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生子仨帶了銀貨按約定的時間去了茶樓,在一個包房裏,老大一幹人早等在了那裏。生子從腰間解下銀元,一個一個清點,老大出價120元一塊,計數後老大指使人點鈔,正在這時,幾名巡警破門而入,逮了個正著。警察收了現鈔及銀元,將他們帶走,接受處罰。剛走到大廳。老大大喊一聲:散。跋腿跑出大廳,那幾個巡警窮追不舍,生子慶幸逃脫劫。
這事一講,我們同室的幾位同學大笑說:你上了大當,他們本來就是一夥的。生子不相信,他說看那樣子,與真的警察沒有兩樣。
以後,生子越想越不對勁,怎麼會這樣巧,早不來遲不來。回去之後,他將那帶路的線人死揍了一頓。
生子不死心,他繼續跑南方,他發現在家鄉還不被人看好的烏龜王八,在南方已是搶手貨,活的就是百來塊錢一斤。就在他虧了血本的那年夏天,他貸款廉價收購了幾百斤烏龜王八,去了趟廣州,這一次賺了好幾千元。他連續跑了幾年南方,存款就有了十多萬元。隨後,他推了那兩間草屋,做了三層的大樓房,這在他家鄉算頭一家,整個一個生子,名聲陡然顯赫起來。
生子發了,他順路常到我們學校去。每次去他就帶我到高級飯店好好地風光一頓,瀟灑一回。
有一次,他與我見麵,頭一句話就說:我把那狗日的損了。我沒反應過來。我問,你是指誰。他說,就是整過我們家的那狗日的。我一下明白了,他說的是隊長。
生子講了他是如何得手的。聯產承包以後,隊長就在鎮上弄了個門麵做起了日雜生意,日子混得不錯,沒象生子那樣弄大錢,但手頭還活泛。那天,一幫外來的秤匠,來他店前裝著急購秤砣的生意人,且下了定金要他幫打聽,幾天後,又一幫秤匠說有秤砣出售,也要隊長打聽銷路,隊長一合計有錢賺,就花去30000元買下那十噸生鐵疙瘩。再去找那夥稈匠時,已是人去樓空。隊長虧了血本,負債累累,為了逃避債主的催逼,他偷偷退了鎮上的門麵,不得不到煤礦去打工糊口。
這一“托兒”自然是生子一手炮製的,這批生鐵疙瘩是省城某公司的處理品,每噸才300元。而那批秤匠因此得了10000元的好處費,告別了這一方水土。
生子真正成大器還得益於成軍。成軍金融專科學校畢業後分到了省證券公司。那時人們對股票的認識尚處在是事而非的疑惑狀態,成軍搞到一筆數目可觀的原始股,苦於無投資夥伴,於是就找到了生子。生子將信將疑,但成軍寫下字據,若投資空虧他願加倍償還。生子猜度成軍是正牌的公司職員,又精通金融業務,於是他打消了顧慮,不但拿出了所有存款,還借貸了一筆可觀的本金一齊投進去。就在第二年的春天,他購進的股票全麵上市,指數持速上揚,牛市不減。生子沉得住氣,兩年之後,他開始拋售,資本一下翻了好幾番。他聽了成軍的建議,又拿出三分之一的資本,購進新的原始股,如此下來,他正經八百地成了個響而又響的股民。
生子的手提響了,生子開機,不耐煩地對著嚷:這兩天沒有時間談別的,就說我不在。我猜想,生子是不是要抽出時間來陪我。如果是這樣,那可就太領當不起了。生子關了手提,對我說,盡是些鳥事。
我與生子在堂屋裏坐著,母親與老父在廚房做飯。這就讓我回想起十多年前我第一次到生子家的那一幕。而今天的情景是這樣的巧合成趣,隻不過是心境有別罷了,我與生子是換了個角色,這該是幾多的叫人難以置信,仿佛一支舊曲,當重新吟唱,就自是將身心拖回曾經感受過的那一刻。我想生子大概也在可憐我吧。我是不是顯出幾分聊落了?我自問。吃飯時,我發現生子也是如我在他家那次晚餐時的那種津津有味。這是不是生子故意裝出來的?難得他的安慰了。
