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目成心許(1 / 3)

一曲終了,響起鼓掌聲,眾人紛紛走出舞池。晏婉從那雷動的掌聲裏緩過神來,好像才聽清楚他剛才說了什麼。顧欽牽著她到一旁,回過臉看她緊抿著唇,可不一會兒笑了一下,然後又咬住了唇。又想笑又想哭的樣子。

“這是什麼表情?”顧欽輕笑著問,打著商量的語氣,“要是不喜歡,那我再努力努力?”

“誰說不喜歡了!”她急著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有什麼樣的表情。暈乎乎的,又像在做夢。偷偷掐了下自己,怪疼的,不是夢。心踏實了,小脾氣便上來了。自己這反應實在不矜持,便抿住唇生自己的氣,還生他的氣。

顧欽輕輕捏了捏她的手心,笑了笑,“那我就放心了。我那邊還有點事,你先找點吃的,自己玩一會兒,回頭我送你回去。”

當她是小孩子嗎?

但他的聲音太溫柔,讓她沒骨氣的把所有的不滿都一股腦兒丟了。晏婉點點頭,心裏有很多很多話要說,可現在不是說的時候。

顧欽走開後,晏婉就乖乖坐在一個最不起眼的角落裏,慢慢吃著一塊蘋果塔,滿口滿心都是甜的,臉上便有怎麼都揮不去的笑。

她看向人群,遠遠看顧欽在同人說話。姿容標秀,卓爾不群。顧欽似乎也感到了她的目光,也往她這裏望了一眼。目光撞到了一起,晏婉含著笑垂頭咬了一口點心。不好像花癡一樣總盯著他看,可眼睛它就是不聽話,像自己長了腳,偏偏要去看他。

她心裏的喜悅迫不及待想同唐素心分享,在人群裏搜尋唐素心的身影,發現她正同一個年輕的男士跳舞。因為背對著自己,看不清他相貌。但那背影怎麼感覺那麼熟悉?晏婉一直盯著他們看,直到這曲子結束了,晏婉才看到他的側臉,當下心重重一跳。

晏婉分過人群匆匆尋過去,可隻看到唐素心站在那裏,不見那位男士。“素心姐,剛才和你跳舞的是什麼人?”

唐素心怔了一下,旋即笑著道:“是剛認識的一個朋友。怎麼了?”

“我瞧著他有點眼熟……像我……”晏婉頓了頓,想起來她沒同人說過家裏的事,便搖搖頭四下張望,沒看見唐素心臉上一閃而過的驚詫。

“不能吧,是外地做生意的,剛到晉州。”

晏婉的目光一直在找那個人,直到看到那人正同幾個身穿長衫的人說話,便匆匆丟開唐素心疾步走過去。可還沒靠近,那人便端著酒杯走開了。晏婉隻得跟上去,離開了舞廳,轉了個彎竟然跟丟了。到底去哪兒了?

不見了人,隻得原路返回。她心不在焉地剛進了大廳就同人撞了個滿懷,那人手裏的酒全灑在她裙子上。那人抱歉道:“哎呀,小姐,真是對不起。”說著掏了口袋巾出來,但又不好碰她,便拿著帕子踟躕的不知如何是好。

晏婉看清了他的相貌,驚訝地說不出話,連裙子都顧不上擦了,“小姐?四哥哥,我是晏婉啊!”

那人卻疑惑地搖搖頭,“晏婉?小姐,我們認識嗎?”

晏婉仔細去看他的臉,四哥哥離家六七年,雖然也許會有所變化,但她的哥哥她不可能認錯啊。“你不是佟琰權嗎,定州佟家的佟四爺?我是老六,六格格啊,你不認得我了?”

