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嗎?”他遞了一瓶給我。
冰涼的啤酒瓶貼在我的手臂上,手臂瞬間就起了雞皮疙瘩。
我說他:“你怎麼不跟程老板學點好的?”
他笑:“我現在還不夠好?”
沒見過這樣的人,臉皮也太厚了。
雖然吐槽了他,但我還是接過了啤酒。
我不是酗酒成性的人,但我以前有一次寫稿沒思路,大半夜爬起來喝酒,微醺的時候突然就來了靈感,一口氣寫完了一篇。
淩野喝了口啤酒,坐到了院子的躺椅上。
清晨的陽光很清透,灑到院子裏讓人覺得格外輕鬆。
我站在不遠處小口小口地嘬著酒盯著他看,順著他露出來的小腿一路往上,視線根本不受控,來來回回地在他身上打轉。
“好看嗎?”淩野問。
我像是腦袋被敲了一棍子,瞥向別處說:“什麼好不好看?”
“我的腿,好看嗎?”淩野的語氣帶著戲謔,很招人煩。
“閑著沒事的話,剃剃腿毛吧。”我不再看他,過去坐在了懶貓旁邊。
然而,這臭貓不配合,我剛過去它就起來找淩野去了。
什麼玩意兒啊!
淩野笑:“我覺得有腿毛挺性感的。”
“……我覺得你挺自戀的。”
“真的。”淩野認真地說。
又來了。
他又來挑逗我了!
不過,我沒這麼說,此時此刻,我是有戰術的。
我轉過去看他,丟給他一個曖昧的笑。
行啊小子,勾引我。
他那點小伎倆都已經被我看穿了,作為一個詭計多端的作家,我還真挺好奇他這本書要怎麼寫。
於是我將計就計,對他說:“你真這麼覺得嗎?”
淩野跟我對視良久,其間還喝了一口酒。
他的目光總是讓我心神不寧,光是這麼看著就容易呼吸不暢。
不得不承認,這家夥挺會撩撥人,看起來就天性風流,來蘇溪海島前估計就是個海王。
“逗你的。”他笑了。
我在心裏罵了他一句,然後站起來,走到了他身邊。
淩野坐在躺椅上,仰頭看著我。
“我覺得我的兩條腿也很性感。”我低頭看著他,雖然心裏在打鼓,但表麵上還是很鎮定自若。
我不該當作家的,我應該去當演員。
就演那種特會勾人的花花蝴蝶,撲扇一下翅膀就能迷人眼。
我微微俯身,不懷好意地問他說:“你要不要摸摸看?”
我真的太厲害了。
下屆奧斯卡小金人不給我,說不過去了!
淩野看我的眼神不對。
我從小就是個愛調皮搗蛋的人,用我媽的話來說就是“特欠兒”。
我喜歡捉弄別人,但往往會弄巧成拙。
所以,當我伸出長腿勾引淩野的時候,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他說:“你真不害怕嗎?”
我怕。
本來不怕的,但是對上他的眼睛我突然就怕了。
淩野這人果然危險,看起來就是個心狠手辣的家夥。
但我肯定不能說,心裏已經膽怯成一團,表麵上還得裝淡定。
我說:“到底咱們倆誰應該害怕啊?”
我話音剛落,淩野的手突然摟上了我的腰。
我嚇蒙了,還沒來得及反應,我人已經被他撈了過去。
我這人,還有個毛病,那就是重心不穩,走路都能把自己絆倒的那種。
淩野抓我過去,我一個不小心栽倒在了他的躺椅上。
他笑我,明顯就是嘲笑。
我罵他的話還沒出口,他竟然俯身,鼻尖已經貼到了我的腿上。
這人是真的不要臉,而且膽子大,大庭廣眾的我隻是讓他摸一下,他竟然想親!
我說:“你幹嗎?”
說話間,我趕緊從躺椅上滾了下去,慶幸他隻是鼻尖貼了上去,而不是嘴唇。
淩野戲謔地站起來看我:“這回怕了?”
我說:“我就是覺得有傷風化。”
“有傷風化?”
“對。”我狡辯,“院子裏,大家都看著呢。”
淩野笑得不行:“連個鬼影都沒有,誰看著了?”
我沉默了差不多有兩分鍾,就這麼跟淩野僵持著。
終於,兩分鍾之後我的救星周映姐姐出現了,我指著她對淩野說:“她!”
周映一臉莫名其妙:“幹嗎呢你們?”
我給淩野使眼色,讓他別亂說話。
結果,他這人喪心病狂地對周映說:“這家夥讓我摸腿而已。”
我沒臉見人了。
周映笑得猖狂:“可以啊陳醒!沒看出來你還挺奔放!”
