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2 / 3)

第二天,鳳子吃了晚飯,又去了牛子家,但客人已走光了。牛子的父母沒有與鳳子搭訕。牛子和鳳子在火盆前相向而坐。說不定是這空間不全屬於他們的緣故,誰也不多說話。火盆裏的栗柴炭紅得像深秋時的柿子。

“今天在做啥?”牛子問。

鳳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織床唄!”果然鳳子不太高興,她想他應該知道的。

於是牛子很快改變了話題。

“你昨晚睡了多長時間?”牛子微笑。

“你管得著?”鳳子的酒窩兒又出現了,臉色像天邊的晚霞。她心裏怪舒服,因為牛子這一問話既含蓄,同時也十分合乎她的思維。

她並不會直巴巴地問牛子:“你睡了多長時間?”事實上,牛子已完全回答清楚了。這一問話正好說明牛子胡思亂相了一夜,這也是鳳子認為含蓄的原因。於是,鳳子隻是撒嬌地說:“你管得著?”

老爹、伯娘沒有坐在火邊,他們是否睡了,鳳子不知道,但她打心裏明白,這不是給她倆提供談話的方便,而恰是又一次給她揪心的尷尬。

鳳子看看表。

“我回去了。”鳳子說。

“我送你。”由於鳳子的笑深藏著譏意;牛子明白鳳子是在暗譏他昨夜吻她時的莽勁。因而牛子不得不心照不宣,自我解嘲地笑笑。

在那間木板房裏,鳳子沒有開燈。鳳子聽憑牛子。

牛子剛回到家裏,父母就叫他坐下,他們慢悠悠地談到了鳳子。牛子低著頭,不為所動。父母十分清楚,如此這般,嘴說岔了,什麼效果也沒有。他們互相望望後,母親冷冰冰地說:“鳳子不正經,和別的男人鬼搞……。”

牛子激怒了:“胡說,胡說!不許你們侮辱她。”

父母嘀咕一陣走了,牛子仍坐在火盆邊。

正月十四的晚上,鳳子又去了牛子家。兩人仍擁有那隻火盆,一隻發著紅光的燈泡,無聲地陪伴著他們。老爹和伯娘去開支部會了,鳳子知道這事,心裏樂悠悠的。然而,牛子的話更少了,隻是被動地回答鳳子的問題。鳳子望著殷紅的炭火,心裏有種異乎尋常的感覺。她不知牛子在呆想什麼。

鳳子悶得無聊。

“我回去了。”鳳子聲音很低。

“你……不再玩一會兒?”顯然牛子像有話要說。

這次牛子送鳳子隻送到青石板的街道,離鳳子家大約還有300米。

“我回去了,家裏沒人。”牛子說。他自己也感到驚奇。

鳳子心裏十分清楚,這是委婉的托詞。於是她說:“好的!”十分幹脆。

牛子轉身走了,鳳子並沒有側身看他。

鳳子快走回家,“叮鐺叮鐺”的腳步聲十分明快。

她回到臥室,和衣躺在床上,淚水汩汩而下。

牛子父母開支部會回來了,母親劈頭就問:“她今晚來了麼?”

“來了。但她再也不會來了。”牛子回答道。

父母很高興。

正月十五,鳳子工作很不如意,編織的棕床比平時降了3個等級。好在廠長看她往常編織的質量高,才把不過關的產品,勉強收入了等內。

鳳子沒有再去牛子家,也沒有一如別家別戶去做元宵。她坐在窗前,看著對岸村子裏的農家,還沒到夜色正濃,因而篝火還沒點著。暮色中竹葉樣的川船在溯流而上,纖夫的脊梁彎成一張弓。悠揚的號子陣陣而來,鳳子激動不已,她仿佛從雲夢中醒來,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

她想出門散散步。她把門掩上,沒有上鎖。她根本沒考慮是否有盜賊出入她的房內。

她沿街道朝北走了。街上各家各戶門上的春聯,依然保持著春一樣的顏色。性急的玩童不顧長輩的勸阻,而過早地掛起了殷紅的燈籠。家家戶戶舉家歡慶,勸酒聲、嘻鬧聲更是不絕於耳。鳳子沒有注意這些,卻隻看見了暮色中古老的青石板——這些讓千萬雙鞋底磨得光溜溜的青石板。她覺得頭很重、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