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吻(3 / 3)

他又開始往前走,準備由那過堂到正街,再回寢室睡覺。

他走進過堂,濕漉漉的水汽減弱了。新鮮的戶外氣息,也沒有了,因而他的臉上回熱起來。這間大約幾丈寬的過堂,在這無星月的夜色裏,更是顯得空闊的,隻有那盡頭還可依稀瞧見一塊長方形的灰白影子,這就是那過堂的大門。這時那一陣陣高山剌槐的馥鬱卻悠然地向他走來,這就使他不得不幻想美好而完滿的意境來。

正在這時,一個人影閃地一下從那長方形的影子裏擠了過來,他倏地站在了過堂中央。他從那輕柔的腳步聲中,判斷出這是一個女子。

“我等你好半天了。”當他從這優美而清脆的奏鳴中,聽出是誰的時候,他全身都為之一抖,隨即就是一陣周身的灼熱。他簡直飄了起來,接著他的脖子讓兩條酥軟滑膩的胳膊摟住了。一陣陣檀香,由弱到強,最後沁入他的肺腑。正當他的感官在接受這種強刺激的時候,一種更加強烈的刺激潮水般湧來了,她那像水蛭樣的雙唇貼在了他的臉上,最後又貼在了他的唇齒上。他的腹中升起了一股狂流,同時眼前如同白晝般的光亮,他緊緊地摟住了她豐腴而勻稱的腰肢,並感到了無以明狀的快感。那豐滿的胸脯越是貼近他,他周身的顫抖就越顯得厲害,不知不覺間,他的雙手也抖瑟起來了……

“到我寢室去,我等你。”她說完,突然掙脫他“噔噔”地跑了。他根本不知是怎麼回事。

不一會兒,就從他過來的那條碎石子路上來了一個人,進了這過堂,那人抱怨說:“這鬼地方怎連燈也不上一個。”

他呆呆地站在過堂裏,幸好那來人沒有撞著他。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她掙脫他跑了,是因為這來人的腳步聲。然而他暗暗地責怪自己太遲鈍。真是太可惜了。

他足足站了一刻鍾。他的思維非常紊亂,一麵在驚愕中品味那種難得的快感,一麵又似夢非夢地惶惑著,總認為自己是在縹緲的空中,仿佛在不停地左右搖擺。

他定了定神,向前走,不料右腿一下子酸軟起來,“咚”的一聲,一頭碰在了牆上,他用手扶著牆,大腦裏響起了緊鑼密鼓般的怪音。他顯得焦躁起來,又是“咚”的一聲,這次是他有意識地往牆上撞的,目的是想借用這種撞過後的疼痛來理一理他的思路,這下果然湊效了,他清醒了許多,隻是覺得前額的表皮有些暗暗發疼。

他想,這不是一次誤會麼?他斷定她是在這黑魃魃的過堂裏找錯了對象:她一定是把我當成她忠愛的某君了。他順著這條思路,越想越覺得有道理。他自語道:“一定是這樣的。”他聯想到自己遭受的拒絕,是那樣的冷酷;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她就愛我了?這一定是個誤會,一個十分荒唐的玩笑。他想。他笑了笑,又發出了非常古怪的“霍霍”聲。他沒有去她的房間。

電影還沒結束,有時傳來一陣陣的哄笑,這一定是出現了非常滑稽的場麵。

他昏頭昏腦地摸進那間窄矮的土牆屋,沒有開燈,摸索到床前順勢躺下來。他偶然用手一摸前額,不覺生出個杏子大小的皰塊。然而,他卻仍在回味剛才的甜蜜,檀香的馥鬱,豐滿滑膩的麵龐,勻稱的腰肢和肉感的雙唇,像水蛭……,於是前額上的那肉瘤的糾纏就早已拋棄了。

他確認自己是做對了,因為他斷定她不是等自己的,這是顯而易見的。

他嚴酷地克製自己,讓種種激情、衝動自生自滅。

漸漸地他的周身火辣起來,頭昏乎乎的,胸腔也覺得怪不好受。以後他就慢慢地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教導主任就在教育組找到了校長,就說他隻顧睡大覺,不下操,不上班,門都喊不開。校長陪同教導主任來喊門,嗓子都喊破了,不見動靜。主任突然來了靈感,他堅信自己的判斷是準確無誤的,於是就抬起他那隻力大無比的右腳,“砰”的一聲門閂斷了,他們一齊湧了進去。原來他病了,發高燒,已經昏迷不知多時了。

以後學校就放了假,再以後他就調走了,鎮上再也見不到他了,他走時也沒有向她打個招呼。

一年以後,他得知她已結了婚,至於是與誰,他沒有打聽。若幹年後,他才知道那夜她確實是等了他的。

而她的那封回信,很簡煉,隻是在他的求愛信的結尾寫了兩個字:同意。像領導審批報告一樣。因為她實在是提不出修改意見,太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