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這座環境優雅的茶房旁就矗立起了又一座雕欄畫棟的繡樓,比白家大院裏任何一幢都漂亮。
白團練睡大了那冷豔女人的肚皮。當挺著肚皮的那冷豔的女人讓白團練牽著手,踏進這幢豪華的新繡樓時,白團練更是覺得自己比那姓孫的家夥強百倍,甚至萬倍。因為那姓孫的家夥弄去睡了幾個年頭,那女人竟是陪了幾年死屍。而自己得到這女人,就能睡出名堂來。這女人的肚子日今不是象一團白發麵鼓起來了麼。
而冰達不能忘懷的是,他與鵲兒,又一個冷豔的女人那個富有詩情的月夜。他懷抱清濯端莊的鵲兒,那種無法言表的激情在他周身躁動。他緊緊抱著她,他突然想哭,不期然淚滴就落在了鵲兒朗月樣的麵頰上。因為他不知怎樣才能向這女人表白那種極其複雜的心聲。他知道這個冷豔的女人能走到這裏是要付出多大的代價的,要痛下多大的決心才能做得到。這其間自然要割舍曾嗬護過她的無限親情。無論怎麼說,是她的叛逆才成就了這次階段性的勝利,那畢竟是她的家呀。
但這冷豔的女人並未落淚,她能從冰達的淚滴中領略一個女人最最值得珍惜的東西。這是在她所處的那個環境中無法感受得到的催人情愫。她從見到冰達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存有這種甜甜的期待,日今終於得到了。鵲兒緊緊摟著冰達健美的脖頸,深深地吻著冰達。他倆在忘情地心跳中,逐步完成一個絕妙的組合,直到冰達與這個冷豔的女人嘴裏都有了那種怪怪的鹹味兒。他倆全身濕透了,他倆終於穿越了人生的一道隘口。完事後,他倆安靜了。冰達這才覺得自己的舌頭有了道創口,還在汩汩地沁血。冰達說,你這野女人,你怎不把我舌頭吃了。下回我真的就吃呐。這冷豔的女人把頭埋進了冰達的闊胸,吃吃地笑起來。冰達輕撫鵲兒滑膩的後背。
鵲兒被兄弟們接受了。她再不是一個魔頭的女人,而是嫂子,或許是妹子,鵲兒得到了眾人的尊敬,包括幹皮。幹皮曾向她請罪,鵲兒就問他,你腿間還癢不?幹皮的臉就立馬飛紅了。
鵲兒常去衛生班裏幹些事,她學過護理,鵲兒的膽量讓衛生班裏姐妹折服,醫院缺少藥品,她上山采草藥。傷口消毒,她用一塊燒旺的白炭,燒灼傷口,那種滋滋的怪音,叫在場的那幫姐妹無不咂舌,經過這療法的傷口都能很快長合。
白團練把那個大肚子的冷豔女人扶上嶄新的繡樓後,就很少下樓來了。他正等待一個奇跡的出現,他斷定那個冷豔的女人必定在孕育又一個更加冷豔的女人。這個冷豔的女人才是白虎寨真正的亮點。這個冷豔的女人興許能讓白虎寨改變命運。白團練看著她日漸隆起的大肚皮,這麼想著。
臨盆那天,白團練讓那個冷豔女人的慘叫聲擾得坐臥不寧。他一連折斷了三根黃銅煙竿,就在第三根煙竿一聲脆響時,就傳來一陣嬰兒的哭啼,那聲音很尖利。但白團練遲遲未見來人報喜。白團練心裏緊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個丫頭鑽出那金絲緞子的門簾來,泣泣地嘀咕,是個千金,但九夫人去了。
