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蒼山木訥地微笑著:“哦……。”
三年之後。
最終,楊蒼山沒有搞定周璿,沒有搞定周璿的原因是沒有搞定周璿的媽媽。周璿媽媽的生日壽宴做砸了之後,兩個人的感情走勢急轉直下。楊蒼山覺得自己已經盡力了,他不想再委曲求全,這段感情就畫上了句號。
三年來,楊蒼山還像往常一樣,臉上掛著永恒的微笑,每天穿戴整齊的警服,把製式皮鞋擦的鋥亮鑒人,然後步行上班去。走在街上,認識他的人逐漸多了起來,跟他的招呼的人,基本上都是在興盛大橋圍觀他救白衣婦女的人。關於蒼山救援的事情,因為缺少圍觀條件,幾乎沒有人知道這件事。就算是知道這事兒的人,因為跟自己無關,曆經三年時間也早已遺忘。非要說一個變化,那便是楊蒼山的煙癮越來越大了,原來每天頂多半包煙,現在一天抽兩包。大理人有個習慣,見人先遞煙,幾乎成了男人的見麵禮儀。男人聚在一起,話題海闊天空,但是楊蒼山從來不聊那天晚上的經曆。那一夜的經曆,在楊蒼山身上留下兩個痕跡,一是額頭上的一塊疤痕,二是深夜常常從睡夢中驚醒,不是被雪崩衝進石窟,就是在黑暗的冰潭裏窒息淹死。
姚明還在姚記火腿鋪子繼續賣著火腿,讀著書。他唯一的改變是皈依了天主教,之所以皈依天主教,是因為卡德麗娜脫險下山後,把自己隨身戴的十字架項鏈送給了他。關於金發女郎卡德麗娜,姚明繼續在自己的想象中將其虛化,乃至神話。三年之後的卡德麗娜,在姚明的心裏已經成為了一個神跡,他覺得一切都是神的安排。神安排卡德麗娜在他生命裏出現了兩次,第一次送了自己一本書《情感的迷惘》。第二次送了自己一次曆險。因為自己資質愚鈍,尚不能參透神的最終用意,所以,卡德麗娜才把自己佩戴的十字架送給他。於是,姚明買了一本《聖經》,為了讓自己盡快領悟神的旨意,這回他沒有難為自己買純英文版,而是買了一本中英文對照的《聖經》。三年來,他在火腿鋪子裏潛心研讀《聖經》,對裏麵的故事深信不疑,執著地認為聖靈必然降臨,末日到來之時,所有肉身都將接受耶穌的審判。
上個月,姚明去大理古城閑逛,在一個賣工藝品的小店裏,發現一大束十分眼熟的十字架項鏈,跟卡德麗娜送給自己項鏈十分相似。他不甘心,把自己戴的那條項鏈拿出來比對,居然是一模一樣的東西。姚明問店老板,這是從意大利進口的嗎?店老板是東北人,一張嘴都是大碴子味兒:“拉倒吧你,二十塊錢的玩意兒從意大利進口,你出運費啊。”
下班時間到了,楊蒼山剛剛走到大門口,手機鈴聲就響了,他一看是辦公室電話,就掛掉手機,仰著脖子衝著四樓的辦公室嚷嚷了一嗓子:“什麼事兒?”
小左拉開窗戶說:“有一個你的傳真。”
傳真是英文的,楊蒼山隻看懂了有幾處是他的名字的英文拚寫,還有“警察、卓越、榮譽、英雄”等幾個單詞。他起初有點懷疑,懷疑這封傳真是不是類似於手機上的垃圾短信。後來,他看懂了一個單詞:意大利。
楊蒼山走進姚記火腿鋪的時候,姚明正在砧板上寫著什麼。楊蒼山湊近一看,發現他寫的全是英文。楊蒼山問姚明寫的是什麼?姚明說他在寫作,用英文寫作。楊蒼山問姚明:“這個世界上,有不用母語寫作的作家嗎?”
姚明說:“有一位,愛爾蘭作家塞繆爾.貝克特,1969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他的母語是英語,中年之後便開始用法語寫作,《無名者》《莫洛伊》《馬龍之死》都是他的法語作品。”
楊蒼山歎了一口氣:“我算是看出來了,你這輩子應了一句古語。”
姚明問:“什麼古語?”
楊蒼山說:“不難為死自己,毋寧死。”
與三年前相比較,姚明的英語的確大有長進,他用了不到十分鍾,在英漢詞典上隻查閱了一個單詞,就把傳真電文翻譯完了。姚明說:“恭喜你,獲獎了。”
楊蒼山問道:“是意甲足彩嗎?”
姚明說:“是銀普萊格獎。”
楊蒼山說:“銀普萊格獎是個什麼玩意兒?”
姚明說:“就是三年前,咱們上蒼山救皮埃羅和卡德麗娜那個事兒,意大利給你發了這個銀普萊格獎,還邀請你去意大利領獎呢,食住行加來回機票全都報銷。”
楊蒼山問道:“隻邀請我一個人去領獎嗎,為什麼沒有你?”
姚明說:“應該是卡德麗娜跟他們提過我了,說我是一個淡泊名利的讀書人,不好此道。”
楊蒼山還是有些疑問:“銀普萊格獎到底是個什麼獎……。”
姚明提起筆來,準備繼續他的英文寫作:“大概就是意大利的見義勇為獎。”
楊蒼山的笑臉更大了:“那肯定會發獎金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