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走出迷霧(2 / 3)

我也沒問,因為覺得這些事情在這個晚上並不是最重要的。

這個夜晚我們要交給程哥,用一整個晚上的時間來想念他、祝福他。

淩晨四點多,我跟著淩野回到他的房間睡了一覺。這次是真的單純睡覺,我們都沒有多餘的心思去做別的事。

但其實,我們誰都睡不著。

到了六七點鍾,天光大亮,周映像往常那樣叫大家吃飯。

我們去院子裏的時候,發現黑板上之前的值日表已經擦掉後重新寫上了。

沒有了邵苑文,沒有了陳醒,也沒有了程方。

我看著黑板上的“淩野”兩個字覺得刺眼,想都沒想就拿起黑板擦給擦掉了。

周映看著我,沒說話,倒是淩野走過來,又拿起了粉筆。

我知道他要幹什麼,我預判了他的行為。於是,我很果斷地從他手裏搶過粉筆丟在了一邊,十分迅速地將人拉離了黑板附近。

“不許寫。”我說,“收起你罪惡的手。”

我拉著淩野坐到了餐桌邊,但這頓飯吃得很壓抑,大家都沒有胃口。

吃完飯,我跟淩野去洗碗,之後聽見周映說:“陳醒,既然來了,要不要去看看他?”

程哥在我離開那天,或者在那之前就走了,我想起我走那天就沒看到他。

他消失的第三天,周映他們在程老板從來都不上鎖的保險櫃裏發現了一封信。

跟梁島當初留下的手寫信如出一轍。

程老板的保險櫃放得滿滿當當的,都是跟梁島有關的東西。沒有一件是價格不菲的寶貝,但每一件對他來說都是無價之寶。

他的那封信就在那堆東西裏,用紅色的信封裝著。

程老板在裏麵寫到,當年梁島來這裏後他也跟著到了蘇溪海島,兩人始終沒能相遇,那個人就此消失在了這個世界。程哥原本就是無牽無掛的人,這世界上除了梁島,再沒有讓他留戀的。那時候梁島走了,他也想著幹脆在這裏了結餘生,然而那次投海,卻被海浪衝回了沙灘上,就好像海裏有一雙手溫柔地將他送回了這個世界。他覺得,那雙手是梁島的。他覺得,那時候梁島不想讓他死。於是他就等著,等著梁島願意跟他見麵的那一天。

程老板在信中跟大家告別,不許任何人為他的離開難過。因為這是他早就想走的路,他是沿著梁島留下的訊息,赴對方的約。

然而,在我看這封信的時候,發現上麵有淚痕,或許是周映的,或許是淩野的,或許是李崇徐和的,也或許是程哥自己的。

盡管他不讓大家為他難過,但他無法阻止我們的心因為他絞痛。

他無法阻止我們懷念他。

我跟著淩野來到了海邊,乘著船感受著海風。

淩野說:“可能吹過的風就是他,也可能不是。”

我伸出手,想抓住一縷風,想好好跟程哥介紹自己,想告訴他我不叫陳真我叫陳醒。

可是我什麼都抓不住,什麼都握不住。

隻有對他輕盈的想念。

程哥的離開對每個人來說都是一記重拳。

我看得出,留在這裏的幾個人雖然平時看起來都我行我素,一副這世界與自己無關的孤僻樣子,但其實,他們心裏比誰都更重情重義。

自從我來這裏,程老板就整天醉生夢死,我們甚至從來沒有好好交談過,而關於他的故事,是在他走後我才從淩野口中聽到的。

回到蘇溪海島的第二天,我坐在海邊吹風,心像是吸了一噸的海水,沉重得不行。

淩野拿著酒來找我,坐在了我旁邊。

“你怎麼來了?”我看他,“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淩野還是老樣子,痞氣地一笑:“找你還不容易?來來回回也就那麼點地方。”

我翻了個白眼,抱著膝蓋繼續吹海風。

淩野把酒遞給我,我猶豫了一下,接了過來。

“程方留下的啤酒,還有三箱。”

聽著程哥的名字,我心裏又是一陣悵然。

我們倆輕輕碰了碰啤酒,易拉罐發出清脆的聲音。

喝了口酒,淩野說:“不知道他在哪兒呢,有沒有跟想見的人見著麵。”

我聽得鼻子發酸,突然意識到,有時候生命的消失比悲壯更悲壯,比慘烈更慘烈。

但對於程哥來說,或許義無反顧又燦爛。

“程哥……是為了梁島?”我猶猶豫豫地想要打探,又不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為會不會顯得有些冒犯。

淩野喝了一大口啤酒,我看著他的喉結上下抖動。

然後,他說:“他們十來歲就認識了。”

我突然想起,在我搜索梁島信息的時候,看到他的一首歌,作詞是梁島,作曲是程方。

大概他們真的是世間難得一尋的知己,他們小世界裏的俞伯牙和鍾子期。彼此欣賞,彼此懂得,彼此珍惜。

我也大概能明白了,為什麼程哥在梁島走後選擇醉生夢死,而非獨自清醒。

知己已經不在,摔琴也難解心頭苦悶。

想到這裏,我扁扁嘴,想哭。

“梁島那會兒狀況就不是很好,”淩野說,“這些年,程哥一直陪著他。”

“什麼叫狀況不太好?”我問,“那時候就抑鬱症了嗎?”

