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第62章 第一次看到他微笑(2 / 3)

畢小蘭從車窗往外看,想看到媽媽。看累了,就把頭放在麵前的小茶桌上,假睡。反正不願意朝對麵的他看。

畢小蘭知道,他,正端坐在那兒,雙手夾在兩腿中間,也在朝窗外傻看。他在看什麼呢?畢小蘭下意識地朝對麵的他瞥了一下,像根木頭樁子,不說也不動,眼睛永遠是那樣老老實實地看著窗外。身上那件藍底碎紫花的確涼短袖,穿得那樣板板正正,一個標準的小鄉巴佬!

畢小蘭忽然想起來了,這件花短袖,是他爸去年買給畢小蘭的生日禮物,畢小蘭嫌難看,沒要,媽就給了他穿。平時他也舍不得穿,為了送畢小蘭,昨晚才拿出來穿。

畢小蘭媽看看,覺得不好,這麼大的小夥,出遠門,也沒件合適的衣裳。就給了他二十塊錢,叫他到西安大城市再買件合適的襯衫。可他爸說什麼也不應,說,在家裏幹髒活的人不用講究,錢留給念書人花。硬從小蘭媽手裏將那二十塊錢奪過去,塞到畢小蘭的行李包裏······

畢小蘭對他看看,對他的花襯衫看看,想說什麼,又沒說。

他也知道,一般情況下,畢小蘭是不會跟他說話的。別的,也沒有人跟他說話,所以,他也就一心一意地看著車外不停地閃動的景物線。

光線突然一暗,火車進了隧道!

畢小蘭趁機又朝對麵的他瞥了一下,無意中看見他額頭上那塊發紫的傷疤,畢小蘭馬上想起來了,那塊疤,是他來到畢小蘭家那年留下的。

那年仲夏的一個下午,天氣特別悶熱!教室裏60多個同學,悶得喘不過氣,老師叫同學們各自回家做題。

畢小蘭一個人在房間做題,忽聽一聲雷響,跑出來看看,西北天空,烏雲翻滾。小蘭媽叫畢小蘭快把窗戶關了,說要下冰雹!接著又朝廢品棚裏整理廢品的他喊:“小軍!你們快回來!要下冰雹了!”

他和他爹趕快碼好廢品往家裏跑,還沒跑到家,狂風暴雨接踵而來!黑黑的狂風,卷起地上沙子和草葉,撲得人睜不開眼!忽然間,房上蓋的油氈也被大風卷起一角!

媽慌得到處找東西壓!隻見他眼疾手快!一個蹶子,飛身上了廚房,又從廚房跳上大屋房頂,一時找不著東西,就用身子死死壓住那塊飛起來的油氈,大聲喊他爹遞繩子,他們用繩子從房前兜到房後,將油氈兜緊緊壓住。

他剛從房上下來,一陣冰雹嗶嗶啪啪砸下來,一個蛋大的冰雹正好砸在他的前額上,鮮血直流……

畢小蘭想想那天可怕情景,又偷偷地對他瞥了一下。

一天一夜過去了。

畢小蘭覺得,坐火車原來也是很累很無聊的,在一個流動的沒有共同語言的世界裏,各人想著各人的心思,憧憬著各自的目的地。

同坐在一個車廂裏的旅客,根本不知道畢小蘭和他是一起來的,更不知道畢小蘭和他還是一家人。

畢小蘭覺得十分寂寞,幾次努力,想跟他說句話。但是,都沒有成功。

有時,他坐久了,就站起來,去給畢小蘭打杯水來,啥也不吭,那麼不聲不響輕輕地放在畢小蘭跟前的小茶桌上。

畢小蘭看書。

他不看書。

畢小蘭不吃車上的飯,吃幹糧。

他餓了,就自己買一點白飯吃,舍不得買菜。

一會,火車緩緩地在蘭州車站停下。

廣播員說,停車10分鍾。

站台上,許多賣東西的人拍著車窗叫賣。

畢小蘭看見一個賣五香花生的鄉下婦女,就問:“哎大媽,花生多少錢一包?”