飯後,生子說要請我幫個忙,這個忙隻有我幫才合適。母親不等我回答與否,就張羅說,生子有啥忙,你都得幫上,你不在家他都為我們操勞不少,看病弄藥都是他跑腿。生子說請我幫他翻譯一份材料,本來市裏有許多人精通英語,但他不放心,唯恐泄漏機密,想來想去還是隻有我最適合。他說,如果這次你不出來,我也會進山找你去的。我問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生子神密兮兮地說,上了車對你講。
我隨生子上了他的寶馬車,車速平穩,生子握著方向盤,一麵車轉頭對我說,成軍給他引薦一位老外,這老外有意向投資改造他的白天鵝賓館,上星級。老外看中的是這獨特的地理優勢。三峽工程上馬後,三峽旅遊已成為中國、亞洲、乃致世界的熱點,改造白天鵝利在當下,鴻運千秋。市裏的領導也十分重視,把這項引資工程作為一個典型培養,為的是外樹形象,招鳳引凰。生子說請我翻譯的那份可行性報告,是由市政辦的一把手親自起草的,而那老外的母語是英語。
進了白天鵝大院,生子將車停在停車場的裏角,帶我進大廳。生子介紹說日前生意特好,尤其是夜生活,各色人等都趨之若騖,我料想必定是生子做了啥手腳,搞了不少的鬼把戲。當下飯店業如此過熱的局麵下,他這樣一個中等飯店能在激烈的競爭中首先能站穩腳跟,而後又紅火不減,這不得不叫我深思。
接待大廳比先前豪華了許多,牆麵貼的據他說是南非產的大理石,大廳一側的裝飾牆壁上掛有十多麵石英鍾,中英文標出世界著名大都會名稱。
電梯將我與他送到了七樓,在展廳裏我瀏覽了即將實施飯店改造的規劃設計,沙盤上展現出一派豪華而優雅的形象設計。最具特色的一點,是能接待各級各類的旅遊團體,包括在這塊土地上還沒法接待的伊斯蘭旅遊團。
看過之後,我頗有觸動,我並不懷疑生子的才能,我相信他能辦成功。我此時似有一種莫明的傷感。
進了生子的辦公室,他要我坐在他的老板椅上(此時他是否對自己產生某種預感,我不知道),他隨後從保險櫃裏拿出了那份可行性報告。我瀏覽一遍,從公文的角度,這確實是一位高手的傑作,語言精煉有力,條理明朗。翻譯這樣的東西,對我來說是舉手之勞。
為了方便快捷,我進了賓館的微機室,這洋洋數千言,我隻用了三個小時就輸出了清樣。校對一遍,存入了磁盤。生子喜上眉梢,當即拿出5000元現款塞給我,說是勞務酬謝。我沒有收。我覺得給他幫上這忙,完全是出於感情的原因,這與錢沒有多大關係。生子說: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我不明白,也不知如何回答他。生子說:我先給你存著,這錢永遠是你的。我仿佛覺得一下子與生子隔了好遠,好遠。
生子說,我得好好地款待你,今天必須在這裏住,白天鵝最好的房間、最好的享受屬於你。我笑說:是不是趁這機會狠宰一下隻有骨頭而沒有半點肉的窮家夥。生子笑說,要是真能宰下你的一塊骨頭,留在白天鵝,我比啥都得意了,隻可惜廟小和尚大。我明白生子的話意,生子這話自是說與我,刺傷我的。生子兩年前專程到我那裏,含糊其詞地表白要我辭掉公職跟他在商海沉浮,並保證他有我有。我幾乎沒等他說完就將話題岔開了。生子當時很不好受。
我不與生子合作說到底是一種心理上的障礙。我想不得在高考的單行道上擠壓的艱辛,我想不得自己曾是家鄉、曾是母校的驕傲,更想不得父老鄉親敲鑼打鼓送我邁步求學的感人場麵。那時,生子就為是我的好友也覺得臉上有光彩。說到底,我難於撂下的自是這種難以割舍的尊嚴。雖然日今顯得微不足道,甚至是蒼白無力。
生子的辦公室與其說是辦公場所,不如幹脆說是娛樂消閑廳。音響、VCD、進口大屏幕、台球桌、遊戲機等,樣樣具全。
