雷克薩斯手裏。

然而,我怎麼也聯係不上他們,我專門打聽到他們的居所,然後闖到他們家找,那所房子的現任主人卻告訴我,幾年前,這所房子就已經賣給了他,至於原來的房主人去了哪兒,怎麼聯係,現任房主一概不知。

我難以相信,我兒子和劉老三、她的日本丈夫竟然會失蹤,我通過各種手段四處打聽,卻一無所獲。他們三個人就像在地球上蒸發了,尋找我的兒子,成了我的心病。我還專門到劉大叔家裏去打問過,劉大嬸已經過世,劉大叔垂垂老矣,但是頭腦還非常清楚,劉家所有人眾口一詞:自從劉老三到日本以後,從來就沒有跟家裏聯絡過。這我相信,劉大叔絕對不是一個撒謊的人。

我跑到警察局報案,尋求警察的幫助。但是,我拿不出我跟我兒子合法父子關係的法律文件,警察拒絕立案,尋找兒子隻能靠我自己。我明白,不論是我的前妻劉老三,還是她的日本丈夫,都不希望我再跟我的兒子有任何來往,他們采取這種方式,企圖徹底割斷我和我兒子的聯係。他們有足夠的能力,在這個世界任何一個角落躲藏起來,甚至他們用不著離開日本,就能讓我找不到他們。

我和我的法律顧問大島茂認真探討了通過法律要回監護權的可能性,他爸爸就是東京出名的大律師,他現在的名氣不在他爸爸當年之下,他們家是律師世家,他個人除了是我的法律顧問,還是我的酒友。

大島茂的答複令我非常沮喪,他告訴我,可以起訴,通過法律收回我兒子的監護權是完全可能的,因為我是兒子的親生父親,可是,我起訴誰呢?

“許君,起訴狀上最起碼要有對方的住址,你知道他們的住址嗎?”

沒有他們的住址,我就沒辦法起訴他們,我估計,他們正是想到了這一點,才跟我玩失蹤的把戲。我痛苦極了,瘋了一樣的四處找我的兒子,可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在人海廣宇中,我找不到他。

至今,我不知道我的兒子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我的兒子還記不記得曾經有我這個爸爸。

命運不知道是在那我開心,還是在給我補償,每當我的情感家庭和精神遭受挫折、陷入痛苦這時候,我的經商之路反而會格外順利,機會不找自來。倉健忍向我傳遞了一個信息,他現在兼任我們公司的地產部經理,位於東京涉穀黃金地段的一座商廈,由於權屬人遇到重大財務危機,急於出手,正在準備拍賣,如果我們能夠支付現金,可以以極為優惠的價格拿到手。

“優惠到什麼程度?”自從倉健忍在我麵前說了讓我警惕郭雅娜,最好不要讓她控製公司的客戶資料等機密文件以後,雖然在業務上我依然倚重他,但對他的人格有了質疑,我覺得起碼他是一個愛挑撥是非的人,所以現在跟他說話完全是公事公辦。

“四十億。”

位於涉穀臨街的商業大廈,不管什麼樣的大樓,底價都不止這個數。

我冷靜地對倉健忍說:“明天我們去看看樓盤。”

倉健忍比我還急:“現在就去,要抓緊,我們公司有大量的現金,如果對方登記了拍賣,我們就失手了。”

他說得有道理,我跟著他立刻去了現場。那座大樓聳立在涉穀十字路口,外牆是用鋼化玻璃裝修的,如果拍賣,盡管現在經濟不景氣,最低也能拍出六十億。如果放在正常年景,這幢大樓賣到八十億也很正常。對方現在急著壓價處理,我估計又是遇到了銀行貸款方麵或者債主的追討,不然誰能眼睜睜地做這種吃虧生意呢。

在日本那種社會裏,今天還是億萬富翁,一夜之間淪為乞丐的事例比比皆是。風險越大利潤越高的冒險行為,銀行寬鬆的貸款環境,巨大的社會競爭壓力,導致了瘋狂的投資行為,這些瘋狂的投資行為成為經濟泡沫的打氣筒,複雜的資金鏈條中哪怕隻有一環斷裂,蝴蝶效應不知道會導致多少人家破人亡。我和倉健忍麵前就有一個,一個衣衫油汙成了氈片,披頭散發凝結成氈片,滿麵汙垢,目光呆滯的乞丐,躺臥在涉穀大街一家店鋪關閉的卷簾門下,頭邊是一個罐頭瓶,腳邊是一根打狗棍。

“這個木頭是大名商社的社長。”倉健忍告訴我。木頭是他們對癡呆者的稱呼,意味這個人雖然活著,但是已經沒了靈魂,成了一段木頭。

我不寒而栗,大名商社去年還是日本赫赫有名的成功企業,僅僅在東京地區,就擁有兩家五星級酒店,他們著名的連鎖酒館“大名屋”自稱是日本居酒屋的文明化改革樣板,以價格昂貴、消費高檔著稱,比比皆是,遍布日本。在日本,你可以不知道首相是誰,卻絕對不會不知道大名商社的社長是誰。

