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伸手,扯住我的肩膀把我甩到了床上,而後覆在了我的身上。
到這一步,他要做什麼再清楚不過,我伸出胳膊,拚命抵著他:“沈遇,你瘋了嗎?”
他攥住我的手腕,笑道:“我想了想,沈珩在意的還有你。他把你留在身邊不就是喜歡你嗎?可他整天裝模作樣,從來都不說。他不敢說的,不好意思做的,今天我便通通替他做了。”
說完,他便要拉扯我的衣服。我伸出腿去踹他,他輕而易舉地躲了過去。
窗外突然電閃雷鳴。
明明是臘月,明明是隆冬,天際卻響起了陣陣驚雷,淩厲的閃電撕破夜空,沈遇那張陰沉的臉明明滅滅。在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來到了地獄,我覺得我永遠離開了沈珩,他站在光明之中看著我,而我隻能永遠生活在深深的黑暗裏。
我難過得快要死去,我一遍一遍哭求沈遇讓他不要這樣,可他仍舊不管不顧。
窗外雷鳴陣陣,一聲一聲仿佛炸在我的心裏。我突然能理解什麼叫萬念俱灰,呆呆地看著床頂,笑了笑,然後使勁咬下舌頭。
血腥瞬間彌散開來,沈遇眼明手快,一把捏住了我的下顎。血順著嘴角流了出來,我看到沈遇的麵目變得猙獰,聲音也凶狠起來:“你便如此不想我碰你?你想死可以,我會讓沈珩和沈家上上下下給你陪葬。”
雨雪越下越大,雷聲越來越響。
我不知道這場劫難多久才會過去,我如木偶一般躺在床榻上,空洞地朝上看著。沈遇站在床邊,瞧見我的模樣,嗤笑一聲,仿佛看著這世間最可笑的人。
我不知道沈遇什麼時候走的,也不知道秋檀什麼時候醒的,她把衣服披在我身上,抱著我一直哭一直哭。
我本來以為發生這種事情,自己會哭得死去活來,到這一刻我才發現,自己想哭卻哭不出來。
我咬傷了舌頭,傷口沒處理好,天亮的時候就發炎了。我感覺自己身上燙得厲害,一陣一陣地出著汗。我做了夢,夢見了沈珩,他還是穿著一襲白衫,手裏拿著玉折扇,站在風裏像玉樹一般。我哭著問他到底在哪裏,他卻隻是看著我,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迷糊中,我感覺有大夫來了,秋檀喂我吃了藥,沈遇似乎也來了。我聽到了他的聲音,可我實在不想看見他,就沒有睜開眼睛。
我一連在床上躺了三日,我覺得生病真的是個好借口,雖然沈遇每天都來,但我總可以正大光明地閉上眼睛不看他。
第四天的時候,我的舌頭好了些,天氣也放晴了,秋檀扶著我坐起來吃藥。可我剛坐起來,便看到沈遇走了進來。
他從秋檀手中接過藥,對她道:“我來吧。”
秋檀為難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把藥給了他。
“思玥。”
他喚了我一聲,聲音不再是前幾日的冷漠,竟還有些溫柔。
我不願看見他,便麵朝裏躺了下來。他也不惱,錦被動了動,他在床邊坐了下來。
“思玥。”
他將手覆在我的肩頭上,聲音又從背後傳來:“這幾日我想了想,那晚是我不對,不該將怒氣發泄在你身上。你別生氣了,你忘了沈珩好不好?我會像沈珩那樣對你好……不……我甚至可以比沈珩對你更好。”
我聽了差點笑出聲來,我覺得這些話十分可笑。且不說前幾日他還與傅鳶容你儂我儂,憑他做的那件事,我就想殺了他。
“不可能。”我的聲音異常決絕,“我不會原諒你,你也永遠代替不了沈珩。”
在湖底救我一命的沈珩,背我下山的沈珩,即便他騙過我,但也是誰都替代不了的。
我感覺到沈遇的手在顫抖,半晌之後,藥碗“砰”的一聲摔在了地上,他的聲音裏盡是怒氣:“很好……”
他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最終卻是什麼都沒說,甩袖離開了。
我看著床幔,帶著報複後的快意,冷冷地笑了。
從那天起,沈遇再也沒有出現過。
臨安的冬天十分漂亮,一到臘月,雪花便飄飄揚揚。鵝毛般的雪花如月宮桂樹上的玉葉,厚厚的積雪壓在殷紅的梅花上,壓在青磚紅瓦的皇城上,整個世界都白茫茫一片。
不多久就到了元日,臨安城裏家家戶戶掛起了紅燈,時不時有爆竹聲從遠處傳來。
往年這個時候,阿爹定早早地讓下人把家裏打掃一遍,迎灶神,貼門神,拉著我一起守歲。可現在,沈府一片安靜,像是與世隔絕,沒有一點生機。
昭帝的侍衛來的那日正是上元節後的第三日。
雖然之前沈珩安撫了傅鳶容和傅將軍,他們不會說些什麼,但那天跟著他們來的下人都在沈府見過了我,人多嘴雜,我在沈府的消息終究還是傳到了昭帝的耳朵裏。
那日,沈遇剛去上朝,我正在院子裏修剪蠟梅,院子外突然傳來一陣喧鬧。
秋檀往外看了看,說道:“姑娘,我去看看出了什麼事情。”
我點了點頭:“去吧。”
哪知秋檀剛去沒多久就慌慌張張地跑回來了:“姑娘,不好了!”