生子問我看不看影碟,什麼樣的都有。生子扯動幾下眼皮,那意思我自然明白。我問,有沒有美國西部片,生子鼻子呼一股子氣,發出奇異的轟鳴,他說:如果我不知道你是高材生,我真該當你是古代人了。生子拿出一些影碟,擺在我麵前,說,這都是老片子,自己挑吧。我要了《與狼共舞》,生子隻是搖頭,將碟子放進去。這時,他的手提響了,接通之後,才知是市政府打過來的。生子對著手提說:我馬上過來。手提關了。生子對我說:對不起,老板找我有事,我去一會兒就回來,你先看看影碟。
生子走後,我就靜下心來觀看大洋彼岸所演繹的獨特故事。我十分欣賞那隻其貌不揚的灰狼,它是一隻神奇的精靈,憑著某種特有的敏銳與直覺,斷定該在何時何處與萬物之靈的人類達成短暫的共鳴,雖然它並不能預知未來的險惡與坎坷。
我正帶著一種激情欣賞,就聽見了叩門聲。我下意識地覺得該是生子回來了。開門一看讓我驚出一身冷汗,怎麼會是我爹。我從他緊繃的臉上,一下子覺出情況不妙。
爹氣喘籲籲地說:走,出了大事。爹拉著我的手往外拽。我問出了啥大事?爹說:你二叔讓人打了,昏死了。爹抹了把老淚。我問送進院裏去了?爹點點頭。
二叔跑中巴,為人中直,我不在家,他頂著二嬸的嘮叨,幫著照看我的雙親。這畢竟是他的親哥嫂。
我和爹小跑著進了縣醫院,二叔躺在急救室,幾個醫生護士在緊急施救。
二叔頭包紮著,沙布上還滲著紅殷殷的血水,氧氣管插進鼻腔,二嬸讓護士安排在護理辦公室。我進去後,二嬸哭訴說:你二叔這回怕是回不來了。我安慰她說:不會這麼嚴重,是暫時昏迷。其實看那情形心裏實在沒底。我問二嬸,是誰下的手?二嬸說,還有誰呢,不就是侯三,他是這條路上的一霸。我說,二叔啥冒犯他了?二嬸說:哪得罪他了,你二叔這幾天生意好,他就向你二叔借錢,說是借,他哪能再還。再說你二叔又是那麼個牛脾氣,哪肯在他麵前低頭。侯三就找岔說,你二叔這幾天跑車扯了價,壞了弟兄們的生意,要你二叔補,你二叔哪能依他。侯三就打,真打起來,你二叔又哪是他的對手。我說:就這點子事,他就下手這狠?我說。這一幫子流氓,侯三是頭兒,這條路上的哪家館子不交保護費給他們,哪個店子不供他們煙抽。他們的勢力大得很,誰惹得起。二嬸說。這不跟土匪沒什麼兩樣子嗎?我說。二嬸摸了把淚。爹憤憤地說,我就不信這個邪,不相信告他不倒。
這時正好一位醫生從急救室出來,我前去問二叔情況如何。醫生說,這還難說,若是軟組織受傷就問題不大。要是顱內出血情況就不太好,先觀察一些時間。他接著說:你放心,我們具有法醫資格,我在全力搶救的同時,是能作出準確診斷的。醫生說完進了醫務辦公室,爹從護理辦公室出來,對我說,這裏沒你的事,你去派出所看看,凶手怎個處理。
照爹的吩咐,我出了醫院,喊了個麻木車幾分鍾後到了派出所。進了辦公室,但沒人。戶籍辦公室的門開著,有個穿警服的姑娘在辦公桌上寫什麼,我叩了門進去。我問辦公室值班人員哪裏去了。她望我一眼,覺得驚詫,隨後說:有事嗎?他們辦案去了。我不好直問辦什麼案,料想找她也沒有啥作用,就轉身出去。正當我走出戶籍辦公室的門,一名巡警回來了,他問我有啥事。我的眼睛一閃,這人我似曾相識,但又說不清是在哪裏見過。那巡警眼也一亮說:鬧了半天是你呀。他看我仍遲疑就說:怎麼忘了,不打不相識,我就是十多年前的那個混混。我拍了下頭,說:唉喲,難怪這麼眼熟呢。他就是當年成軍在鎮上邀來報複生子的那個小頭頭,不想日今又當上了巡警。我們握手,我說這下算找著你了。他問有啥事。我說了經過,他深思片刻說,這小子真他媽的泛,看是哪回,還是要進去的。他接著說,這麼辦吧,我先給生子哥通通氣,餘下的事由我來辦。我不大理解,這侯三,又與生子有何關聯。公事公辦與他生子有何相幹。我們講了些閑話,我就起身告辭,再三囑托。混混也十分領情,說擺不平這事拿他示問。