白團練厚葬了那個冷豔的女人。他十分慶幸白虎寨畢竟還有一個冷豔女人即將成人。白團練預想十多年後,這個冷豔的女人在白虎寨高傲穿行的情景,就有一種成就感。
白團練被困在溶洞已有數月。他不能沒有鵲兒,就象這日夜不能沒有陽光照射一般。他讓這眼前的鬆油鍋燈薰得心煩意亂,他隻能沉緬於對往事的回憶之中,每想到鵲兒,他的眼馬上就亮堂起來。他惡惡地恨冰達那小子,他後悔為啥就漏下了他的腦殼。他後來知道鵲兒是跟冰達跑了,他不解鵲兒為啥就一眼瞧上了冰達。冰達奪走了鵲兒,也就掠走了他最後一縷陽光。白團練一想自己氣數已盡,就毫不猶豫地相信,這兩個冷豔的女人是上蒼派來滅自己的。
正如白團練思索的那樣,鵲兒似乎早早地就表現出了這種天性。鵲兒的童年是在白團練臂腕裏長大的,白團練永遠也忘不了鵲兒周歲時的那件神奇的怪事。鵲兒周歲的宴請辦得極其風光,盡管也是那個冷豔女人的周年,但也不乏喜慶的氣氛。鵲兒象一朵傳花在人們的手間傳遞。奶娘按照習俗端來一個盤子,裏麵放有花生、糖果、紅棗、玉配、金銀首飾,筆墨紙硯。每一樣東西都有特定的象征。抓金玉則富有,抓文房四寶仕途顯達,抓花生糖果則衣食不患,然而白團練加了一樣東西,就是那隻跟隨他多年的勃朗寧手槍。而鵲兒恰恰抓到的就是那支勃朗寧。她抱在胸前,誰也不曾料到,她那雙稚嫩的小手居然扳動了勃朗寧的扳機。那一聲脆響凝固了白虎寨的空氣。白團練被那一槍擦傷了左眉骨,而子彈卻嵌在了他身後的副官頭顱上。白團練笑了,笑得前仰後合,敢打她爹的隻有她鵲兒,能打死副官的隻有她。白團練笑後說,有出息。而那副官正是一槍擊斃了那個冷豔女人的棗紅馬的侍衛。鵲兒的聲名大了,從此,在白虎寨沒有誰不懼怕她那雙修長寒威的秀手。
此時的白團練最想見到的是鵲兒,但他沒有放棄抵抗。他幻想會有奇跡出現的。
隊伍每天都有傷亡,這都是被藏匿洞中的冷槍擊中的。鵲兒很羞愧,她知道這每一粒子彈都表達了父親頑固的幻想,她幾次都想鑽進空曠複雜的溶洞,但她牽掛一個人,這人就是冰達。
那天,救護隊抬來一名特殊的傷員,他的受傷驚動了戰鬥中的全營將士,一顆子彈穿過了他的腹部,這人就是冰達營長。鵲兒過去,她的淚水滴在了冰達的嘴裏,冰達的喉頭動了。鵲兒就是這時才決定進洞的。
鵲兒找到了幹皮,幹皮見了這個冷美人憂鬱的神色不覺自己也全身抖索。鵲兒說,幹皮,你願跟我進洞見我爹嗎?幹皮沒有思索就作答說:行。鵲兒從幹皮的眼裏也讀出了自信。鵲兒說:我們進去說不定就出不來了。幹皮說,我不後怕,我也要象個男人。
若幹年以後,鵲兒再回想這事,她真痛心不該把幹皮帶進去。幹皮被處決的消息,也是鵲兒在刑場上麵對冰達的滿麵淚水時才知道的。冰達泣聲告訴她,幹皮已死了,也是被特派員處決的。冰達是想告訴鵲兒,被她卷進去的不光有幹皮,還有自己。冰達是特委派來處決鵲兒的。他將用那支熟悉的手槍來結束自己愛妻的生命,隻有這樣,他冰達才能證明清白。
