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睛猩紅，直直地瞪著我道：“是，當初沈珩將你藏在府中是我向昭帝告的密，讓你被昭帝軟禁宮中，那又怎樣？他沈珩又算什麼東西，最後傷你最深的不是他嗎？蘇思玥，你以為他將你留在身邊，是愛你嗎？所有人都知道了，你難道還不知道嗎？”
我心中一冷，問道：“知道什麼？”
她又是一陣大笑，看著我的目光充滿憐憫：“你難道不知道沈珩就是沈遇，沈遇就是沈珩嗎？”
我腳下一軟，若不是她攥著我的衣襟，我怕是早已站不住腳。
“不，你個瘋子，你在騙我！”我想掰開她的手，下意識地想逃。她卻攥得更緊了，一把將我拉到她的麵前，逼著我直視她的眼睛，直視一切。
“沈珩和沈遇就是一個人，你難道沒有發現他們從沒一起出現過嗎？什麼孿生兄弟，不過就是騙你這種傻瓜的。他沈珩從來就沒愛過你，他想要的自始至終就是龍脈，這一切的一切不過是他設的一場局。他為了我爹爹手裏的兵權，娶了我，一次又一次將你置於危險之中，砍了你的手指，毀了你的清白，殺了你的孩子，不過就是想知道龍脈到底在哪裏。你看他多麼精明，設下這一場局，做了那麼多傷害你的事，還能讓你愛他愛得死去活來，留在他身邊。他與顧太傅逼宮，顧家被滅門，而他沈珩卻能全身而退，就因為這是他與昭帝設的局。知道他為何會拚了命救你嗎？因為你是龍脈，你病弱，西梁的國運便弱，災害不斷；你死了，西梁和謝家也就完了。他做的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是龍脈，沒有半分愛意。你是不是還有一絲僥幸，覺得他是西梁的丞相，他這麼做都是為了天下蒼生？多麼可笑，他根本就不是像世人說的那樣清高清正，他得到龍脈不還是留在自己身邊，沒有送給昭帝嗎？他就是一個玩弄權謀的佞臣，用你來牽製昭帝，做西梁的暗帝。看，他才是這世上最精明奸詐之人。蘇思玥，所有人都知道，容桓知道，宋少卿知道，連白清寒都知道，他們都瞞著你，你果真是蠢，才被他們耍得團團轉！”
她的聲音尖厲，一字一句，像一把匕首一樣捅在我的心上。
我突然覺得胸悶得厲害，像是有一隻手緊緊攥著我的脖子，要把我活活掐死。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過道裏傳來，我餘光瞥見沈珩疾步而來。
他一隻手將傅鳶容揮開，一隻手將我攬在懷中，而後看向我，笑道：“思玥，你怎會來這裏？她……對你說了什麼？”
他星眸含笑，溫潤無害，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而我卻看到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緊張。
我直直地看著他：“沈遇？”
他扯了扯嘴角，極為艱難地笑了笑：“傅鳶容已經瘋了，瘋子的話能信嗎？”
我一把攥住他的衣襟，在他不明所以的目光中，猛地扯下他半邊衣裳。
白皙勁瘦的胸膛上纏著素白的細布，裂開的傷口已然將白布染得猩紅一片。
傷口。
我刺沈遇的那一劍。
我有些站不住，踉蹌了兩步，抵在牢房的木柵欄上。
這就是我愛的沈珩。
也是我恨之入骨的沈遇！
多麼可笑，原來我就是個傻子！
我大笑，眼淚卻止不住地流下來。
我那麼愛他，被騙了一次又一次卻還相信他。我以為他是將我拉出黑暗的光，卻不想他將我推向更深的地獄裏。
我的家人！我的手指！我的清白！我的孩子！
全都是因為他！
我的眼前突然一片猩紅，一個渾身是血的孩童出現在我眼前，他身上裂開了一道一道傷口，深可見骨，像一個粘起來的破娃娃。
他瞪著血紅的眼睛，一遍一遍地叫著“凶手”。
我捂住疼得要裂開的頭，大叫出聲。
沈珩雙手扶住我的肩膀，急聲道：“思玥，你聽我說，你聽我解釋。”
解釋什麼？從我見到他的那一刻起，他就在利用我。他設了一場又一場局，從來沒有一句話是真的。
他是凶手，是殺死我孩子的凶手，是毀了蘇家的凶手，是奪去我一切的凶手!
我恨他！我恨他！
如果我現在有把刀，我一定會一刀一刀捅在他的身上，讓他體會一下他是怎麼傷我的，讓他知道什麼是生不如死！
我狠狠地甩開他的手，恨聲道：“沈珩，我恨你！”
我推開他朝地牢外跑去，白清寒他們不知何時來到了這裏，她著急地問道：“思玥，你去哪裏？”
我想到了傅鳶容的話，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著她道：“你也知道？你也在騙我？”
她動了動嘴角，最終卻是低下頭去。
難怪她那日會問我是否為沈遇的死難過分毫。
我冷笑，轉身離去。
當真是好大一場棋局。
我從地牢裏跑了出去，不過是半個時辰的工夫，天色突然大變，之前還晴空萬裏，現在卻暴雨突至。
厚重的陰雲籠罩在臨安上空，讓整個皇城一片昏暗。暴雨打在青石路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
我一路朝沈府外跑去，一直跑一直跑，暴雨打得臉生疼。我不知道跑了多久，到最後再也支撐不住，跪在地上。
有破碎的記憶浮現在我的腦海中，我想起幾年前容桓離開的那天也是這樣一個風雨交加的日子，我在大雨裏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他回來。那時我以為那會是我這一生最難過的時候，難過得想要死去，現在我卻明白，最大的悲哀莫過於心死，最難過的時候不是想死，而是想拚命活下去，將那些傷害自己的人踩在腳底，讓他們也嚐嚐什麼是生不如死。
我站起身，側臉看向沈府的方向，緊緊地攥住手指。
不是想要權謀嗎？不是想要天下嗎？那我便毀了你們心心念念的一切。
昭帝、沈珩、傅鳶容，那些傷害過我的人，一個都逃不掉!
我抬起腳步，想要繼續向前走，一把青色的紙傘突然出現在我的頭頂，替我擋去了濃密的雨線。
我回過頭，看到容桓站在我的身後。大雨將他的衣衫打濕，雨水順著他蒼白的臉頰流下，襯得他更加消瘦病態。
我沒有理會他，別過頭向前走去。他撐著傘，一步一步跟在我身後。
“你來做什麼？”
“幫你做你想做的事。”
“……”
“思玥，以前是我太懦弱，現在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