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吻(2 / 3)

高山的刺槐要到六月花才開,一旦盛開卻是沁人心脾的。

他變得膽小了,甚至,供銷社的櫃台也不敢去想了。他要買東西常常是請學生代買。他每上完一節課,間歇十分鍾,他就興衝衝地到寢室來,推開門,目光盯著地板,直到發覺地板上什麼也沒有,就非常掃興地去辦公桌前喝口冷茶,什麼味道也沒有嚐出來。

這正是六月的一天,第三節課結束了。他回到寢室,推開門,這次真把他驚喜得半死了。一個脹鼓鼓的白色信封,嬌嗔地躺在地板上。他撿起來,並沒急著打開,卻壓在翠綠色的被褥下,非常泰然地從樟木書架上取下一本書。隨便一翻就是《帶閣樓的房子》。他讀得尤為認真,第四節課上課的鍾聲敲響了,他都沒聽見,教導主任推門進來說,“怎麼搞的,課都不上呐?”

他怪不好意思,臉脹得通紅。教導主任卻是一張黑臉,當門的那顆牙常常使他說話不得不改變口形,不然就會走調。

“還受過高等教育呢!”主任走了,腳步很重。

夜晚,死一般的靜寂。他鼓足十二分的勇氣“噗”的一聲,那信封撕開了口,他相信這白色的“嘴巴”會向他表達愛慕與承允。

也是這麼厚厚的一帙。他有一種預感,撼得他全身戰栗。

他沒必要再散開它,因為誰都會從信箋的反麵,辨別出自己的筆跡,無論是飄逸還是笨拙。

這是最有分量的拒絕了……

他從枕邊又拿起了那本俄國小說,其中有《帶閣樓的房子》……

他突然心酸酸的,也許是為那個文學教師,或許是那個漂亮的姑娘。

他恨自己的冒失,為什麼自己就不易被人愛呢?他一直在這麼想。

電影還沒開始,喇叭裏還在播放流行歌曲,間或又聽到孩子們打鬧瘋趕的調笑聲。

空氣更加潮濕了,水霧不斷地從袖管往裏鑽,怪涼怪涼的。此時苦鳥在叢林裏尖叫了幾聲。

他不愛看電影,隻想出來散散心,好象這樣就可以忘掉什麼,然而這條石子路今夜他來回不知走了多少次了,似乎這條碎石子路是強記的發條,這就不能不使他愈加沉悶起來。如果他此時遇見了她,定會不顧任何體麵,摟著她豐腴的腰肢,並要她說清楚為什麼要如此奚落他……

電影開始了,那群孩子就隨著燈光的暫時熄滅不約而同地歡叫起來。這一陣過了,就隻有喇叭裏的聲音了。

在這小鎮的一角,似乎什麼限製也沒有,想怎麼思維就怎麼思維。因此,他非常荒唐地暗想,說不定她那張白皙而充滿青春魅力的麵龐,會象這纏綿的水霧貼到自己的臉子上。他想到這裏,周身灼熱起來。同時那種臆想的期待就仿佛越來越近。他在大膽而又十分愧疚的矛盾中,漸漸感到一種酥軟,肉感的東西在臉部擠弄。事實上這種感覺他從來也沒體驗過。一會兒後,他才非常理智地發覺這是激情使然的結果,最多也隻能設想是幻覺致使的神經過敏。

然而,他還是覺得十分愜意。他走著,前麵出現了兩條灰白色的碎石子路,在這昏暗的夜色中,形成了一個明顯的分岔口。

他不知不覺就上了另一條路,這是一道不太陡的上坡。他隻顧沉醉,於是低下了頭,並不知道自己已走錯了。

這條碎石子路,讓一團白茫茫的、似有似無的東西擋住了。他沒有意識到這就是鎮供銷社的宿舍了。這是全鎮最富有現代文明意味的建築。

在白天其實他並不認為怎麼樣,因為他看得多了。然而,此時,他似乎從中覺見出幾分蒙蒙的溫馨,他也不知道是因為啥。

他仍在甜蜜的遐想,總覺得自己那瘦濯的臉子,會襲來一股暗暗的檀香,這是她的。

那白色的屏障,也在不聲不響地截斷他的思維。那白色的視覺信號,使他不得不驚訝地發現,這原是一堵牆,他站住了。也許是突如其來的緣故,他並不能回答自己是否就在這個小鎮上。他憑著那衍涉而來的不太明了的電影對白,才清楚的回答了自己是存在的。

這畢竟是個僻遠的小鎮。

一會兒後,他宛如從夢中驚醒一般,怎麼會走到這兒來呢?他這樣念叨著。他古怪地嘲笑起自己來。於是,從喉嚨裏就發出了兩聲枯燥的聲響,就象沉悶的雷聲:“霍霍,霍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