當冰達告訴鵲兒幹皮也被處決時,鵲兒流下了熱淚。她說,你過來吧。冰達過去了。他緊緊摟著鵲兒那蕩漾著無限柔情的肩背,深深地熱吻那張水蛭般的紅唇,他倆又感到各自嘴裏那股似曾相熟的鹹味來。
鵲兒說,開始吧。冰達見鵲兒淚痕已消,他從未見過她啥時有這般漂亮,冰達呼地一下撕開鵲兒的褲子,那白得爽亮的肚皮,在陽光下閃現出富有激情的致美弧麵,這正是一個生命的漸進萌芽。冰達吼道:你們開槍吧,這就是你們要處決的女人,連我也一起處決吧。特委代表驚愕,這才是真正的活著的冰達營長。一會兒後,他們開了槍,冰達緊抱著鵲兒向森林走去……
幹皮挑了一匹上好的棗紅馬,他第一次擁著這個冷豔的女人上馬,那股濃得化不開的檀香味兒,叫他全身輕鬆舒活。
幹皮把鵲兒護在身後,給鵲兒犁出一道開闊的長廊,臨近半山的一個洞口,幹皮跳下馬來,扶著鵲兒的纖纖秀手,鵲兒翻身下馬。鵲兒說,前麵就有兩挺機槍,它也會走火的。幹皮說,我們走吧。幹皮拐過那麵岩壁,那兩挺機槍剛要叫了,卻讓那張冷豔的麵龐嚇啞了,她太冷了,冷得讓人覺得寒威。
幹皮扶著鵲兒爬上工事,吼道,你們瞎了狗眼。鵲兒向洞口走去,幹皮趁幾個槍手驚詫之季,突然從腰間拔出一顆手雷,說,想活命就靠在岩邊上,那五個槍手是想活的。轉眼間,這工事就再不是他們的了,換了好多張陌生的麵孔。
鵲兒進了洞,幹皮也趕了進去。幹皮點燃一根杉皮火把,幹皮看見鵲兒的臉頰上再也不單是那樣的冷豔,而是添上了煜煜的亮色,仿佛那一洞的空間都歸隱在她這張美麗的麵龐上。
她倆拐了好多道彎,也淌過了好多條暗河,才到了前廳,遠遠地,她倆見了那張讓幾隻鍋燈照射下的虎皮太椅。
鵲兒與幹皮走過去,鵲兒叫了聲爹。白團練也從鵲兒的叫聲中品出了另一個世界的信息。但他畢竟又見了鵲兒,這也是他最後的心願,鵲兒說,爹,您就讓手下有條活路吧,他們也有妻兒老小的,也是娘生的呀。白團練更沒有想到這事會讓自己的愛女來提個醒,要是換了別人說,他早就一槍結果了他,但白團練沒有,因為在鵲兒身上,集中了兩個女人的故事。
鵲兒上前去,將自己冷豔的麵龐貼在了父親鐵絲般的絡腮胡子上。一會兒後,鵲兒說,冰達是個好男人,他不欠您什麼了,他還昏在病床上。
鵲兒轉身走了。幹皮走在她身後,擋住團練隨時可能射來的子彈。白團練絕望了,事實上,他憑著多年帶兵的直覺,這把太椅周圍的岩石上已有數十支黑呼呼的槍口對準了他。他看著鵲兒走了,帶走了兩個冷豔的女人。此時他才覺得自己是輸得如此幹淨、丟人。他恨冰達,是他才叫自己輸得這樣無助,這樣徹底。他在心裏惡惡地罵他,我操你八輩的祖宗。此時,他的左手已慢慢滑向太椅的左側,他摁到了那個按鈕,他輸了,他不能再輸下去,他不能把這個經營多年的最後的陣地白白讓人,他按下了按鈕,傾刻間,這洞裏的一切立馬化為了烏有。
冰達醒了,他是讓那一聲春雷樣的轟鳴驚醒的,他明白這樣的結果隻有自己的愛妻才能營造得出。他艱難地對著山野呼喊。鵲兒也醒了,她從那一絲清涼的山風中覓到了冰達艱難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