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漢朝思想趨勢中,我有兩個意思要說。一、由今文到緯書是自然之結果。今文把孔子抬到那樣,舍成神道以外更無別法。由《易經》到緯書不容一發。今文家把它們的物事更民間化些,更可以共喻而普及,自然流為緯學。信今文必信孔子之超人入神;信孔子如此加以合俗,必有禎祥之思想。二、由今文及動出古文,是思想的進步。造偽經在現在看來是大惡,然當時人借此寄其思,誠恐不覺其惡,因為古時著作人觀念之明白絕不如後人重也。但能其思想較近,不能以其造偽故而泯其為進步。古文材料雖偽,而意思每比今文合理性。

不及詳敘,姑寫為下列兩表:

四)殷周間的故事

十年前,我以子貢為紂申冤一句話,想起桀紂傳說之不可信,因疑心桀紂是照著幽王的模型造的,有褒姒故有妲己等等。這固是少時一種怪想。後來到英國,見英國爵雖五等而非一源,因而疑心中國之五等爵也有參差,有下列涉想(德國爵亦非一源)。

公 公不是爵名,恐即與“君”字同義。三公周召宋公及王畿世卿都稱公,而列國諸侯除稱其爵外亦稱公。公想是泛稱人主之名,特稍尊耳。猶英語之Lord一稱,自稱上帝以至於世族無爵者之妻或仆稱其夫或主。如德國語之Herr亦自上帝稱到一切庶人。宋是殷後,王號滅猶自與周封之諸侯不同,故但有泛稱而無諸侯之號。其所以列位於會盟間次於伯而先於其他一切諸侯者,正因其為殷後,不因其稱公。如若傳說,一切諸侯自稱公為僭,則魯頌“乃命周公,俾侯於東”,豈非大大不通。

子 遍檢《春秋》之子爵,全無姬姓(除吳)。姬姓不封子;而封子爵者,凡有可考,立國皆在周前,或介戎狄,不與中國同列。莒子,郯子,邾子,杞子,古國也。潞子,驪子,不與中國之列者也。楚子,一向獨立之大國也。吳子雖姬姓,而建國亦在周前。見殷有箕子微子,我遂疑子是殷爵,所謂子自是王子,同姓之號,及後來漸成諸侯之號,乃至一切異姓亦如此稱。我疑凡號子者大多是殷封之國,亦有蠻夷私效之。要均與周室無關係。(吳子楚子解見後。)

且看子一字之降級:

諸   侯——微 子,箕 子。

諸侯之大夫——季文子,趙簡子。

士   人——孔 子,孟 子。

乃 至 於——小 子,婊 子。

這恰如老爺等名詞之降級。明朝稱閣學部院曰老爺,到清朝末年雖縣知事亦不安於此而稱大老爺。

侯 至於侯,我們應該先去弄侯字古來究如何寫法,如何講法。殷亦有鬼侯、鄂侯、崇侯;鬼、鄂、崇,皆遠方之邑,或者所謂侯者如古德意誌帝國(神聖羅馬帝國)之邊侯(Markgraf)。在殷不特不見得侯大於子,而且微子箕子容或大於鬼侯鄂侯。周定後,不用子封人而一律用侯。以“新鬼大,故鬼小”之義,及“周之宗盟,異姓為後”之理,侯遂跑到子上。

同姓侯甚多,凡姬姓的非侯即伯。其異姓之侯,如齊本是大國,另論;如陳是姻戚,如薛也是周“先封”,都是些與周有關係的。

伯 這一件最奇。伯本與霸同字,應該很大。且受伯封者,如燕伯,召公之國也;如曹伯,“文之昭也”;如鄭伯,平王依以東遷者也;如秦伯,周室留守,助平王東遷者也。然而爵均小於侯,豈不可怪。我疑心伯之後於侯,不是由於伯之名後於侯,而是由於封伯爵者多在後;或者伯竟是一個大名,愈後封而號愈濫,遂得大名,特以後封不能在前耳。

男 苦想隻想到一個許男,或者由來是諸侯之諸侯?

