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這一刻,淩野的腿貼在我的腿上,我想的不是他今早有沒有洗澡,而是這感覺好妙。
曾經有人在看完我的書之後給了一顆星,同時評論說:五星滿分,遺憾不能打半星,寫作技巧是有的,但情感缺失,實在算不上好作品。
我當時不服氣,注冊了一個小號去理論,質問那個人所謂的“情感缺失”是什麼意思。
對方說:作者顯然根本不懂愛欲是怎麼回事,也顯然沒談過戀愛,卻硬是為了迎合市場去寫感情線,弄巧成拙了。
他越說我越生氣,滿腦子都是:你放屁!我可是作家,我會不懂愛欲嗎?我從小到大看過那麼多書,有什麼會是我不懂的?
當然,時至今日我稍有釋懷,可以承認我是被那句“顯然沒談過戀愛”給惹惱了。
那之後我一直在研究所謂的“愛欲”,甚至為了寫好感情戲,每天嚐試著寫一個睡前愛情小故事。那些小故事,看得我的責編大笑不止。這讓我很受傷,我寫的明明是都市愛情小說,她的反應卻讓我覺得我寫的是《笑話大王》。
我一直以為,是他們不懂我,可是,在我跟淩野以這樣的方式擦出火花的時候,我明白了,我終於要領悟了。
愛不愛的,不知道。但我逐漸感受到了人性中被我始終壓抑著的那種感覺是怎麼一回事了。
如果說人是一張紙,那麼欲望就是透過放大鏡聚焦到紙張上的陽光,相撞的一刻,隻覺得燥熱發燙,但很快,整張紙都會燃燒起來。
我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老師說要去“體驗生活”,要“真正地進入生活”,隻有這樣,才能寫出真正的好作品。
所以,我接下來的一切舉動都隻是為了“體驗生活”,為了讓我作品中的情感更有層次更真實。
“不客氣。”我對淩野說,“我也謝謝你。”
我舉起手裏的花,放在我們中間。
淩野沒看花,而是盯著我。
他眼睛微微眨了一下,睫毛抖了一抖。
我的心尖像是被蝴蝶的翅膀掃了一下,下一秒不由自主地頭暈眼花起來。
我的注意力又一次被淩野的喉結吸引,在我因為他而眩暈的時候,他的喉結竟然上下動了動。我說過,一直以來我都覺得男人清晰的喉結非常性感,而這一刻,我滿腦子都是淩野的聲音在不斷重複:欲念之火,欲念之火,欲念之火……
我堅決不做色欲熏心之人,但我也不得不承認,淩野讓我看清了一些我在過去那些日子裏遲遲沒能看清的真相。
總之,當他肆無忌憚地看著我的時候,我就像是被透過放大鏡的陽光照射著的那張紙,瞬間化作了一團熊熊燃燒的大火。
等我回過神的時候,淩野已經一隻手托著我的後腦勺,一隻手圈著我的腰了。
他在跟我接吻。
這不是我們的第一個吻,我懷疑也不是第二個。
但這一次,跟之前的感覺又大有不同。
陽光炙熱,溫度灼人,在這樣的環境下,人心浮躁焦慮。
我以為淩野會當自己是幹柴,借用自己來讓我這團火燒得更旺盛。
但他沒有。
他比我想的還難以捉摸。
這一次的吻,柔情緩慢,大有濃情蜜意之感。
他像寬廣神秘的海,耐心溫柔地承載著我這一葉扁舟。
但是,一葉扁舟獨行於大海,有點小風小浪都是會翻船的。
所以,我翻船了,這很合理。
我飄飄欲仙了,完全沒有抵抗的能力也沒有抵抗的念頭,我希望擁有更多洶湧的海水,讓我肆意去暢遊。然而就在此時,這家夥竟然停了下來。就像上次一樣,似乎隻有我食髓知味。
淩野戲謔地笑,問我:“喜歡嗎?”
我尷尬到腳趾摳進了沙裏,下一秒就準備逃跑。
然而,我還是太嫩了,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拽倒在了沙灘上。
海灘又軟又暖,我仰躺在上麵,眼睛被陽光晃得睜不開。
“喜歡就說,做人誠實點。”
我的手心抵在他的肩膀上,避免他靠得太近,同時腦袋微微偏了一下,讓他幫我擋住刺眼的陽光。
我看著淩野,故作淡定地說:“那你怎麼不誠實點?”
他明顯愣了一下,然後笑著挑眉問我:“我怎麼不誠實了?”
“你放那風箏是什麼意思?”我說,“我不信你沒有所指。”
眾所周知,我們作家其實是很敏感的,沒有任何小心思能逃過我們的眼睛和敏銳的心。
淩野突然俯身,跟我鼻尖貼鼻尖。
他嘴角帶著笑意,眼睛閉上,不回答我的問題。
我想著,他今天不把陰謀詭計給我說清楚,誰也別想走。
但很快,他像撒嬌的貓似的,蹭蹭我的鼻尖,又親了我一下。
淩野可不是貪吃貪睡的家貓,他是狡猾的、敏捷的野貓,還帶著點不羈和凶狠。
我的清醒理智跟偽裝出來的淡定很快就因為他被碾碎成了海灘上的沙子,海風一吹,什麼都不剩了,隻剩下我無法再被遮掩的歡欣,我被淩野玩弄於股掌之中。
人心險惡。
我算是見識了。
但在這種時候,我覺得我並不算吃虧。
他身材好,長得也不賴,帶給我前所未有的歡愉,補全了我人生中未曾嚐過的酸甜果實。
在某種層麵上,他算是我的啟蒙老師了。
如此說來,我絕對絕對是占了大便宜的。
想到這裏,我竟然笑出了聲音。
“怎麼?這麼開心?”