“發生了何事?”我還是第一次見秋檀如此緊張。
她抓住我的衣袖:“昭帝知道了姑娘在沈府的消息,宮裏來了人要帶姑娘去見昭帝。”
她剛說完,便有一隊佩刀侍衛疾步走了進來,身旁是想要阻攔他們的管家。
那些侍衛直直地來到我麵前:“蘇家小姐蘇思玥?”
我淡淡道:“是。”
為首的侍衛便說:“昭帝想見一見蘇小姐,蘇小姐跟在下走一趟吧。”
聽到此話,秋檀先慌了神,抓住我的手:“小姐……”
我拍拍她的手,寬慰她:“沒事的。”
那侍衛做了個請的手勢,我便隨著他去了。
身為蘇家人,雖然以前總擔心自己的行蹤被暴露,但這一天來臨時,我發現自己格外淡然。
馬車慢馳在幽深的宮道上,道上無人,唯有車轅駛過青磚的轆轆聲。
朱紅色的三丈宮牆映入眼裏,金黃色的琉璃瓦,沉木雕刻而成的飛簷上繪著彩畫,檀香木窗上鏤刻著三交六菱花。
馬車在宮門前停了下來,我下了馬車,隻見為首的侍衛亮出令牌,守衛宮門的人便讓我們進去了。
我們從西邊的側門而入,一路朝禦書房走去。經過正殿時,我朝那邊看去,遠遠地便看到一座巍峨的殿堂聳立在天地間,紅牆碧瓦,白玉為梁,飛簷翹角。正殿前是九十九級石階,此時正是早朝時間,但見百十餘位朝臣一直從正殿門口站到了石階上。橘紅的朝陽冉冉升起,讓這偌大的宮殿更加莊重威嚴。
走過長長的宮道,又是一處宮門,入目是一處花園,一座座假山聳立在拱門兩旁,探出一株株碧綠的翠竹。
繞過花園,便是禦書房。
此時昭帝尚未下朝,我隻得站在殿中候著。
大殿中間掛著匾額,下麵是明黃色的禦案。
大抵等了半個時辰,我的腿都站麻了,昭帝這才回來。
“蘇姑娘。”
略顯滄桑卻又威嚴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回身去看,隻見身著明黃色龍袍的昭帝逆光而來。
他身旁的太監看到我,道:“大膽!看到陛下還不下跪!”
我沒有理會他,他又想說什麼,昭帝一抬手,將他攔了下來。
“蘇姑娘是青靈山的少主,助先祖登基的神人的後人,這點傲骨也是該有的。”
他徐步走到禦案旁,坐了下來:“想必蘇姑娘已經知道龍脈之事了?”
我上一次見他還是在國子監,他為了照顧我還在眾人麵前考了我功課,那時我以為他這麼做是因為阿爹是西梁的富商,可以往軍營裏送很多銀子,現在想來,那時他已經知道臨安蘇家和青靈山的關係。
我靜靜地看著他:“已經全知道了。”
他笑了笑:“你大哥將你保護得很好,十多年來,你從未被龍脈之事幹擾,無憂無慮地長這麼大。朕也不想與蘇家為敵,今日把你請進宮,就是想問一問龍脈到底在何處。你放心,若得了龍脈,朕便保你們蘇家一世平安。”
我覺得昭帝問我龍脈的去處,還不如問我阿爹一個下人,若知道龍脈在哪裏,我早可以以此做要挾逃出臨安了。
我斂下眉眼,回道:“回陛下,民女並不知道龍脈的下落。”
“哼!”我的話讓昭帝有些氣憤,他一掌拍在桌子上,“你以為朕這麼好騙?你是蘇家少主,蘇妄言唯一的妹妹,怎麼會不知道龍脈的下落?朕就不明白你們蘇家人,不明白蘇妄言了,幾百年來守著一個龍脈有何用?若是交出龍脈,朕不會傷你們蘇家分毫,可是他蘇妄言寧可選擇與朕為敵,將所有人置身於危險之中,也不願將龍脈交出來!”
我笑了笑:“陛下,大哥這樣自然有他的道理。他是蘇家家主,身上背負著蘇家先人的遺誌。龍脈隻有君主昏庸時才會有用,陛下登基以來勵精圖治,又何苦非要龍脈不可呢?”
昭帝目光一冷:“這麼說,你不打算說出龍脈的下落了?”
