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沒有可能的。
但是生活永遠不會讓我預判它未來的發展,或許是因為,“生活”這家夥跟我一樣好麵子,覺得被我預判了會很丟人。
總之,第二個星期的周四晚上發生了一件讓我,也讓淩野都為之感到震驚不已的事情。
那天程老板生日。
酒鬼的生日,場麵會如何失控,可想而知。
我來這兒一個多星期,除了邵苑文,跟每個人都見過,但並不是和誰都熟悉。
不過說起這個邵苑文,我發現院子的黑板上他的名字已經被擦除,想必是已經走了。
這事兒對我來說不重要,畢竟我又不是來交朋友的。
更何況,住在這裏的每個人都多少有點與眾不同,也可以說有些神神道道的,除了周映,我覺得我沒法跟其他任何一個人好好說上三句話。
那天晚上,程老板非要在院子裏搞篝火晚會——所有人圍著篝火喝啤酒。
我酒量一般,不過,這個所謂的“一般”得看跟誰比。
當時,我坐在周映跟李崇中間,淩野在我斜對麵。
火光把我們都映得通紅,所有人都仿佛燒了起來。夏天夜晚,我汗流浹背,對現狀表示相當不滿,卻因為“寄人籬下”不敢開口反抗。
程老板搬出兩箱冰鎮啤酒來,每個人手邊都放了三瓶,我真的很擔心他什麼時候會酒精中毒。
我問周映:“程哥有清醒的時候嗎?”
“幾乎沒有。”周映說,“不過這不重要,你看他過得多開心。”
我突然想起“醉生夢死”——《東邪西毒》裏的那壺酒。
我擅自給程老板編了個刻骨銘心的故事,寫出來的話,怕是又會有人在網上罵我矯情。
“琢磨什麼呢?”周映問我。
她手裏拿著啤酒,一整瓶的啤酒。
她說:“走一個。”
我說:“你直接對瓶吹?”
她笑了:“那不然呢?快點!”
這群“島民”,個個兒喝得豪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都跟酒神似的千杯不醉。
不對,肯定不是,看程老板就知道了,我來這麼久,就沒見他酒醒過。
別人喝酒碰杯,我們喝酒碰瓶。
我跟周映喝了一口,發現人家是真厲害,一口喝進去半瓶,說她一句女中豪傑真的不誇張。
不知道怎麼的,我的鬥誌總是燃燒在這些奇奇怪怪的地方。
人家一口喝半瓶,那我肯定也不能輸啊!
於是,接下來的時間我咕嘟咕嘟,沒事兒一口,沒事兒一口,愣是把自己喝得頭重腳輕,一趟一趟地跑廁所。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旁邊的周映變成了淩野,我看見那張臉那雙眼睛的時候還恍惚了一下,迷迷瞪瞪地伸手就往人家臉上呼。
我說:“周映,你怎麼貼了這麼張醜了吧唧的人皮?”
我的手被抓住,那家夥抓得特用力。
我聽見他說:“未經允許就摸我臉,這是性騷擾吧?”
我聽著他的聲音,又盯著他看了好半天。
火光通天,把淩野照得也好像一團火。
我手裏第二瓶啤酒已經見了底,這是我酒量的巔峰,一般來說,我喝完一瓶就倒了——這在我朋友圈裏,酒量叫一般,不叫差。
我覺得肚子特脹,腦袋特暈,思維特緩慢,很擔心一張嘴就吐出來。
我看著淩野,強壓著嘔吐感對他說:“你過來點。”
淩野湊近了我。
我們倆幾乎鼻尖貼上了鼻尖,他靠得也太近了,近到我覺得他的鼻息都打在了我的臉上。
我很少會跟人這麼近距離接觸,覺得很奇怪,也很奇妙。我嗓子發緊,腦袋發燙,心髒怦怦跳。
我突然又抬起另一隻手,幹了一件我一直想幹但清醒的時候沒敢幹的事。
我用手指,使勁兒摳了他臉上的痣。然後,我就被淩野彈了腦瓜崩。
淩野手勁兒挺大的,我當時就蒙了。
他說:“你怎麼那麼欠呢?”
我就不懂了,他竟然還好意思這麼說我?但那會兒我喝酒喝得舌頭都麻了,跟他吵架毫無氣勢,甚至還有點大舌頭,分分鍾就敗下了陣來。
我看見淩野半張臉都被火光映得通紅,我的臉也跟著燒起來似的。
我說:“太熱了。”
怎麼想的?夏天在院子裏燒篝火。
我晃悠著想起來,可是命中注定要丟人——我栽倒在了淩野的懷裏。
後來周映給我描述:你們倆一塊兒站起來的,淩野沒碰你,我看得清清楚楚,他一根手指頭都沒碰你,是你主動往人懷裏貼的。
這話說得我就挺不高興的,但當時周映拍了照片。
照片裏,穿著黑色T恤的淩野雙手插在他的花褲衩口袋裏,他站得筆直,我歪歪扭扭像攤爛泥黏在他胸前。放大照片可以看見,淩野正小人得誌地笑呢。
那是我真正意義上第一次跟淩野“親密接觸”,不過他身體的觸感我是不記得了,隻記得他後來摟著我脖子,像拖拽一隻笨豬一樣把我拖到了旁邊的躺椅上。
那天,大家都喝酒喝到不知今夕何夕。
我暈暈乎乎地躺在那裏時,看見李崇那個天才詩人竟然摟著他向來看不慣的天才修車工徐和。
我用手肘懟旁邊的人說:“哎!你看那兩人合計什麼呢?”
