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1 / 1)

有一次,一件不幸的事降給野村君了,但那件不幸的事,仿佛同時含著一種不可言喻的魔力,它能給野村君以較深的刺戟,給我一些迷信的啟不。

我清清楚楚記得的,有一天我到學校特別早,而那一天卻是野村君缺席的頭一遭,我揣測,我不安,我幾乎感到我今天來上課是沒有意義的了!

上午散學的時候,聽人說今天早晨學校附近芝町的地方,遭了一次大火,三四十家住戶和商店,完全變成灰燼了。

這立刻使我聯想到野村君的身上了,然而我立刻就否定了它,理由是沒有的,假定我也不願意去預設,我心裏惟一的呆想是:這種不幸的事故,決不會臨到一個良善人的身上去。

第二天,野村君仍然沒有到學校去,第三天的早晨,事實才完全證明了。當我第一瞥見到野村君的時候,我的周身幾乎都要搖撼起來了!因為腦中深深地存著火的印象,所以我看野村君的麵龐,好像比尋常更顯得焦黑了似的;甚至於他的頭發,眉毛,睫毛……在我眼裏都仿佛是燒禿過後,隻剩著短黃的根梃一般了。

全班的同學,沒有一個來慰問他的,他們都共同表示著一種諷人的微笑罷了。

他依舊地一直找到在我旁邊的座位。

“啊!你……”

“燒了!什麼都燒完了!”

他身上穿著一件新從估衣店裏買來的製服;皮鞋沒有了,隻拖著一雙草履;書,筆,就連一張紙片,也都完全沒有了。

我記得他有一次曾在黑板上有意無意地寫過——

“生下來便是什麼都沒有的。”

這並不是什麼意味深長的話,也不能說它是今日的讖語。那些生下來便富有的人們,天地不知道被他們怎樣解釋呢。

就是在學校最簡易的食堂裏一次也沒有碰到過的野村君,對於這次遭難,是怎樣地給他一個重大的打擊啊!

我所能夠幫助於他的,都盡量地幫助他了。那最有趣而又使我想到所謂“現世現報”的俗語,仿佛在我們之間,“靈驗”了。

他每星期都借給我抄錄的曆史筆記,誰也料想不到他又會借了我的去轉抄一次的;這是最適宜不過了:因為沒有另外一個朋友可以借給他筆記,並且,這筆記又是他親自抄下來的。

過了不到十天,我的曆史筆記又還給我了;可是那上邊已經經過他一次細詳地修改——字寫錯了的更正過來,中間丟落的填補進去……

以後,這冊筆記,便成了我最寶貴最心愛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