那人退開了兩步,從懷裏拿了名片遞給她,“小姐,我想你認錯人了,鄙人姓嚴,名海澄,塢縣人。”

晏婉接了名片,低頭一看,果然上麵寫著“嚴海澄,大都會貿易公司。”

難道真認錯了?晏婉再看向他,身量是差不多的,不過這人似乎比記憶裏的四哥哥魁梧一些,麵皮也黑一些。她道了聲“對不起,也許是我認錯人了。”

那人笑了笑,“小姐,剛才不小心弄髒了你的裙子,你住在哪裏,我買一條新的賠給你。”

“不用了……”晏婉又看了他幾眼。

那人神色坦蕩地任她打量,似乎誤會了她頻頻投來的目光,唇邊浮起一抹笑。他從口袋裏掏了一支筆,遞給晏婉,“還是請小姐賜個地址吧。嚴某初到貴地,也想多交幾個朋友。”說著把掌心展放到她麵前,人也湊得近了些。

這就很有些浪蕩公子哥的做派了。四哥哥不是這種性子。

晏婉想了想,還是拔了筆帽,在他掌心裏寫了自己的住址。又看了眼他的手,掌心有些薄繭,手指長而關節硬朗。四哥哥的手修長白皙,是讀書人的手。

還了鋼筆給那人,晏婉告辭離開。邊走邊想起了多年不見的四哥哥,心裏就有些難受。她又回到剛才的座位旁,唐素心已經等在那裏了。

“剛才去哪裏了?你,是哭了?”

晏婉搖搖頭,情緒不怎樣高。唐素心隻當她還因為感情不順而低沉,便一直陪著她。但沒多久顧欽卻過來帶著晏婉回去了,看態度頗是親密,那晏婉是為了什麼……

唐素心擔憂地望著晏婉的背影,有人走到她旁邊,“唐小姐,不知道可否再賞臉同嚴某跳支舞?”

唐素心和嚴海澄下了舞池,他們今天的計劃裏隻有一支舞。待轉到人少的地方,唐素心方才低聲問:“怎麼回事?”

“有點麻煩。我碰到我妹妹了。”

唐素心反應極快,但也掩飾不住驚詫,“晏婉?”

嚴海澄點點頭。他剛到此地,今天剛同唐素心接上頭,正要展開工作,怎麼會想到本應該在定州的妹妹,會出現在晉州?

“她認出你了?現在怎麼辦?”

嚴海澄思索片刻,問了些晏婉的情況,然後道:“我不知道她怎麼到晉州來的,但我估摸著家裏人不知道,否則不會讓她一個人在外頭……工作依舊先按照計劃進行。我想辦法通知家裏人帶她走。”

唐素心欲言又止,晏婉正在熱戀中,現在送她走,她未必肯。但最後也隻是點點頭,希望一切順利吧。

晏婉心裏裝了事情,表情便有些沉重。顧欽開車,她坐在副駕上總忍不住去想那個姓嚴的商人的一言一行。雖然樣貌變化了一些,但自己的哥哥她不會認錯。可若真是哥哥,他為什麼要當作不認識自己呢?當年離家,他隻是同家裏人慪氣,離別的時候還抱著她讓她好好聽話,不是記恨自己的樣子啊。

顧欽餘光見她少有的安靜,眉頭微微擰著,心裏有事的樣子。

他清了清嗓子,思忖了片刻,方才說:“同我一起來的,是軍部的機要秘書。”

晏婉聽他說話,轉過頭去,“什麼?”

“今天同我一起來舞會的,是機要秘書。就是工作上的關係。”

以為她一直在吃醋嗎?晏婉臉一紅,“哦。沒事的,你不用解釋。”但心裏還是因為他的解釋而開心。

顧欽見她終於露了笑臉,終於也放下了心。剛才真怕她為了這個同她置氣。

這樣一打岔,晏婉把四哥哥的事情暫時給忘了。想起剛才發生的事情,還覺得像在夢裏。所以說,現在他就是她的男朋友了嗎?她終於不是一個人,是有男朋友的人了嗎?

晏婉偷偷看了眼顧欽,他正望過來,四目相對,晏婉趕緊偏過頭。車鏡裏看到後麵車燈閃爍,有一輛車一直跟在他們車後,“是你的人嗎?”

“嗯。”

那以後他們約會,後麵都要跟著一隊人圍觀嗎?kiss的時候也是?在想什麼呢!晏婉忙垂頭假裝翻手包。

“如果你覺得不方便,以後我就讓他們不要跟著。”

晏婉轉過臉來,“他們是保護你安全的吧?”