以上的話隻是憑空想,自然不能都對,但五等爵絕非一源,且甚參差耳。

太伯入荊蠻,我疑心是倫常之變。倫常之變,本是周室“拿手好戲”,太王一下,周公一下,平王又一下。因太伯不得已而走,或者先跑到太王之大仇殷室,殷室封他為子爵,由他到邊疆啟土,所以武王伐紂時特別提出這件事,“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用”。言如此之痛,正因有他之伯祖父在也。(《牧誓》亦正不可信,此地姑為此戲想耳。)吳既不在周列,周亦莫奈他何,遂於中國封虞。吳仍其子爵,至於壽夢。吳民必非中國種,隻是君室為太伯虞仲後耳。虞仲應即是吳仲。

齊太公的故事,《史記》先舉三說而不能斷。我疑心齊本是東方大國,本與殷為敵,而於周有半本家之雅(厥初生民,時惟薑嫄),又有親戚(爰及薑女,聿來胥宇),故連周而共敝殷。《商頌》“相土烈烈,海外有截”,當是有湯前已有了北韓遼東,久與齊逼。不然,箕子以敗喪之餘,更焉能越三千裏而王朝鮮;明朝鮮本殷地,用兵力所不及,遂不臣也。齊於周諸侯中受履略(最?)大,名號最隆——尚父文王師一切傳說,必別有故。且《孟子》《史記》均認齊太公本齊人,後來即其地而君之。且《史記》記太公世家,太公後好幾世,直到西周中晚,還是用殷法為名,不同周俗,可見齊自另一回事,與周之關係疏稀。《檀弓》所謂太公五世返葬於周,為無稽之談也。(如果真有這回事,更是以死骨為質的把戲。)齊周夾攻殷,殷乃不支,及殷被堪定,周莫奈齊何,但能忙於加大名,而周公自命其子卜鄰焉。

世傳紂惡,每每是紂之善。紂能以能愛亡其國,以多力亡其國,以多好亡其國,誠哉一位戲劇上之英雄,雖Siegfried何足道哉。我想殷周之際事可作一出戲,紂是一大英雄,而民疲不能盡為所用,紂想一削“列聖恥”,討自亶父以下的叛虜,然自己多好而縱情,其民老矣,其臣迂者如比幹,鮮廉寡恥如微子,箕子則為清談,諸侯望(皆?)包藏陰謀,將欲借周自取天下,遂與周合而夾攻,紂乃以大英雄之本領與運命爭;終於不支,自焚而成一壯烈之死。周之方麵,亳無良德,父子不相容,然狠而有計算,一群的北虜自有北虜的品德。齊本想不到周能聯一切西戎南蠻,牧誓一舉而定王號。及齊失望,尚想武王老後必有機會,遂更交周。不料後來周公定難神速,齊未及變。周公知破他心,遂以伯禽營少昊之墟。至於箕子,於亡國之後,尚以清談歸新朝,一如王夷甫。而微子既如譙周之勸降,又覺紂死他有益耳。

這篇笑話,自然不是辯古史,自然事實不會如此。然遺傳的殷周故事,隆周貶紂到那樣官樣文章地步,也不見得比這笑話較近事實。

越想越覺世人貶紂之話正是頌紂之言。人們的觀念真不同;偽孔五子之歌上說,“內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牆”,此正是歐洲所謂Prince之界說,而東晉人以為“有一必亡”。內作色荒是聖文,外作禽荒是神武,甘酒嗜音是享受文化,峻宇雕牆是提倡藝術,有何不可,但患力不足耳。

