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帝死後,幾位皇子為了皇位互相殘殺,戰爭四起,百姓顛沛流離,滿目瘡痍。
我經常把臨安城的消息告訴他,比如宋家的美人公子宋少卿娶了白家的凶小姐白清寒,兩人離開了臨安去四方周遊了;比如讓世人笑話的“小斷袖”侯爺杜晚詞的父親死了,她終於變回了女兒身。
他每次聽完隻是笑了笑,沒有太大反應。
三年後,西梁終於平定下來,而容桓也活到了二十四歲。
他極為驚訝,他是卦象上顯示要死之人,為什麼會活這麼久?他終是忍不住,又給自己算了一卦。
我一直在他身後看著他,看他拿到卦象後愣在了那裏,看他盯著卦象許久,看他笑著笑著慢慢蹲在地上掩袖低泣起來。
我第一次見他哭,連蘇思玥死的那天,他都是拚命忍著,小聲啜泣。
如今,該是多麼難過。
我不知該如何寬慰他,隻能靜靜地看著他。許久之後,他站了起來,紅著眼睛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我彎腰撿起了他掉在地上的卦象,上麵隻有八個字。
四十而終,無緣再續。
我終於能明白他的難過,比讓他眼睜睜地看著蘇思玥死還要深的難過,明白了他為什麼哭泣。
當年他與蘇思玥的姻緣緊緊連在一起,他不能給自己占卜,便算了蘇思玥的命數。算到蘇思玥十九歲那年孤苦無依,他便以為蘇思玥在十九歲那年會有一場大劫,所有親人都會離去,連他也會死去。他不想蘇思玥自己一人孤苦,便斷了兩人的姻緣,希望她找一個能長壽、能照顧她一生的夫君。可哪知,在蘇思玥十九歲那年,死的不是他,而是沈珩。正是因為這個卦象,他斷了兩人的姻緣。也正因為如此,才有了後麵種種被印證的卦象。
因果循環,道法自然。
他這一生算了這麼多命數,占了這麼多天意,隻錯了一次。偏偏是這一次,讓他失去這一世唯一的愛。
又過了一年,西山上的樹都綠了,鬱鬱蔥蔥,容桓突然提出想去臨安看一看。
他一直都是懨懨的,如今想出去走一走,我自然歡喜。
大抵行了一個月,我們終於又回到了臨安。
護城河圍著連綿不絕的青磚城牆,紅色的朝陽灑滿了莊嚴的千年古都。
西梁又恢複了往日的繁華,山河千裏,九重宮門。
容桓緩緩地從城門而入,蒼白的皮膚下似乎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他站在城門處看向城內的朱雀大街,嘴角帶著淡淡的笑,他似乎看到了一個穿著緋紅繡裙的姑娘穿過長長的街道和川流不息的人群,如麋鹿般闖進他的世界,來到他的眼前。
他一直看向那方。
他說:“你相信有來世嗎?”
他說:“我相信。”
他說:“臨來的那天我在山裏看星星,看到了思玥和沈珩,他們還活著,很開心地活著,這樣就足夠了。但是我還是有些難過,我與她的緣分隻有這一世,隻有這十餘載,我再也見不到她了……”
四十而終,無緣再續。
是啊,蘇思玥和沈珩又遇見了,可他與蘇思玥的緣分隻有這一世,隻有這短短數十載,不論他怎麼抱著回憶不想忘記,以後這茫茫人海,這蒼茫世間,他們死生不複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