顧欽點點頭。

“那還是讓他們跟著吧。”雖然眾目睽睽之下談情說愛有點怪不好意思的,可他的安全最重要。

到了巷口,兩人依舊是下了車並肩同行。因為侍從官們同他都穿著戎裝,這一隊人走過來,陣仗有點嚇人,顧欽便讓他們都在車裏等著,自己送晏婉回宿舍。

這幾日下了雨,路有些泥濘,所以走得更慢些。誰家院落裏的花香被風送到鼻端,全是甜意。兩人都沒談過戀愛,都不知道互相表白後該怎樣,所以反而一個賽一個客氣。

這一回兩人的距離不那麼遠了。走路的時候,肩膀偶爾會碰到一起。晏婉想拉他的手,可不好意思太主動。偷眼見離那些侍從官們遠了,便故意裝作扭了一下腳,誰知道動作太大,顧欽沒來得及扶住她,她真就摔了一跤……衣服上濺得全是泥,簡直沒眼看。這也太丟人了。

顧欽把她扶起來,“路上滑,小心。”然後拿帕子幫擦她衣服,“摔到哪兒?”

摔到屁股了……可這也不能說啊。

“沒事沒事。不用擦了,反正要拿去洗的。”

顧欽看清楚了,她身後全髒了。他直起身,收了帕子,把外套脫了披在她身上,擋住了髒的地方。然後牽住她的手,“這樣不會摔了。”

晏婉還戴著蕾絲的緞子手套,但也阻擋不住掌心的熱量。心被烘得很熱,什麼話都不說也覺得很幸福。走了一段路,晏婉停了下來,顧欽問:“怎麼了?”

晏婉摘了牽手的那隻手的手套,有點不好意思,“手有點熱……”

顧欽微微笑了起來,然後扣住她的手。這一次是沒有阻擋的碰觸,都覺得心被電了一下。各自體味著那種不可言說的,從未經曆過的溫暖和甜蜜,安安靜靜地一直走到了學校門口。

晏婉看到了學校大門,小聲咕噥,“怎麼這麼快就到了呢。”還沒走夠呢。

“到了。”

“嗯。到了。”

這會兒還不算太晚,偶爾有一兩位老師經過同晏婉打招呼,目光卻都往顧欽身上溜。對於這些老師來說,軍閥向來是不受待見的那類人。

晏婉倒不覺得什麼,但顧欽怕她落個不好的名聲,便把她拉到轉角的陰影裏。

像是要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晏婉抿著唇,有點嬌羞,又有點竊喜。然而等了好一會兒,那人隻是一本正經地站著同她拉家常而已……

“顧欽。”

“嗯。”

“那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男朋友了,對不對?”

“嗯。”他輕輕笑。

“那是不是以後你都是我的了?”

“是,都是你的。”他原不知道這種肉麻的話也會從他嘴裏說出來。陌生,還有一點甜絲絲的回味。

“……那天,你是不是又受傷了?”

顧欽頓了一下,但還是點點頭。“我沒事……”

晏婉生氣地瞪他,“沒事?怎麼會沒事?你是鐵做的人嗎,不會疼的是嗎?”

顧欽安慰般地笑衝她笑了笑。

“為什麼不來找我?”她哀怨道,害她擔心了那麼久。

沒待他開口,晏婉忽然輕輕地抱住他。感覺到了他腰間的配槍,堅硬、生冷,像第一次見的他。時間怎麼是這麼奇妙的東西,那時候完全陌生而敵對的兩個人,現在可以以這樣親密的姿勢擁抱在一起。

“我知道,你是怕我難過,對不對?”她的雙手放的位置很低,避過他可能的傷處。

顧欽垂著的手抬了起來,慢慢放在她背上,回抱住她。“對不起。”

晏婉搖頭,“你不要對不起。你記得啊,往後要好好愛護自己,就是愛護了我的東西。就算沒辦法了,受了傷,也不要怕我難過不讓我知道。比起心疼你的傷,我更心疼一個人療傷的你。以前的你,我管不著;以後你所有的傷,都歸我心疼。渴了、餓了、累了、難過、開心,都可以告訴我,我願意知道你的一切。”

顧欽眼眶微微發脹。

“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

“記住了嗎?”

“記住了。”

是個聽話的男朋友。晏婉微微笑起來,又把他抱緊了一些。手在他腰窩下一點,再往下去一點就是臀部肌群了……

“顧欽,給我做一回模特吧。我老早就想畫你了。”她揚起臉。

“模特?”

晏婉怕他想偏了,忙道:“不脫衣服的那種……”

顧欽笑。“好。”其實,脫衣服也沒關係。她想要的,他都可以盡其所能地滿足她。

“素心姐回來了,我這裏不方便。”

“那,去我家?”他這樣說,可心裏又覺得像在哄騙女孩子進狼窩,居心不良。

“你住顧家?”