“可能吧,但當時沒那個意識。”淩野喝酒,然後說,“梁島挺苦的,他選擇走這條路,程哥早有預感,但還以為能留住。”

他用力捏了捏易拉罐,啤酒差點灑出來。

這個時候,我不想繼續問了,知道得越多,心裏被刀割開的口子就越是疼。我這人最了,知道疼,所以想躲開。

我沉默了好長時間,覺得海風快把我這條魚給吹成魚幹了。

淩野說:“在想什麼?”

“程哥。”我不假思索地回答,“程哥讓我很意外,一時間沒辦法接受。”

淩野點點頭,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放棄了。

我們坐在海灘上,喝著程哥的酒,想著或許海的那邊程哥已經見到了梁島,兩個人像從前一樣,寫歌、譜曲,像兩個沒有煩憂的神仙。

“我能問關於你的事嗎?”現在麵對淩野我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淩野咬著啤酒罐的口,帶著笑意看我:“問。”

“你跟程哥認識很久了嗎?”我對淩野有數不清的好奇,但他這個人,永遠都藏著掖著,問是問了,但我確實沒指望他能好好回答。

這人,向來不真誠。

不過讓我沒想到的是,他竟然喝了口啤酒後,好好地回答了我的問題,我想,他的改變肯定跟程哥的離開有關。

“程哥是我學長,我們中學開始就在一個學校。”淩野說,“梁島是我同學,關係一直還算不錯。”

我沒料到他們還有這樣一層關係,也難怪淩野在這裏住了這麼久。

我盯著他看,不否認對程哥和梁島之間的故事的好奇,但我現在,最關心的隻有他。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來這裏?”我問他,“為了陪程哥?還是你……”

有過情傷?遭人背叛?還是什麼原因讓他也來了這裏呢?

我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他該不會跟程哥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追隨對方來的吧?

這種時候想這種事太不合時宜,但我就是這麼個腦子習慣性抽筋的人。

淩野手握酒瓶看著我,他目光深沉,讓我覺得性感又神秘。

“你呢?”淩野說,“你發生了什麼?”

對於他不回答我的問題反倒向我提問這件事,我表示十分不悅。

但我還是回答了。我這個人就是這麼沒骨氣。

現在的淩野在我看來脆弱得就像超薄瓷器,我必須得對他精心嗬護,否則說不準哪一秒他就去給我投河自盡了。

我很怕他死,這是我趕來的路上發現的。

而我之所以怕他死,不過就是因為我喜歡上了他而已。

就這麼簡單。

我說:“我寫不出稿。”

“就想死?”

“……如果我說我來這裏完全是誤打誤撞,我從來沒想過死,也不知道原來大家都是因為想要自殺才來的這裏,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傻?”

淩野靜靜地看著我,幾秒鍾之後他對我說:“不可能,你整天在網上看這個看那個,不可能不知道這個地方。”

“我真的不知道。”我說,“是我之前說寫不出來了,想找個清靜的地方閉關一段時間,然後有人私信我,給我推薦的這裏。”

淩野皺眉:“誰給你推薦的這裏?”

“忘了。”我說,“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到底為什麼來這裏?”

他這個人,總是轉移我的話題。

淩野不回答我,氣得我自己在一邊扒拉沙子玩。

突然,我意識到好像哪裏不太對勁。

“你怎麼知道我整天泡在網上?”

淩野帶著笑意喝完了瓶子裏的最後一點酒,然後掏出手機,丟給了我。

“……你憑什麼有手機?”

“我們每個人都有手機。”

好家夥,原來隻有我是真的在這一個月裏與世隔絕了。

淩野說:“自己看吧。”

他的手機沒有密碼鎖,我直接就打開了。

手機很幹淨,連軟件都沒幾個。

沒有微信,沒有QQ,沒有各類高級或者不高級的交友軟件。

我隻看到微博,然後點了進去。

他的微博名字叫“L147258”,唯一一個關注的人就是我。

“你果然是我的黑粉。”

淩野笑笑,閉著眼睛躺在了沙灘上。

我坐在他旁邊,瀏覽著他的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