周之號稱出於後稷,一如匈奴之號稱出於夏民。與其信周之先世曾竄於戎狄之間,毋寧謂周之先世本出於戎狄之間。姬薑容或是一支之兩係,特一在西,一在東耳。

魯是一個古文化的中心點,其四圍有若幹的小而古的國。曲阜自身是少昊之墟。吳容或為民族名,有少昊必有太昊,猶大宛小宛,大月氏小月氏也。我疑及中國文化本來自東而西:九河濟淮之中,山東遼東兩個半島之間,西及河南東部,是古文化之淵源。以商興而西了一步,以周興而更西了一步。不然,此地域中何古國之多也。齊容或也是一個外來的強民族,遂先於其間成大國。

齊有齊俗,有齊宗教,雖與魯近,而甚不同。大約當年鄒魯的文化人士,很看不起齊之人士,所以孟子聽到不經之談,便說是“齊東野人之語也”,而笑他的學生時便說:“子誠齊人也,知管仲晏子而已矣”,正是形容他們的坐井觀天的樣子。看來當年齊人必有點類似現在的四川人,自覺心是很大的,開口蘇東坡,閉口諸葛亮,誠不愧為夜郎後世矣。魯之儒家,迂而執禮。齊之儒家,放而不經。如淳於、鄒衍一切荒唐之詞人,世人亦謂為儒家。

荊楚一帶,本另是些民族,荊或者自商以來即是大國,亦或者始受殷號,後遂自立。楚國話與齊國話必不止方言之不同,不然,何至三年莊嶽然後可知?孟子罵他們舌,必然聲音很和北方漢語不類。按楚國話存在到現在者,隻有謂乳,“”,謂虎,“於菟”二語。乳是動詞,必時有變動;而虎是靜詞,尚可資用。按吐蕃語虎為Stag,吐蕃語字前之S每在同族語中為韻,是此字易有線索,但一字絕不能為證耳。又漢西南夷君長稱精夫,疑即吐蕃語所謂Rgyal-po,《唐書》譯為讚普者。《漢書·西南夷傳》有幾首四字詩,〔漢夷〕對記,假如人能精於吐蕃語、泰語、緬甸語,必有所發現。這個材料最可寶貴。楚之西有百濮,今西藏自稱曰“濮”。又蠻閩等字音在藏文為人,或即漢語民字之對當?總之,文獻不足,無從征之。

秦之先世必是外國,後來染上些晉文化,但俗與宗教想必同於西戎。特不解西周的風氣何以一下子精光?

狄必是一個大民族。《左傳》《國語》記他們的名字不類單音語。且說到狄,每加物質的標記,如赤狄、白狄、長狄等等。赤白又長,竟似印度日耳曼族的樣子,不知當時吐火羅等人東來,究竟達到什麼地方。

應該是中國了,而偏和狄認親(有娀,簡狄)。這團亂糟糟的樣子,究竟誰是諸夏,誰是戎狄?

中國之有民族的、文化的、疆域的一統,至漢武帝始全功,現在人曰漢人,學曰漢學,土曰漢土,俱是最合理的名詞,不是偶然的。秦以前本不一元,自然有若幹差別。人疑生莊周之土不應生孔丘。然如第一認清中國非一族一化,第二認清即一族一化之中亦非一俗,則其不同亦甚自然。秦本以西戎之化,略收點三晉文俗而統一中國。漢但接秦,後來魯國齊國又漸於文化上發生影響。可如下列看:

統一中國之國家者——秦。

統一中國之文教者——魯。

統一中國之宗教者——齊。

統一中國之官術者——三晉。

此外未得發展而壓下的東西多得很啦。所以我們覺得漢朝的物事少方麵,晚周的物事多方麵。文化之統一與否,與政治之統一與否相為因果;一統則興者一宗,廢者萬家。

五)補說(《春秋》與《詩》)

承頡剛寄我《古史辨》第一冊,那時我已要從柏林起身,不及細看。多多一看,自然不消說如何高興讚歎的話,前文已說盡我所能說,我的沒有文思使我更想不出別的話語來說。現在隻能說一個大略的印象。