他搖頭,“我自己住。”

“那,就去你家吧。”

晏婉說完了,覺得這對話聽起來怪怪的,很容易讓人浮想聯翩。像炎熱而潮濕的夏天,孩子故意避開大人,偷偷約了在家裏做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晏婉飛紅了臉,從他懷裏退出來,“我該回去了。”

“嗯,去吧。”

可是好舍不得他。晏婉走了兩步,又折返回來,忽然踮起腳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晚安。”臉紅得像煮蝦子,聲音也飄。

他先是一怔,接著不自覺地添了下唇角,“也是俄國那邊的告別禮節?”

晏婉注意到他有時候會有這樣不經意的勾人的小動作,就很容易讓人心猿意馬。晏婉不敢直視,心虛地道“是。”但旋即“噗嗤”一下,捂著臉笑了起來,“……不是,我騙你的……”

世界上不會再有比她更可愛的姑娘了,她的笑顏像一顆糖,還未品嚐,那甜甜的氣息就先讓人醉了。

顧欽的手情不自禁地撫上她臉頰,輕輕摩挲了兩下。晏婉的臉一下就麻了,她的笑在他手指的輕撫下定格住,然後被揉散,揉得眸子裏一片瀲灩的水光。

沒有燈火,她卻能看清他雙眸裏炙熱的光。那光一寸一寸地逼近,人也被一點一點點燃了。像失了聰,什麼都聽不見,隻能感到心髒在不安於室地狂跳。

本是抿著的唇微微張開,想要呼吸順暢一些,情不自禁地揚起了臉,去迎接。

他的唇覆在她唇上,很軟。開始是未得章法的輕觸,碰一下,微微退開,目光膠著在她的雙眼和雙唇上。再碰一下,再退開。後來身體的本能牽引著兩個懵懂的人,將那相觸在一起的時間延長了。他噙住她的上唇,輕輕吮吸,她則吻在他的下唇上。

他在吻她。因為是期盼了好久的,所以這一刻到來的時候她尤其集中精神,像個好學生。軟,很奇怪的感覺。自己也常常會咬自己的唇,但似乎從來體會不到那種軟。但他的唇覆上來的時候,那個“軟”的感覺格外清晰。

那唇啊,怎麼像連接在靈魂的深處,每一次的輾轉吮吸,好像把靈魂也都牽引出來了一樣。

和蜻蜓點水的那種親吻不同,他身體仿佛有著巨大的磁力,一直吸引著她。她隻覺得心髒不屬於自己了,猛烈地想要衝出身體和那個人相擁。不滿足,胸口空出了一處,亟待著被什麼來填滿。在書上看過無數接吻的描寫,也曾看得麵紅耳赤,可隔著文字總隔著些什麼。有一瞬她還在拿著書裏的吻和這個吻作比較……

漸漸的,書上的文字都模糊起來,男人的氣息卻越發清晰。

顧欽停了一小下,睜開眼睛看她的神情。她神經崩得緊緊的,雙手無處安放,隻能緊緊抓著他的胸前的衣襟,胸口起伏不定,唇微微張著。被他親吻過的唇,濕潤潤的,有晶晶的亮。兩頰緋紅,閉著眼睛,睫毛微微在顫動。

在她睜開眼前,他繼續吻她。她鼻尖很翹,蹭在他鼻頭,發癢。軍帽也礙事,他側著頭去親吻她小小的嘴唇。輾轉研磨,總覺得不夠。後來舌尖不自覺地糾纏起來,更軟,更潮濕,也讓這個吻變得更深。呼吸都融在了一起,隻有愈來愈重的喘息。

人軟綿綿的,在眩暈和清明之間遊走,人像沉浮在溫泉水裏。泉外有春風入袖,花樹搖曳。全靠他撐著,才不至於沉入淵底。覆在唇上的力道漸重,那唇齒相依間的喘息聲如火,一直波及至全身。她好怕自己會溺死在這歡愉裏。

良久,他的唇退開,晏婉才好像找回了呼吸。他的目光還纏在她濕潤的紅唇上,但卻克製住了再吻她的衝動,替她理了理腮邊有些淩亂的發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