“不可能吧?”我看著眼前這個已經變成了“木頭”的大名上崗,這是他的名字,過去曾經如雷貫耳。

“現在他名下的企業都隻能在兩個地方見到,一個是銀行的不良貸款名錄上,一個是拍賣行排隊等待拍賣的名單裏。”

有些大商社的社長,由於經受不了這種一夜破產的打擊,清醒的會去自殺,也有的完全被擊垮,精神失常,成了行屍走肉。

我有些不忍,從口袋裏掏出一千日元,輕輕放在了這位昔日叱吒風雲的巨商大賈頭邊的罐頭瓶子裏。他木然地瞠視著我,眼球活像超市裏的死魚。

離開了涉穀,我對計劃中的投資項目有點擔心,也許這就是兔死狐悲:“倉健忍,你給大島茂打電話,請過來一起喝酒。”我吩咐倉建忍。

我現在也已養成了日本男人習慣,下班以後不回家,跟同事朋友成群結夥,有時候也會獨自一人跑到居酒屋喝酒。

倉健忍非常高興:“好啊,我現在就聯絡他。”

在日本企業裏,能接受社長的邀請一起喝酒,是一件極為榮耀,極受鼓舞的喜事。

那天晚上,我們三個在居酒屋拍板,決定收購涉穀那間商廈。我們支付二十億現金,再從銀行貸款二十個億。收購以後,仍然采取那種以租養貸的手段,等待時機,市場上揚的時候,轉手賣出。

“社長,我判斷,不出五年,這幢商廈的價格就能恢複到八十億元。”倉健忍不是一個隨便說話的人,他說的話應該有他精心計算的結果作依據。

我問他:“你的根據是什麼?”

“日本經濟基本上是十年一個正負曲線,現在正處於第五年的向量負值點,從現在開始,會慢慢回升,升到下一個頂點,應該是三到五年的時間,我說五年,是保守的結果。”

我心裏高興,表麵上卻不動聲色:“明天你就和大島茂操作吧,你們倆辦事我放心。”

他們倆哈哈大笑,大島茂說:“我們倆可不是華國鋒,我們倆是鄧小平,改革開放一定成功。”

我敬了他們倆一杯酒,為他們對我們中國的了解。

6、我弟弟來找我,跟我談起了我又買了房產的問題,這讓我非常吃驚,因為在我印象中,他不是對這種事情關心的人。

“哥,房產能不能掛我們倆的名字?”

他一貫這樣,對我提出各種要求,不管合不合乎情理,他說出來的時候都毫不經意,就像小的時候,我身無分文,他卻可以輕鬆地要求我給他買冰棍吃。

我告訴他,房產登記手續已經辦完,再加他的名字已經不可能了。我沒有說出口的是,憑什麼要加你的名字?親兄弟明算賬,小時候在一座屋簷底下可以不計你我,現在我們都長大了,都有了各自的家庭、生活,我作為當哥的,能保證的就是盡力給你創造一個優裕的生活環境,盡可能為你提供發展的機會,但是卻不可能把我自己的事業送給你。

“我什麼時候才能像你一樣,成為大老板啊。”

他感歎,我說:“你好好幹,成為大老板並不困難。”

在日本注冊公司當老板很自由,他們兩口子都已經有了永久居留權,有五百至一千萬元,相當於三五十萬人民幣,就能登記注冊一家公司。按照他們兩口子的收入水平,我都能替他們算得出來,他們現在注冊兩家公司都沒有問題。

“對了,我聽說你把雜技團的收入全都給……都由你掌握呢?”我險些說出“你把雜技團的收入全都給匿了”這句話,話到嘴邊及時刹車,改成了“都由你掌握呢。”

他有些不好意思,隨即卻又振振有詞:“你不是說讓我管麼?怎麼了?你不相信我我就不管了唄。”

我這會兒資金都壓在新購入的那棟商廈上,企業的流動資金比較緊張,就試探著跟他商量:“老二啊,我們是什麼關係?兄弟,親兄弟,雜技團那邊的收入你收就收了,今後別這麼幹了,公司現在資金比較緊張,你容我度過了這段難關,我保證你掙的錢比現在多得多。”

我弟弟站了起來:“哥,你現在承認我和你是親兄弟了?我到你手下幾年了?工資你給我長了嗎?從一開始就三十萬日元一個月,到現在還是那麼點錢,靠你這個當哥的,我這一輩子都得當工薪族。”

