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忙了一整天,從迷宮裏走出來時,天色已經很晚了。遠遠就看見杜千一朝她走了過來。
“你醒啦?”江念說。
杜千一說道:“我早醒了。”
“那你怎麼不過來幫忙?這裏怪忙的。”
當杜千一把江念帶回住的地方時,才明白杜千一為什麼醒了之後沒有到迷宮那邊去幫忙,原來他在張羅一桌子的飯菜,全都是江念最愛吃的。
曾經杜千一和江念都不太會表達心意,如今經過磨合,兩人已經慢慢摸熟諳了相處之道。
江念的電話響起,是媽媽打來的。
一看到手機屏幕上的“媽媽”兩個字,江念的心就抽搐了下。她怕聽到不好的消息,許久都不敢接聽。
“媽……”她努力控製著情緒,以免給媽媽增添負擔。
電話那端,傳來媽媽的聲音:“女兒,爸爸的情況已經好轉了,醫生說恢複得很好,等過段時間就能出院了。”
聽到這個消息,江念激動得淚如雨下。
吃完飯,杜千一把江念送回住處,他自己又回到房間加班,以爭取早點回到北京,去看住院治療的爸爸。
江念累得夠嗆,倒床就想睡,卻聽見屋外有走路的聲音。聲音離她所住的房間越來越近,最後停在了窗外。
是誰這麼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江念嚇得睡意全無,悄悄從床上爬起來,躡手躡腳地來到窗戶旁,透過半開的窗戶看向外麵。
不遠處的路燈讓房外有淡淡的燈光,勉強能看清楚,站在外麵的是一個年過半百的老太太。
江念看了半天,總算認出她來,原來是蓮沁嬸。
蓮沁嬸像是做賊一樣,把手裏提的籃子放到了窗戶口,隨後便走開了。
等蓮沁嬸走開之後,江念才開門來到窗戶邊,看了一眼籃子裏的東西,居然是一籃子雞蛋。
看到這一籃子雞蛋的時候江念心裏不是滋味,她覺得蓮沁嬸有些可憐,可是她沒有辦法代替媽媽原諒她。
其實蓮沁嬸是整個天水寨最可憐的人之一,自從當年喜歡她的馬天橋帶回一個30歲的女人結為夫妻之後,蓮沁嬸從此就失去了銳氣,走到哪兒都是畏首畏尾的樣子,就跟做賊一樣。
第二天一早,天沒亮,蓮沁嬸就扛著一把鋤頭到地裏去幹活兒了。
其實蓮沁嬸有很多致富的辦法,她勤快,也夠聰明,可是她拒絕了很多很多的機會,仍舊隻是扛著她的鋤頭在地裏種菜,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昨天夜裏剛下了一場雨,地裏濕滑,蓮沁嬸從地裏經過的時候一不小心摔倒在了地上。這一摔可了不得了,半天回不過神來,隻覺得半個身體都是麻木的。
蓮沁嬸掙紮了半天想坐起來,卻發現折騰了半天,除了把身上裹了不少泥土之外,根本毫無用處。
突然,一隻寬大的手掌落在了蓮沁嬸的手臂上,把蓮沁嬸扶了起來。蓮沁嬸低著頭,像做錯事的孩子,嘴上不斷地重複著:“謝謝,謝謝了。”
她看見來人穿的鞋子,突然身體像凍僵了,一動不動。因為她發現來扶她的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馬天橋。
蓮沁嬸不顧一切地推開了馬天橋,可是下一刻她又後悔了,抬起一雙淚眼凝望著馬天橋。
“怎麼這麼不小心?摔疼了吧?”說話的不是馬天橋,而是馬天橋的妻子。
蓮沁嬸馬上收起了情緒,假裝沒事,說道:“沒什麼,莊稼人,摔個跤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謝謝你們,如果不是你們,我一時半會兒還真爬不起來。這一跤,可把我摔得夠嗆。”
這應該是蓮沁嬸幾年來話最多的時候——沒話找話。不為別的,隻會讓自己看上去很隨意,對過往滿不在乎。
不管蓮沁嬸如何拒絕,馬天橋和他的妻子都堅持把蓮沁嬸扶回了家休息。
蓮沁嬸躺在床上對馬天橋和他的妻子揮手:“你們回去吧,我沒事兒了,休息一會兒就好了。莊稼人哪有那麼嬌氣,等休息好了,我還得下地種兩顆白菜,到時候就有白菜吃了。你們倆要是喜歡吃白菜,我到時候給你們送點過去。”
等馬天橋和他的妻子踏出房門,一滴淚從蓮沁嬸的眼裏滑落下來,隨後她便無聲地抽泣起來,越哭越難受。
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得累了,迷迷糊糊地躺在枕頭上睡著了。
等蓮沁嬸再醒來的時候,門外響起動靜,似乎有人來了。
在過去的很多年裏,蓮沁嬸都習慣了自己一個人生活,聽到門外有動靜,心裏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抵觸。她總是害怕跟人接觸,恨不得用個黑色的套子把自己套起來生活。
門外走入一個人,並沒有進臥房,而是坐在臥房門口的小凳子上。
蓮沁嬸微眯著眼睛看了老半天,心口一疼,那不正是春生嗎?她的合法丈夫,一個在天水寨所有人眼裏,早已歸西的人!
蓮沁嬸想哭,卻發現眼裏早就沒有眼淚了,隻是無力地看著了坐在凳子上的那個男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個男人在歎了無數次的氣之後,總算開口了。
“我回來看看你。”他說。
蓮沁嬸並不回話,隻是沉默。
“這次回來我就不走了。”
蓮沁嬸的心裏有很多疑惑,關於春生,關於當年跟春生在一起的那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