我說完才十分遲鈍地意識到,坐在我旁邊拿著酒瓶子往自己嘴裏灌酒的是淩野。
淩野喝了多少我不知道,但他那時候可能也不太清醒了。
因為我聽見他對我說:“怎麼著?對哪個產生興趣了?”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答的了,畢竟喝得真有點多。但是那個夜晚,我確實幹了一件讓我恨不得去死的蠢事——我跟淩野接吻了!
這件事的嚴重性對於我來說,無異於網戀十年奔現時發現網戀對象是仇人。
事後想想,我恨不得拉著淩野同歸於盡。
我不是什麼純情小天使,十幾歲的時候就因為看了部電影太癡迷男主的身材,半夜想著人家流了一枕頭的口水。但我也沒想過要在這種地方跟一個我很討厭的人接吻,這對我來說簡直是滅頂之災,讓我覺得人生無望死了算了。
可有些事,它由不得我啊。
淩野吻上來的時候,我整個人暈得不行,我覺得他的嘴唇都是燙的,而且有點幹,很想建議他每晚睡前塗點潤唇膏,我可以給他推薦好用的牌子。
另外,我記得很清楚,我伸舌頭了,然後整個人都麻了。
可是第二天淩野說他沒吻我,都是我自己幻想出來的。
淩野這人說的話,他說十分,有兩分是真的就不錯了。
我自然不信他沒碰過我,那種接吻的實感太強了。
我非常清晰地記得,我就軟趴趴地癱在躺椅上,是他先俯身過來,我們非常近距離地對視,在我覺得自己快鬥雞眼時,我閉上了眼睛,他吻了我。
狗東西,想賴賬。
我不至於因為接個吻就要他負責,更何況,就算他願意,我還不要呢。
但我不要是一回事,他不承認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去找周映,問她:“你還拍到別的照片沒?”
周映像往常一樣扒拉著她的吉他弦,問我:“你是說你誘惑淩野的照片?”
我覺得我跟周映也沒法做朋友了,她根本就和淩野是一夥的。
“話可不能這麼說,我什麼時候誘惑他了?明明是他強吻了我。”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非要弄清楚那天晚上的吻究竟是怎麼回事,它明明一點都不重要的。可是一想到淩野吻了我他還不承認,我心裏就躁鬱。
因為這個,我又給他貼了“渣男”的標簽。
但很快,周映拿出了我誘惑淩野的證據。
她直接把相機丟給了我,對我說:“看完不許刪,記得要完璧歸趙。”
“再說吧。”我拿過她的相機,迫不及待要打開尋找證據。在這短暫的幾秒鍾裏,我甚至想好了如何嘲諷淩野。
離譜的是,這位姐的相機沒電了,我摳出內存卡,小跑著回了房間。
回去的路上還撞見了又叼著沒點燃的煙在瞎晃悠的淩野,我看見他就狠狠瞪他,他在我身後跟周映說:“怎麼我沒親這家夥,對這人造成了這麼大的傷害嗎?”
他這說的是什麼話?我究竟為什麼生氣,他是真不明白嗎?
那一天,我頂著酒後疼到炸裂的頭,化身名偵探陳·柯南·醒,打開了周映相機內存卡的文件夾。她在那個晚上拍了好幾百張照片,絕大部分都失焦了,由此可見,她也喝得挺醉的。
我看到照片裏大家化身群魔,在院子的各處亂舞,我也不知道大家都折騰什麼呢,反正沒一個人幹好事。
但我無心管別人做了什麼丟人的事情,一心想要找到淩野和我接吻的證據。
照片一張張翻過去,終於找到了——終於找到了我誘惑淩野的證據。
連著十好幾張照片,都是我鉤著淩野不讓人走,手腳並用,像隻非讓人宰掉自己的豬。
而我所謂的“接吻”,事實上也並不是吻。淩野隻是將手指貼在了我的嘴唇上,他的嘴唇在我的耳邊。照片裏可以清楚地看到我正在親他的手指,一臉的饜足。
那一刻,我真正明白了什麼叫五雷轟頂。
如果可以,我希望雷峰塔倒下來的時候直接砸死我,免得我活在這世上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