我受不了這群人了,再這麼下去不是他們死就是我要亡,為了不鬧出人命來,我火速逃往了海邊。
因為淩野,我對蘇溪海島已經逐漸喪失了愛。
但每次來到海邊,我都覺得還能勉強再拯救一下。
這裏真的太美太治愈人心了。
我坐在沙灘上,海浪蕩啊蕩的。
我喜歡這個地方,安靜、舒適,也沒人催稿。這話要是讓我編輯聽到了,估計小姑娘得哭上一陣子。我沒有說她不好的意思,我隻是偷懶不想寫稿而已。
我躺下來,閉著眼睛,聽著海浪聲放空自己。
一個月的“隱居”已經過去一半還要多,說好的月底交稿,我卻隻寫了一千多個字。
閉著眼的時候,腦子裏浮現的竟然是淩野,他穿著黑色的T恤、花褲衩,吊兒郎當地在我麵前晃。
我不願意把他代入到我的作品中,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稀裏糊塗的,我竟然開始想象淩野走入海中的情景。
傍晚,他朝著夕陽。
還是那身衣服,隻留給這世界一個孤獨的背影。
一個一人多高的海浪打過來,瞬間就將他淹沒了,而他手裏拿著的一束小雛菊也被洶湧的海浪打散,花瓣四散開去,像是在為他陪葬。
想到這裏,我猛地睜開眼,像是從一場噩夢中驚醒。
緩了緩神,發現我竟然在這裏躺了半個多小時,終於明白所有拖稿的日子裏我的時間是怎麼流逝的了。
我覺得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我又不是淩野,不可能一直躲在這裏。
我得趕快完成自己的工作,然後回到原本的生活中去。世外桃源再美好,終究也不是我的故鄉。
我歎了口氣,準備起來。
這時候我看見自己身邊放著一束花。
我可以發誓,我來時這裏原本沒有這束花。
海風把花瓣吹得像在發抖,也像在怪笑,我拿過來,發現花束裏夾著一張紙條。
紙條上寫:
她可以褪色,可以萎謝,怎樣都可以,但我隻看她一眼,萬般柔情,湧上心頭。
這是納博科夫書裏的句子。
紙條的一角被風吹得抖動,每動一下都像是在敲擊我的靈魂。
我就那麼看著這張紙條,看了好久,久到自己幾乎在陽光下開始融化。
我想我知道這是誰送的花,是誰寫的紙條。但我又覺得我應該不知道。
有一股熱騰騰的氣息從沙灘傳遞到我的身體裏,讓我開始汗流浹背。
我猛然抬頭,環顧四周,試圖揪出那個“作怪”的人,我不允許有人比我還會捉弄人。
可是,我看了好半天也沒找到半個人影。
但我看見了一個風箏。
它飛在天上,離我很遠。
是一個被細線牽引著的、蝴蝶形狀的風箏。
我仰頭看它,就像在看被風吹暈的我自己。
我拿著那束花,把紙條揣在了口袋裏。
我突然想起學生時代在上課的時候偷偷傳紙條的事情,也沒什麼重要的事,無非就是下課一起去超市或者放學一起玩。
但往往越是這樣沒意義的東西在時過境遷之後越讓人懷念,也越值得珍惜。
所以,我覺得自己的褲子口袋在發燙。
我踩著海灘慢慢悠悠地朝著那個蝴蝶風箏來的方向走,我看不見牽引它的線,但我知道它肯定在。
這一瞬間我才意識到,對於淩野來說,我可能跟這個蝴蝶風箏沒什麼區別,他這人心思惡毒、步步為營,一步一個圈套地戲弄著我。
而我呢,單純、天真,還善良,這麼真善美的我竟然毫無防備地就被他牽著鼻子走了。
他可太缺德了。
我走了沒一會兒,看見了淩野。
他坐在海灘上放著風箏,仰頭看那個假蝴蝶,不看我。
我走過去,在海灘上留下一串清晰的腳印。
淩野肯定知道我來了,但裝作沒發現。
我到他身邊,站定,手握鮮花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淩野不說話不撩閑的時候,還是挺有魅力的,是那種臉上就寫著“禁欲”兩個字可一旦背過身去估計比誰玩得都野的類型。
這樣的人天生有著致命吸引力。
當然,這是我猜的。
而我的猜測自然是毫無依據的,純粹是胡思亂想。
我搖搖頭,甩掉腦子裏那些不重要的雜念。此時此刻,敵不動,我也不動。
我們倆就那麼僵持著。
突然,一陣劇烈的海風卷過來,風箏搖頭晃腦了幾下,竟然一個猛子紮了下來。
風箏飄飄搖搖的,大頭朝下掉在了遠處。見此狀況,我恨不得鼓掌叫好。
我可真是很缺德。
淩野無動於衷,這讓我有點意外。倒是我,過了一會兒大發慈悲,走了好遠的路去幫他把風箏撿了回來。
我一手拿著花一手拿著風箏走向淩野時,看見他依舊坐在那裏,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越走越近,一點都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直到我來到他麵前。
我這個人最擅長的就是有樣學樣、依葫蘆畫瓢,所以,當淩野不知羞恥地挑逗我時,我自然也要不知羞恥地挑逗他。
我一路走到他麵前,跟他的距離近到我一抬腿就能踢到他的臉。
他仰著頭看我,我居高臨下地望著他。我們像是在上演一場“攻心計”,但我有點心虛,莫名覺得自己肯定玩不過他。
畢竟,他可是“海王”。
“謝謝。”他說。
誰稀罕他的“謝謝”。
我把他的風箏丟到一邊,蹲下來,跟他平視。
這時候,淩野突然動了一下,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他碰到了我的小腿。
蘇溪海島的夏天很熱,這裏的人穿著都以涼爽輕便為主,我也不例外。來到蘇溪海島之後,我幾乎每天都是短袖短褲,再穿個人字拖,邋裏邋遢地混日子。
此時此刻,我跟淩野的腿碰到了一起,在潮濕炎熱的當下,皮膚有些發燙,我懷疑自己被烈日灼傷了。
我很少有這樣的時候,我是說跟人肌膚相貼。
在以往,我也很抗拒這種事情,尤其是和不熟悉的人,隔著衣服碰我一下我都要硌硬好久。
我就是這麼龜毛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