我垂首道:“民女確實不知龍脈的下落。”
昭帝冷哼:“以前覺得你與那些沒有規矩的紈絝子弟沒什麼兩樣,貪生怕死,沒有學識。今日看來,到底是蘇家的後人,有這樣的膽識。你不說也沒關係,那就在宮裏留段時間吧。你是蘇妄言唯一的妹妹,朕就不信他知道你有危險不會來救你。”
竟然想用我要挾大哥,真是卑鄙!
我被宮人帶到一座偏遠的殿裏,被軟禁了起來。殿裏沒什麼人,隻有一個宮女負責送飯,著實冷清。每天昭帝身邊的太監都會來問我有沒有改變主意,而我隻是緘口不言。
我不說是因為我真的不知道,昭帝將我關在這裏,其實對我而言與在沈府沒什麼不同 ,甚至我還不用去麵對沈遇,但我唯一擔心的便是大哥。雖然我從未在昭帝和這些宮人麵前露出什麼情緒,但是昭帝那句話讓我十分害怕。
我在偏殿裏一連被關了三日,每日除了用膳的時候有宮女來,其他時候宮門從未開過。
到了第四天的時候,還未到晌午,緊閉的鏤花殿門突然被推開。陽光瞬間灑了進來,照亮了原本暗沉的內殿。我眯著眼睛朝殿門看去,卻見來人並不是往日送膳的小宮女,而是一個身著墨藍華服的男子,他一隻手負在身後,朝四周看了一眼,待看到我後,便直直地朝我走了過來。
我以為是昭帝派來的人,便仍舊坐在床邊的地毯上,沒有理會他。
他站在我眼前,朝我伸出一隻手,想要拉我起來:“蘇姑娘。”
我知道逃不過,避開他的手,自己扶著床榻站了起來。
他笑了笑,沒有半分怪罪的意思,道:“蘇姑娘,我是謝楓。”
謝楓?
當今昭帝的第五子。
我看著他,行了禮,淡淡道:“原來是五殿下,殿下也是為龍脈而來?”
謝楓又笑了笑:“蘇姑娘誤會了,本王這次是為了沈珩沈大人來的。”
“沈珩?”
“是。”他道,“沈兄多年前曾救過本王,本王也經常聽他提及蘇姑娘,這次蘇姑娘出了事情,他十分著急。所以本王便自作主張,求父皇開了個恩,送蘇姑娘回沈府休養。”
我不敢相信:“我可以走了?”
他輕笑:“是,這件事本就與蘇姑娘無關。而且將姑娘留在宮裏這幾日,蘇姑娘的大哥並未現身,父皇隻能另想他法了。”
我覺得這不是昭帝的做派,可謝楓並不像開玩笑的樣子。
我一路疑惑著回到了沈府,管家和秋檀正在府前等我,看到我下了馬車,他們開心地快步走了過來。
秋檀看了我一圈,確定沒有受傷後,這才放下心來。
我與他們一起進了院子,正巧遇到要出府的沈遇。他一改往日散漫的樣子,蹙著眉頭往外走。
我不想理會他,便往一旁走去。哪知在經過他時,卻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我瞪他一眼,想要甩開他,可他抓得更緊了。
他使了個眼色,管家和秋檀便退下了。
看到他這副模樣,我便想到前幾天夜裏受到的屈辱,恨不得捅他一刀,我恨恨地瞪著他。他問道:“你便如此不想見到我?”
我覺得他明知故問,便側過頭去不再看他。
他冷哼一聲,鬆開我的手,挑挑眼皮,不以為意道:“不論你想不想見本公子,本公子都不在乎。既然昭帝放了你,你便好生在沈府待著,不要隨意出去,以免昭帝突然改了心思。”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然,未走兩步,他突然停了下來,側過身子看向我道:“對了,過幾日我便要迎娶傅鳶容了。前幾日我替沈珩做了他未敢做的事,是我送給他的第一份大禮,而丞相沈珩的夫人傅鳶容,是我送給他的第二份大禮。”
說完,他勾勾嘴角,大笑出聲。
他竟然敢以沈珩的身份娶傅鳶容,我當即抓住他的衣袖,冷聲道:“不可以。”
他將沈珩藏了起來,霸占了沈珩的身份,毀壞沈珩的名聲,現在還要替沈珩娶一個不喜歡的女子做夫人。
我看著他,冷冷地問道:“沈遇,你不要太過分,你這麼做問過沈珩了嗎?你憑什麼替他做主?”
他看了看我攥著他衣袖的手,挑眉道:“憑什麼?就憑現在我是沈珩。以前我總厭惡京城的一切,現在我突然發現做丞相也挺好,我不想把這些還給沈珩了怎麼辦?”
“你!”我氣急。
他伸手把我攥著他衣袖的手拽開:“在我得到想要的東西前,你最好乖乖的,哪天我心情好,或許可以讓沈珩來見你。你不要再想著找他了,你找不到的。若讓我知道你還有其他心思,你這輩子再也別想見到他。”
說完,他冷笑著離開。
看著他孤傲的背影,我緊緊攥住了手指。到現在我終於明白臨安的人們為何要這樣說他了,當真是陰晴不定又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