最可愛是那篇長敘,將來必須更仔細讀它幾回,後麵所附著(第二冊擬目,看了尤其高興,盼望巴不得馬上看見)。我尤其希望的是頡剛把所辨出的題目一條一條去仔細分理,不必更為一般之辨,如作“原經”一類文章。從第二冊擬目看來,頡剛這時注意的題目在《詩》,稍及《書》。希望頡剛不久把這一堆題目弄清楚,俾百詩的考偽孔後更有一部更大的大觀。

我覺得春秋三傳問題現在已成熟,可以下手了。我們可以下列的路線去想:

一)《春秋》是不是魯史的記載?這個問題很好作答,把二百多年中所記日食一核便妥了。

二)左氏經文多者是否劉歆偽造?幸而哀十四年有一日食,且去一核,看是對否。如不對,則此一段自是後人意加。如對,則今文傳統說即玄同先生所不疑之“劉歆偽造”墮地而盡。此點關係非常之大。

三)孔子是否作《春秋》?此一點我覺得竟不能決,因沒有材料。但這傳說必已很久,而所謂《公羊春秋》之根本思想實與《論語》相合。

四)孟子所謂《春秋》是否即今存之斷爛朝報?此一段並非不成問題。

五)春秋一名在戰國時為公名,為私名?

六)《公羊傳》思想之時代背景。

七)《公羊傳》大義由《傳》《繁露》,到何氏之變遷,中間可於斷獄取之。

八)《穀梁》是仿《公羊傳》而製的,或者是一別傳?

九)《史記》與《國語》的關係。

十)《史記》果真為古文家改到那個田地嗎?崔君的黨見是太深的,絕不能以他的話為定論。

十一)《左氏傳》在劉歆製成定本前之曆史。此一端非常重要。《左傳》絕不是一時而生,諒亦不是由劉歆一手而造。我此時有下一個設想:假定漢初有一部《國語》,又名《左氏春秋》,其傳那個斷爛朝報者實不能得其解,其間遂有一種聯想,以為《春秋》與《國語》有關係,此為第一步。不必兩書有真正之銀丁扣,然後可使當時人以為有關係,有此傳說,亦可動當時人。太史公恐怕就是受這個觀念支配而去於《史記》中用其材料的,這個假設小,康崔諸君那個假設太大。公羊學後來越來越盛,武帝時幾乎成了國學。反動之下,這傳說亦越進化,於是漸漸地多人為《國語》造新解,而到劉向劉歆手中,遂成此《左氏傳》之巨觀。古文學必不是劉歆一手之力,其前必有一個很長的淵源。且此古文學之思想亦甚自然。今文在當時成了斷獄法,成了教條,成了讖緯陰陽,則古文之較客觀者起來作反動,自是近情,也是思想之進化。

十二)《左傳》並不於材料上是單元。《國語》存本可看出,《國語》實在是記些語。《左傳》中許多並不是語,而且有些矛盾的地方。如呂相絕秦語文章既不同,而事實又和《左傳》所記矛盾。必是當年作者把《國語》大部分采來做材料,又加上好些別的材料,或自造的材料。我們要把它分析下去的。

十三)《左傳》《國語》文字之比較。《左傳》《國語》的文字很有些分別,且去仔細一核,其中必有提醒人處。

十四)東漢《左氏》傳說之演進。左氏能勝了公羊,恐怕也有點適者生存的意思。今文之陋而誇,實不能滿足甚多人。

十五)古《竹書》之麵目。

現在我隻寫下這些點。其實如是自己做起功來,所有之假設必然時時改變。今文古文之爭,給我們很多的道路和提醒。但自莊孔劉宋到崔適,都不是些極客觀的人物,我們必須把他所提醒的道路加上我們自己提醒的道路。

