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可沒有聽錯了！頭獎終於來了！天嗬！這是那個戴玳瑁邊眼鏡的人喊出來的！那聲音，鍾一樣，空氣在嘶鳴，屋頂在和唱，〇〇五一二八！……〇〇五一二八！……
地在他的腳下轉動起來，他覺得他的每一根血管在劈拍地爆烈著……世界變換了，他不是從前那個申生了。從前的申生已經幻化，現在的他是一個全新的申生，皮和肉，筋和骨，連血液也全換了新的……
“七獎！”他忽然聽見另一個重複地報告的人的話。
什麼？
他站了起來！
〇〇五一二八是第七獎嗎？兩百元？
他朝那台上的黑板望去：底下是一個七字！
不會弄錯嗎？豈有此理！
他把眼光釘住了那黑板，七！七！七！怎樣也是七！
他從頭讀了起來。〇〇五一二八，七！〇〇五一二八，七！〇〇五一二八，他坐下了。七！
兩百元，誰稀罕！
不信！再讀過！
他又站了起來，眼光釘住了那黑板：
〇〇五一四八，七！〇〇五一四八，七！〇〇五一四八，七！
號碼是對的！那個“七”字還是照前那樣明顯！
他往左邊一個人的日記簿上望了去：
〇〇五一四八，七！
他望右邊一個人的手折上望去：
〇〇五一四八，七！
他又往前麵一個人的紙上望去：
〇〇五一四八，七！
什麼？他依然不相信這個。他回轉頭去問後麵的人了：
“幾獎，老兄？”
“七獎！〇〇五一四八嗎？”
“是的，一二八！”
“不，一四八！”
他愕然了。“〇〇五一二八！”他重複地說。
“不！四八！〇〇五一四八！你不看見黑板上那麼大的字嗎？”
他清醒了。黑板上原是個“四”字，連剛才自己都是這樣念著，卻沒注意到這中間的分別。
“這號碼本是太容易弄錯了，”他想。“說不定那兩個報告的人把頭獎看做了七獎。把二八看做了四八的！那樣小的球，上麵怎樣刻下四個號碼，報告的人又怎能不看錯呢？……”
看吧，那報告的人已經換班了，他的嘴已經歪曲起來，他的舌頭已經生硬了。倘不換一個人，無疑的他將目瞪口呆起來的！誰不會疲倦呢，眼睛隻是看著數字。嘴吧隻是報告數目？就是申生自己，他也早已看得眼花，聽得耳聾，非常的疲乏了。他早上隻吃一碗稀飯，肚子已經咕嚕咕嚕空叫了半天。他現在幾乎站不起來，動彈不得了。他的身子仿佛鐵一樣的重。〇〇五一二八！……〇〇五一二八！……
什麼時候出來呢？他相信不遠了。他看見那一個〇〇五一的號碼已經放入乙球裏去，不久又會出來的。
玲琅！玲琅！三〇四七三八，二二五二九二，一九六一一九，一八三五二二……七獎……六獎……
七獎……六獎……七獎……六獎……
“隻是七獎六獎！”他聽見身邊的一個人不耐煩的說。“搖了多少次數了，還不看見頭獎！”
“你想得到頭獎嗎？”別一個人說，“不要發癡吧！中一個兩百元錢的七獎，就夠好了！”
“我寧可沒有這兩百元！眼不開！”
“那未中頭獎末獎，得二十元，你可滿足了？看著吧！恐怕連這也沒有呢！上次楊買辦一個人買了三百張，可中過一張第七獎？……”
申生的心給他潑了一桶冷水，弄得冰冷了。他覺得這話仿佛是故意說給他聽的：不要說頭獎，連末獎也不會得到哩！
可不是？已經搖了幾個鍾頭了；五百號的七獎快搖完了，〇〇五一二八還沒有搖出！越遲下去越不容易搖出，連七獎也沒有了！兩百元，雖說眼不開，也可買許多東西，吃上一兩個月，給老婆贖出金戒指來哩！也罷，就搖一個七獎吧！
〇〇五一二八！……〇〇五一二八！……
玲琅！玲琅！三八一三四五，四六七八二六，四九七九七二；一二〇七六七，三〇四九四三；二五〇四六四，〇七八六三三；一六五一七七；一四三二三〇；一三一五四七……七獎，六獎，五獎，四獎，三獎，二獎，接連的來了！可沒有〇〇五一二八！然而頭獎也還沒有出來，二獎也還有一個，三獎兩個，以下還多著！
〇〇五一二八！……〇〇五一二八！……
也許就是那一個頭獎吧？或者二獎三獎嗎？四獎五獎也好的！一定要給六獎七獎也就算了！
〇〇五一二八！……〇〇五一二八！……
玲琅！玲琅！七獎，六獎，六獎，七獎，七獎，……又接連的來了。可仍然沒有〇〇五一二八！
難道一定就是頭獎嗎？
到也說不定！頭獎隻有一個小球，原來是不容易出來的，而且還要和乙球的〇〇五一，丙球的二八湊合起來，在一個時間裏嗬！遲早會來的，遲早！
〇〇五一二八！……〇〇五一二八！……
玲琅！玲琅！三個銅球又在轉動了。為什麼？為的頭獎！為的〇〇五一二八！
玲琅！玲琅！屋頂也在轉動了。為什麼？為的頭獎！為的〇〇五一二八！
玲琅！玲琅！人群的頭也在轉動了。
玲琅！玲琅！他的頭也在轉動了。——不，連他的身體也在轉動呢！玲琅！玲琅！……〇〇五一二八！……〇〇五一二八！……
〇〇五一二八！……〇〇五一二八！……
他的頭低下去了，腳豎起來了，一個跟鬥翻過來了……玲琅！玲琅！
他的頭又低下去了，腳又豎起來了，一個跟鬥又翻過來了……玲琅！玲琅！〇〇五一二八！……〇〇五一二八！……
玲琅！玲琅！〇〇五一二八！〇〇五一二八！……玲琅！玲琅！……〇〇五一二八！〇〇五一二八！……
還多著呢，這些小球！三六九三八六，四九八四七七，〇二一四八〇，〇九四二〇八，四〇七二七一，三六四八四一，〇七八三九三，二五三五〇一……左一個右一個前一個後一個貼著壓著推著擁著緊緊的當著圍著擠著玲琅！玲琅！誰都想早從這底下的小洞裏鑽了出去！
玲琅！玲琅！〇〇五一二八！……〇〇五一二八！……
整個的人群的頭做一起低下去了，所有的腳全豎起了，大家翻了一個跟鬥了……玲琅！玲琅！〇〇五一二八！……〇〇五一二八！……
玲琅！玲琅！〇〇五一二八！……〇〇五一二八！……
屋頂低下去了，座位高起來了，翻了一個跟鬥了……玲琅！玲琅！〇〇五一二八！……〇〇五一二八！……
玲琅！玲琅！玲琅！玲琅！……
天落下來了，地升上去了，翻了一個跟鬥了……玲琅！玲琅！玲琅！玲琅！
〇〇五一二八！……〇〇五一二八！……
太陽下去了，黑暗上來了，翻了一個跟鬥了……玲琅！玲琅！玲琅！玲琅！
〇〇五一二八！……〇〇五一二八！……
玲琅！玲琅！玲琅！玲琅！
〇〇五一二八！……〇〇五一二八！……〇〇五一〇八！……〇〇五一〇！……〇〇！……〇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