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1 / 3)

閆剛

這小鎮的秀麗,不全是憑了古老的木屋建築,綠豆色的青石板街道,更重要的還是這條擦身而過的日夜東流的清江了。

鳳子常常憑著臨河的窗子,品味著輕軟的河風。

7月間,清江發了洪水。水剛退下,金牛的父母就到河灘去挖浪柴了。鳳子從窗口看到了兩老,不禁“噗哧”一笑,在她看來,是大可不必的,家裏的柴不是長蟲了麼?

鳳子足足看了幾十分鍾。老爹的背心脫下了,隻穿了一條短褲,伯娘的白襯衫粘在背脊上。那隻喇叭樣的背簍旁一堆黑呼呼的東西,算是他們勞動所獲。

鳳子再來看時,發現那黑呼呼的東西又多了幾筐子。她抬頭,河對麵的白瓦房的煙囪裏冒起了縷縷的炊煙。“唉喲,我忘了早飯了,這鬼星期天真好過。”她放下手中織了一半的毛衣,匆匆走到灶前,抓一把刨花,“嚓”地劃燃火柴,但她馬上吹滅了。隨後跑到正街餐館,那裏的小籠包子是最有名的,她買了一盤小籠包子,順著街後的青石台級下到河灘。金牛父母並沒有發現她,走到兩老近前她道:“老爹、伯娘吃了再挖吧。”伯娘先一驚,後是沉著臉,右手一揮,小籠包子像散彈飛了老遠,那漂亮的白瓷盤在空中翻了幾個身,隨即就不成形了。鳳子雙手捂著臉,飛快地跑回了家,“砰”地把門關上,和衣躺在床上,淚水從眼角掉在床單上。

鳳子在信中稱金牛為牛子。盡管“牛子”兩字不是很文雅,但鳳子喜歡,金牛更喜歡。3年共36個月,金牛給鳳子寫了36封信,但鳳子卻回了72封。

當鳳子接到第36封信時,她沒有回信了。一半是因為牛子即將探親回來,另一半則是鳳子認為接到第36封信,恰巧牛子探親,這可是個不太吉利的數字喲。鳳子不知悶了幾天呢!她恨不能馬上就見到牛子。

春節剛過,鳳子請了幾天假,到兩百公裏外的K市去接牛子,真叫牛子喜出望外。

牛子回到鎮上,家裏十分熱鬧,三朋四友、親戚族人,都來牛子家了,仿佛牛子結婚似的。

鳳子四處端茶、裝煙,笑吟吟的。可是她那對漂亮的酒窩兒,並沒有得到親朋的共識。除了人知常情的禮節外,誰都不願多答理她,鳳子嚐夠了抑鬱失意的情致。

當鳳子洗完最後一個碗,她才猛發現已是第二天的一點了。她在毛巾上擦幹手,解下圍裙。牛子送她回家。

月沒有正圓,卻悄悄地潛過了神秘莫測的清江。光滑的青石板街道上,投落著木板房的暗影。此時街道靜極了,隻有初春的夜風嬉弄他倆的麵龐,似乎什麼都屬於他們。

“你回去吧,我家就到了。”

鳳子說到“家”時,調子低沉。難道有間房子就算是家麼?鳳子這樣想著。所以當說到“家”時,自然就不太連貫了。

牛子似乎很粗心,並沒有聽出。

“就隻一步我也還要送,家裏的客人父母自然會照料的。”牛子說得很隨便,鳳子很不滿意。她知道,牛子是比誰都了解她的。

鳳子悄悄地落淚了。

在暗影中的兩扇杉木門,讓一條兩頭打洞的鐵片連在一起。鳳子打開彈子鎖,進了門,她去開燈,牛子不讓。

牛子雙手掩上門。這古老的板房所固有的空間全都屬於他們了。

鳳子倒不是因為衝動才說:“你還是軍人呢!”她隻是意識到用自己的尊嚴與誠摯換來的價值是有剩餘的,那自然是牛子喘著粗氣的吻,因此她才打趣對他說:“你還是軍人呢!”

“誰說軍人不能吻大姑娘?”這也正是鳳子預感牛子馬上回答的。

鳳子笑了,她很自信。

牛子走了,鳳子關上門,她走到臨河的房間——這是她的臥室。她打開窗,靜悄悄的對岸是停泊運煤船的碼頭,隻有輕輕搖拽的燈火群。鳳子得到了美好夜色的悄然祝福,興奮不已,一點倦意也沒有。她看不夠這靜雅的夜色,這天夜裏她僅睡了兩小時,但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