“一塊。要不要?”那個鄉下婦女拿起一包花生,舉在手裏,問。

畢小蘭拿出一張五塊錢。說:“買兩包。”

那鄉下婦女慌慌地收了錢,先給了畢小蘭兩包花生。旋即,手在袋子裏抓了抓,不找錢,掉頭想走。

畢小蘭嚇得正要喊,隻見他眼捷手快,“呼!”一下,從車窗中探出大半個身子,一把將那個鄉下婦女的頭發抓住,大聲命令她:“找錢!”

哦!他那樣子好凶也!畢小蘭第一次看到他那樣不容分說!那樣怒不可遏!那樣有男子漢氣魄!假如那個鄉下婦女再不老老實實給畢小蘭找三塊錢,他準會把她從車窗裏提進來!

畢小蘭接過那婦女找來的三塊錢,轉身,剛要坐下,一個剛上車的農村大哥,手裏拽著兩個大包,一頭汗,走到畢小蘭跟前,要把行李往畢小蘭旁邊放,準備在畢小蘭一邊坐下。

畢小蘭討厭陌生男人靠著坐,身子就往一邊的空地方挪,試圖擠兌他。

畢小蘭還沒說話,他馬上站起來,說:“對不起大哥!那個座位有人哩。”

那個農村大哥一聽,馬上又抓起已經放下的包,疑惑地說:“有人?人在哪?”

“剛剛下車買東西去了。”他虎著臉,認真其事地告訴那人。

哇!關鍵時刻,他竟能使出點小手腕?真是天曉得!

看他那種神情自若的樣子,如果那個農村大哥再嚕嗦一句,說不定,他會把他的東西扔到過道裏去的。

他的態度如此鎮定,又穿著件男不男女不女的小花襯衫,那農村大哥肯定將他與當代憤青們想一塊去了,便不敢再纏,拽起包要走,又回頭對畢小蘭看看,又對他看看,似乎把畢小蘭和他始終聯係不到一塊,疑裏疑惑地問:“她是你什麼人?”

“是我小妹。咋啦?想查戶口啊?”他又掉轉臉,毫不客氣地回擊這個強大的對手,讓他快走開。

那農村大哥看看,又信又不信,拽著包,繼續向前找座。

那農村大哥徹底走遠了,他才恢複了先前的平靜,安詳地看著窗外。

3、

列車又開動了。

畢小蘭悄悄地對他看了一眼,危難之中,挺身而出保護著她,畢小蘭心裏好生感激。很想趁此機會,跟他說話,或者叫他一聲哥。但是,嘴張了幾張,兩片嘴唇重得跟兩片大石磨似地,終究沒磨出個字來。手,無措地放到口袋裏摸……一摸,正好摸到那支舊“派克”筆,心裏更覺得對他的虧欠。

還是前年春天吧?那天下午,畢小蘭放學回家,發現書桌上的東西好像被人動過,那本新練習本,無端地被人撕去兩頁。先撕的那一頁,明顯是寫廢了,開頭還留有幾個字:叔叔你……“你”字下邊,塗塗塌塌,大概是想在“你”下邊加上“心”,以表示尊敬,可是沒加好,又重新撕下一頁。

畢小蘭敢肯定,這準是他在自己的書房裏給他甘肅老家的叔叔寫信了。馬上氣不打一處來,哼!越來越放肆了,敢到我的書房來搗亂!打不著山中虎,就拿炕頭貓出氣,畢小蘭大聲責問媽媽:“媽!誰亂動我書桌上的東西了?”

媽說沒有啊?一想又說:“要麼是郝軍在你房裏寫信了。下午,家裏的凳子都排到外邊曬蘿卜幹了,他沒處坐。”

畢小蘭一聽,就氣得頂媽:“什麼好軍壞軍的?到我房間來幹什麼?他是什麼人?敢到我的書房來?”畢小蘭越說越火氣越高,添油加醋地放聲大賴起來:“看把這筆用的!我不要了(其實,那是支很舊的筆,還是上小學四年級,畢小蘭爸給她買的,筆套已經開了縫,用透明膠裹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