我的心忽悠一下,霎那間我明白我犯了一個致命錯誤,那就是把工資這件事情看得太淡了。我潛意識裏,根本就沒有把給我弟弟多少錢工資當回事兒,在我心目中,那也就是一個象征,一個當副社長的象征而已。這家企業是我的,他是我的親弟弟,工資對於他而言,還會那麼重要嗎?誰知道,他,可能還有他老婆,卻把工資收入看著非常重要。

這家企業我能管一輩子嗎?最終肯定要交給他,至少是要和他共同管理。我讓他擔任副社長,最主要的目的還是要讓他曆練,學習,我希望他能盡快適應企業管理的要求,我並不相信管理學院能教出企業家,管理學院教出來的大都是高級打工仔,真正的老板、主人,有幾個是管理學院教出來的?即便這樣,我還是希望他能埋下頭,安下心,認真學習一些企業管理知識。管理一個企業,跟在戲台上蹦蹦跳跳絕對不是一回事兒。

遺憾的是,迄今為止,我弟弟還沒有作出一件讓我能夠看到他管理才能的事情。他仍然是一個慣壞了的任性孩子,仍然是一個不太懂事理的京劇演員。我堅信,如果他不在人生的路上狠狠栽幾個跟頭,是不可能經營好這家我嘔心瀝血創建起來的福民企劃株式會社的。

我對他說:“你嫌工資低,那太好辦了,馬上升,你說要多少?”

顯然他嫌工資少,卻並沒有真的去想應該要多少,我堅信,我弟弟雖然沒有大本事,但是,本質上他是一個好人,善良,忠厚,沒有壞心眼。

“多少?哥,你說多少合適?”他眨巴著眼睛,一本正經地征求我的意見。

我讓他逗笑了:“老弟啊,你說說,從小到大,哥對你小氣過沒有?我賣了媽留下來補鍋的牙膏皮,五分錢,你還記得不?買了一根冰棍,都讓你吃了,我吃一口沒有?你為什麼不想想,我為啥就給你每個月發三十萬日元呢?”

他搖頭:“我不管你怎麼想的,反正三十萬日元太少了,哪有一個大公司的副社長每個月才三十萬塊錢的?”

我不可能當他的麵說出:這家公司也是你的之類的沒有原則的話,也不可能真的馬上提升他的工資,因為雖然他是副社長,可是擔任的實際職能、發揮的實際作用,還比不上福民小牛。況且,他的實際收入遠遠不止三十萬,每個月有月獎,年終還有年獎,獎金總收入基本上和他的工資持平。現在,雜技團的演出收入基本上也被他收入囊中,他根本就不缺錢。

“我要一百萬,每個月。”他忽然想出了具體數額,直截了當,一點也不含糊。

“不行,給你月薪一百萬,別的人怎麼辦?”我當即拒絕,一點也不含糊。

他生氣了:“我媳婦就沒說錯,你這個哥根本就靠不住,我們在你這兒,也就是個打工仔,連打工仔都不如。”說完,他拂袖而去。

我沒有攔他,我很生氣,他說這些話真的傷透了我的心。從小到大,我處處維護他,他都娶妻生子成家立業了,到日本,從辦理擔保,到取得永居權,事事處處我都在為他付出,為他著想,最終,卻落了這麼個評價。我氣得血朝上湧,脹得左眼鑽心的疼,這個左眼,就是當年為了護著他,被胡同裏的孩子用磚頭打傷的,現在越來越嚴重,幾乎失明,激動緊張就會疼痛難忍。

郭雅娜進來了,見到我心情不好,連忙又悄悄退了出去。

7、最近一段時間,我在公司經常能接到銀行地送給我弟弟的明細,我們國內叫對賬單。剛開始我沒有在意,後來發現送過來的銀行明細越來越厚,我仍然沒有往壞處想,但是卻產生了好奇心,他在幹什麼?怎麼會有這麼多的銀行賬目往來?

我打開了一封厚厚的銀行明細,仔細一看我驚呆了,從那份明細上可以看出,我弟弟小額銀行取款非常頻繁,每天都有,有的時候一天竟然要有十幾次,每次數目都不大,一萬至幾萬日元。他這是在幹什麼?我驀然想起了公雞扒金庫賭博的事情。我氣怒交加,這邊,我辛辛苦苦全心全意的掙紮、打拚,我弟弟名義上是領工資的職員,實際上一家的生活費用都是我在負擔,我希望他能多攢點錢,他的老婆孩子都來了,今後孩子上學、賣方投資等等,都需要大筆的金錢。而他卻有心情去賭博,拿著我們用血汗換來的日元去賭。

我打電話問我弟媳婦,知不知道我弟弟最近在忙什麼,我弟媳婦說就是在上班,我沒敢告訴她我弟弟天天去賭博的事情,但是,我卻不能眼看著我弟弟因為賭博傾家蕩產,成為大街上的廢品木頭。在日本,因為扒金庫賭博傾家蕩產,流離失所的人比比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