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濱之夜(1 / 3)

經過城市,鄉野,水程與沙漠,這個養在籠子中的鸚鵡隨著它的女主人到了東非洲的一個湖濱。

它被主人掛在主人寓房走廊的窗前,窄窄的,用鐵片搭成的走廊是俯臨著這著名大湖的湖濱。湖位置在由火山爆裂而成的山穀之中,不遠,便有幾萬尺高的險惡的群山。

雖然湖是在山穀的中心,但麵積很廣,浮上一層熱氣的碧綠水麵,映著幾個突出山峰的倒影。湖邊滿是高大紛披的熱帶植物,陰深蔽日。間或看得見土人的木屋錯落於植物中間;說是木屋,卻完全是用大樹的枝子砍下來編插成的。屋頂上的草皮映著太陽分外有光。由湖的高岸向通平原的路上去,那些小屋子如綴星似的合成小小的村落,斜陽中可以看到三個兩個周身裸露,頭上油膩膩的黑人在他們的木屋旁邊工作。

雖是久於旅行的鸚鵡,驟然到了這個異境也使得它感到跼蹐不安!它聽過女主人與別人的談論,聽過讀出的那些探險小說的怪事,它也在動物園中聽過同伴們敘述黑人們的故事,以及這裏的走獸、水族的厲害。現在,它俯看這一片深深的湖水,遙望著毫無禮儀與“文明社會”隔絕的土人,它覺得身上美麗的羽毛有點往上豎!天氣怎麼熱,卻像中了寒疾一陣陣地不自在。它一切都明白,主人敢到這個地方來自然是有他們的“文化武器”保護著,不會有什麼危險,但心理上的不安任憑有一隊會用新式器械的兵士圍在旁邊也消滅不下。

在所謂文化的訓練之中,它變成了一個外貌高潔優閑的小姐。哪怕是一點小事它會把兩隻臂膀直挺挺地伸到小肚子下麵,兩隻手緊緊握著,喊一聲:“我的天爺爺!”或者,旋轉過柔軟的腰肢,揚起雙手向後斜伸,正好等待一個俠士從身後大步飛過來,一把把它摟在有力的鐵臂之中。這才是合格的姿勢。它雖然在平常時候也摹仿女主人的動作;拳拳爪子,扭回脖頸剔刷著翎毛,自覺得一舉一動都是表現著自己曾受過高貴文化的教養。不過,這時它呆呆地立在踏棍上向前直看,心老在跳動,一點點悠閑的欵式也做不出來了。

窗中女主人與房東縱談著疲倦的夜話,在白燭光下飲著劇烈的酒汁,慰藉他們的寂寞。幾條高腿的獵狗在門口蜷伏酣眠。

這時已是黃昏後了。

星星在湖水上麵耀動晶光,雖是夜空,而淡藍色的天幔還可約略映出如珍珠的大小星星嵌在上麵,可惜沒有月亮……鸚鵡一轉念,反覺得它來的機會恰好,如果有皎潔的月光,那麼湖麵與湖岸上的一切東西都看得見,它將一夜不能安眠。

在暗中它動也不動,很想趕快入夢,忘卻了這異地的恐怖,等到天明好再隨主人他去。

不久,屋子裏的燭光滅了,主人早已休息,卻把它孤零零地放在外麵。

“為什麼不怕我被這裏夜間的大鳥拿了去?卻忍心地丟我在空虛的廊簷上呢?……”它乖巧地想著引起孤獨的微怨,它想向來是提攜保護它的主人怎麼到了這個蠻野怪異的地方也失了常態?

四圍望望,一點的火光沒有,空中的星光映在蕩蕩的湖麵上,像一匹發亮的黑軟緞罩住一個悍婦的前胸。連熱風也不吹動,許多散披的下拖的如自己尾巴樣的植物葉子,寂靜中不作聲響。濕霧在湖麵,山峰,草地,泥沼上到處散布,黴濕中挾著腥涼氣味。她在大籠子中怎麼也不能安睡,一種抖顫潛藏於它的周圍。

它對於自己弱小的生命與美麗的身體向來是謹慎慣了,覺得一到這毫無現代人文化的地方,為了憂愁起見,它雖然想到睡眠,也想到提防突來的災害。

“噓!……噓!……”接著廊下的水麵上有一種激動的悶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