其實是有點開心的,但我必然不可能承認。
我問淩野:“你什麼意思?你這人真的太奇怪了,是不是覺得我是那種隨便的人?”
淩野盯著我看,看得我心裏毛毛的。
他說:“不是。”
“放屁。”我有點生氣了,後來我再回憶這天在海灘上發生的事時,覺得我之所以生氣完全是因為被他戳穿了心思,惱羞成怒了。
眾所周知,我們作家臉皮是很薄的。
我說他:“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麼心,小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我的意思是,他打算用這種拙劣的方式來戲弄我,但我本人實在太有魅力,最後吃虧的可能是他。
結果他笑著對我說:“你說,我安的是什麼心?”
我們還坐在柔軟的海灘上,淩野被陽光這麼一晃,看起來更性感了。
他能安什麼好心呢?
就像我也對他沒安好心一樣。
我突然把他推倒在一邊,他沒掙紮,就那麼仰躺著看我,頭發裏都混進了沙子。
我說:“你趕快閃一邊去吧。”
他笑得很大聲:“幹嗎啊?真生氣了?”
“你這樣三番五次地撩撥我,放誰身上都不會高興。”我瞥了他一眼,“趁現在我還沒對你起殺念,該幹嗎幹嗎去吧。”
“怎麼啊?你還會殺了我?”
“那可不好說。”我瞪他,“入鄉隨俗,到了精神病聚集的地方,搞不好我也不做人了。”
在“島”生活的這半個多月讓我意識到這地方確實沒什麼正常人,一個比一個精神錯亂,我也快被同化了。
淩野看著我笑而不語。
其實我是有點虛的,裝腔作勢地跟他說這麼多,純粹是故意的。
我想聽他親口說點什麼——我很在意的、重要的信息。
果然,淩野抬手捏著我的下巴說:“你怎麼知道我就隻是撩撥你而已?”
什麼?他難道還在同時撩撥別人嗎?
我開始在大腦裏瘋狂搜索可能的人選,同時暗罵淩野不是人。
“還有誰?”我問,“周映?徐和?還是李崇?該不會是程老板?”
淩野放肆地大笑,他的笑聲讓我看起來更像個傻子了。
“你真不愧是寫書的。”淩野說。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隻覺得心裏有團火。
我那火因何而起,我自己心知肚明。
明明幾句話就能說清楚的事,他卻偏偏要跟我打啞謎。這樣的人,真的讓我很火大。
淩野這小子,我以為他隻在跟我搞曖昧,卻沒想到,背地裏有那麼多見不得光的小把戲。
我質問他:“所以,到底還有誰?”
淩野笑到在沙灘上直打滾,他的頭發和衣服裏都卷滿了細小的砂礫。
他說:“你可真逗。”
我說:“你可真煩。”
他說:“你覺得還能有誰?”
我說:“種花的大嬸吧。”
說這話的時候,我在心裏跟那個大嬸道了個歉,人家挺好一人,是淩野高攀了。
他側躺在沙灘上,一隻手托著下巴看我。
“看什麼看?”
“想看看你腦子裏究竟裝了些什麼奇怪的東西。”
淩野的目光讓我覺得很怪異,是那種我點擊搜索引擎都不知道應該如何尋找詞彙描述的怪異感。
就好像,含情脈脈中還暗藏著殺機。
實話實說,在遇見淩野之前,我對人類並沒有太多的渴望。
人,還沒有一隻可愛的貓吸引我。
然而,一物降一物,我的冷淡在淩野的試探下徹底被治好了。
他突然抬起手,手指點在了我的眉心。
當這一幕發生,我穩重的靈魂都開始顫抖。
眾所周知,我們作家是很會利用文字表達情感和感受的,這些年雖然我的作品總是遭人詬病,但看過我書的人從沒在文字精準度上質疑過我。
然而在這個時候,我喪失了這種能力。
我隻感覺到淩野帶給我的前所未有的衝擊,我真的像是翻倒了的扁舟,在深不可測的海水中搖搖晃晃地下沉。
我忍不住,摸了他的耳朵。
淩野的耳朵滾燙,下一秒他拉住了我的手。
我看向他,他也抬眼看我。平時淩厲的目光此時也變得柔軟起來,我不知道自己在他看來是什麼樣的,但他被海風吹亂了頭發,被我撩撥起了興致。這些,我看得出來。
我說:“這可太詭異了。”
淩野一笑,這讓我覺得自己根本就玩不過他。
我隻能任憑他戲弄,就像毒蛇戲弄遲早要被吃掉的蝴蝶。
不能這樣。
我猛然間意識到,即便已經這樣,我也得找回主動權。
於是,下一個瞬間,我猛地回過神,一巴掌拍開他的手,雖然底氣不足,但仍然十分強硬地說:“收起你那罪惡的手,高貴的我可不是誰想碰就能碰到的!”
我一直活得中規中矩,哪怕做著一個看起來充滿無限想象的職業。
其實我是個非常的人,待人接物都不敢太出格,但此時此刻,跟淩野在這裏“打情罵俏”,讓我覺得自己都變得陌生了。
從小到大我都沒這麼瘋狂過,記憶裏我做過最出格的事情就是初中那會兒放學不回家,跑去學校後麵的小吃街花光了一周的零用錢。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一個看起來安分的人內心深處都藏著不安分的種子,淩野像是打開了我精神世界某個不為人知的開關,我竟然很想跟他一較高下——看誰先忍不住坦白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