我剛出派出所大門不遠,在院牆的拐角處,兩個剃著光頭的小青年在竊竊私語什麼,見了我,他們停了私語,一齊斜視我。我知道情況不妙,當走出50米開外,發覺他們尾隨而來了。再返回派出所自然是不行了,隻得硬著頭皮往前走。這裏拐過一條巷子就是市委大院,我首先想到的是吳新。然而,進了巷子,剛走過一半,那兩個中的高個似從天降迎麵而來,堵住我的去路。我回頭望,那個矮個子如我預料在大步向我逼近。我心裏直嘀咕:壞了,皮肉受苦是一定的了。他倆走近,夾住我,高個對我說:老兄,借個火。他倆各叼一支未點著的香煙。我說:我不抽煙,也沒有火。那高個說:屁話,那不是火是啥,騙老子。說話間,拳頭重重地擂在了我的腹部,我頓時眼冒金星,那矮個子從我身後狠踹我的小腿,我身子全軟了,氣竭難為地蹲在牆根下。那高個又踢我一腳,噴一口唾沫,連同那根未燃的卷煙一齊落在我的腳前。隨後拋出一句話:小子,這回隻是玩玩,再亂竄怕是沒了回去的。我明白了他們是啥來頭,說不定,在我與父親進醫院的大門時,他們就盯上了我。
他們打了,也揍了,也就沒有必要去尋求保護什麼的。再說,我這種狼狽不堪的樣子,進市委大院的門,也未免尷尬了一些。基於這種想法,就想到了“白天鵝”。
我進了生子的辦公室,本是想將這事原原本本地向他講述一遍,就象講一個十分動人的故事一樣。但生子出差了,走之前,他給我留了個條,由秘書交給我,上麵說他去省城了,為了那筆外資,必須打通一個重要的關節。
第二天夜裏,二叔終於醒過來了,這也使我們心裏壓著的巨石終算化解了。醫生說:謝天謝地,總算沒有成為一個活著的死人。據醫生的診斷,二叔屬於重度腦震蕩,問題不是很大。
這天混混找到醫院,他將我叫了出來,我們來到住院部的花園。混混說,人抓來了,但估計關不長,按我的判斷,你二叔這點傷勢治他進監是不可能的,充其量陪點費用。我直覺混混話裏還有話。不管怎麼說,我理當要謝他才是,他的權限也隻能做到這裏了。
兩天後,生子從省城回來,逕直到了醫院,我想這裏的一切肯定是混混與他早講過了。我們見麵後,他沒有說話,直到病房看了我二叔。隨後,他到院辦找了院辦主任,拿個條回來,到護理辦公室,把條交給了護士長,護士長隨即安排值班護士馬上將二叔轉到幹部病房。二嬸說怕是負不起這多錢,生子說,這不用您操心,自有人買單。
辦理停當後,生子帶我到望江酒樓。生子將車鎖上,我們上了二樓。生子打了幾個手提,大約過了半小時,就來了一幹人。長須禿頂,手臂上紋龍畫鳳,很有幾分肅殺之氣。他們落坐,生子拍著我的肩說:這是我的把兄弟,高中同睡一床兩年,高材生。在這地頭上,見了他就等於見了我,他的臉麵就是我臉麵,望你們今後買帳。生子點了一支煙,將一隻木凳踢出老遠,翻倒在牆角。日今就有人下手不看看方道,不照情麵。侯三那小子打的正是他的親二叔,你們看怎處置吧。生子將煙頭擲在地上說,那小子下午就從號子裏出來。生子說完就下了樓,我在這背後的睽睽目光的護送下也跟著下去。
生子上車了,給我開門,我落坐後,由於腿傷,我感覺小腿酸脹,自覺不自覺地揉了揉小腿肚。生子一眼就看出了毛病,右手刷地摟起我的褲腿,見小腿肚上的紫痕,憤而問道:是哪個王八蛋幹的;我說不知道,出派出所不遠就讓給盯上了,進了劉家巷他們就攏來了。生子罵道:小狗日的,看他們能。他發動車,呼地竄出去,回到了“白天鵝”。
生子要我一個下午不出“白天鵝”,他說會有人來找我們的。
晚餐是在生子特設的小間進行的。這小間生子隻準兩種人進來,一種是象我這樣的至交好友,另一種生子說不太好說。他想說的我都明白,象生子這樣的人,是少不了漂亮女人的。
晚餐吃的是海鮮,生子美其名曰說是南極來的海狗腎,無論怎麼倒了陽的男人,隻要吃上幾塊就能刷地堅挺。我笑說,你不就是靠這些鬼把戲撐起你的大半個江山的。生子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