現在看《詩》,恐怕要但看白文,訓詁可參考而本事切不可問。大約本事靠得住的如碩人之說莊薑是百分難得的;而極不通者一望皆是。如君子偕老為刺衛宣薑,真正豈有此理。此明明是稱讚人而惜其運命不濟,故曰“子之不淑”,猶雲“子之不幸”。但論白文,反很容易明白。

詩的作年,恐怕要分開一篇一篇地考定,因為現在的“定本”,樣子不知道經過多少次的改變,而字句之中經流傳而改變,及以今字改古字,更不知有多少了。《頌》的作年,古文家的家論固已不必再討論。玄同先生的議論,恐怕也還有點奉今文家法罷?果如魏默深的說法,則宋以泓之敗績為武成,說“深入其阻,裒荊之旅”,即令自己不厚臉皮,又如何傳得到後人。且殷武之武,如為抽象詞,則哀公亦可當之,正不能定。如為具體詞,自號武王是湯號。且以文章而論,《商頌》的地位顯然介於鄒魯之間,《周頌》自是這文體的初步,《魯頌》已大豐盈了。假如作《商頌》之人反在作《魯頌》者之後,必然這個人先有摹古的心習,如宇文時代製誥仿《大誥》,石鼓仿《小雅》,然後便也。但即令宋人好古,也未必有這樣心習。那麼,《商頌》果真是哀公的東西,則《魯頌》非僖公時物了。玄同先生信中所引王靜庵先生的話,“時代較近易於摹擬”,這話頗有意思,並不必如玄同先生以為臆測。或者摹擬兩個字用得不妙。然由《周頌》到《商頌》,由《商頌》到《魯頌》,文體上詞言上是很順敘,反轉則甚費解。

《七月》一篇必是一遺傳的農歌;以傳來傳去之故,而成文句上極大之Corruption,故今已不順理成章。這類詩最不易定年代,且究是《豳風》否也未可知。因為此類農歌,總是由此地傳彼地。《鴟鴞》想也是一個農歌;為鳥說話,在中國詩歌中有獨無偶。《東山》想係徂東征戍者之詞,其為隨周公東征否則未可知。但《豳風》的東西大約都是周的物事,因為就是《七月》裏也有好些句與二《南》、《小雅》同。《大雅》《小雅》十年前疑為是大京調小京調。風雅本是相對名詞,今人意雲雅而曰風雅,實不詞(杜詩“別裁偽體親風雅”),今不及詳論矣。

《破斧》恐是東征罷敝國人自解之言如是。後人追敘,恐無如此之實地風光。《破斧》如出後人,甚無所謂。下列諸疑擬釋之如下:

如雲是周公時物,何以《周誥》如彼難解,此則如此易解?答,誥是官話,這官話是限於小範圍的,在後來的語言上影響可以很小。詩是民間通俗的話,很可以為後來通用語言之所自出。如蒙古白話上諭那末不能懂,而元曲卻不然,亦複一例。且官書寫成之後,便是定本,不由口傳。詩是由口中相傳的,其陳古的文句隨時可以改換,故顯得流暢。但雖使字句有改換,其來源卻不以這字句的改換而改換。

周公東征時稱王,何以……(未完)

抄到此地,人極倦,而船不久停,故隻有付郵。尾十多張,待於上海發。

抄得既潦草,且我以多年不讀中國書後,所發議論必不妥者多,妥者少。希望不必太以善意相看。

弟斯年

頡剛案:傅孟真先生此書,從一九二四年一月寫起,寫到一九二六年十月三十日船到香港為止,還沒有完,他歸國後,我屢次催他把未完之稿寫給我;無奈他不忙便懶,不懶便忙,到今一年餘還不曾給我一個字。現在周刊需稿,即以此書付印。未完之稿,隻得過後再催了。書中看不清的草書字甚多,恐有誤抄,亦俟他日校正。

一九二八、一、二

原刊民國十七年一月國立第一中山大學語言曆史學研究所周刊第二集第十三、十四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