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淮南謀反自取辱(3 / 3)

劉長自幼至長,從未遭過如此淩虐,自是羞憤異常。想到大兄驟然反目,原來並非縱容不問,隻不過暫時忍下了而已,往時己之所為,也未免太過張狂。便心有悔意,對侍者歎道:“誰謂爾等主公是勇者?我安能勇!往日為王,我因驕橫之故,不知己過,終至厄運臨頭。我來這人間,方及廿五載,餘生尚有大半。人生一世間,安能鬱鬱如此!”

車出長安旬日,劉長便萬念俱灰,決意絕食。沿途所奉飲食,一概拒之,侍者苦勸亦無用。差役見了,非但不勸,反倒上前責罵:“豬狗嗎?需用人喂!饑渴他自會料理。”便將兩三侍者都驅至隊尾。

一連多日,凡館驛供食,無人敢遞入,劉長也不索要。如此不飲不食,再無聲響。那遞解差役,數十裏一換,哪個想到要啟封去看。又因人情炎涼,隻想那廢王何須關照,於是任由他去。

車馬行至雍縣(今陝西省鳳翔縣),縣令聞淮南王過境,心存憐憫,便親赴館驛察看。聞說劉長已多日未進食,聲息全無,便知不好,急令差役啟封,登車去看。見劉長不知何時已活活餓斃,早沒了氣息!縣令不由大驚,忙遣人飛報京師。

文帝聞報,一時也是呆了:“如何尚未出三秦,人便已薨了!”當下哀痛大哭,整日不食,涓人都驚慌不知所措。

其時,袁盎正值守宮中,聞訊亦大驚,忙趨至宣室殿,頓首請罪:“陛下輟食,微臣知曉得遲了,特來請罪。”

文帝便泣道:“公有何罪?我悔不聽公言,竟致淮南王中途暴亡。”

袁盎早有所料,然此時亦是無奈,隻得勸道:“陛下請自寬心。淮南王自棄,非他人之過。既成往事,豈可悔哉!”

文帝又歎道:“骨肉兄弟,我不能保全,天下必有議論,如之奈何?”

袁盎知文帝心結,便勸慰道:“非也,陛下有高行者三。此一事,不足以毀名。”

“哦?吾有高行者三,是為何事?”

“陛下在代國,太後患病,前後逾三年。陛下目不交睫、衣不解帶以侍奉,湯藥必親嚐而後進奉。此等孝行,即是孔門高徒曾參,以布衣之身猶難為,況乎陛下以王者為之?陛下之行,遠過曾參矣!此乃其一。往昔諸呂肆虐,大臣被黜,陛下率近侍六乘,馳入險地。雖戰國力士孟賁、夏育之勇,尚不及陛下,此為其二。陛下入都,至代邸休憩,西向讓天子位者三,南向讓天子位者二。上古高人許由,不受堯帝傳位,僅為一讓;陛下則五讓天下,過許由者四,不亦高乎?此乃其三。”

文帝聞言,雖知這話不免近諛,然聽起來終究順耳,忙擺手道:“吾豈敢與許由並論?”

袁盎又道:“陛下遷淮南王於蜀郡,不過欲苦其心誌。然放逐途中,有司守護不謹,竟致他亡故,錯不在陛下,而在大臣。如此放逐,饑寒交並,布衣百姓尚不能忍,況淮南王乎?唯有斬丞相、禦史以謝天下,或可服人。”

文帝聞言,心中有愧,漲紅臉道:“是我大意了,與彼輩無幹。”於是不再哀戚,稍進飲食。

袁盎一番巧語,竟說得文帝釋顏,涓人在一旁見了,無不稱奇。消息傳出,朝臣亦生感歎,袁盎由此名重朝廷,天下人亦盡知其善言事。

未及兩日,文帝便有詔下,令廷尉將沿途解送役吏擒來,究其不啟封供食、餓斃淮南王之罪,皆處以棄市。

張釋之聞詔,心中一驚,知此舉是為平息朝野之議,欲殺小吏而自清,也隻得遵命。便派了曹掾數人,率公差一路西行,大張聲勢拿人,逮回處置。可憐那各縣數十名役吏,雖眼見淮南王不食,又怎敢擅自啟封?兼之世態炎涼下,皆不以廢王死活為意,如此,竟都枉送了性命。

隨後文帝又有詔下,命以列侯之禮,將劉長在雍縣安葬,置民三十戶守墓。原淮南國故地,盡數收歸朝廷,複置郡縣,由朝廷派遣官吏。

這一番處置,公卿百官看在眼裏,無不知其中利害,雖有異議,亦無人敢言。各諸侯王聞聽,也都心懷怵惕,輕易不敢再犯法。

後過了三年,文帝想起劉長,心生憐憫。知劉長尚有四子,皆不滿十歲,流落於民間,便封了其長子劉安為阜陵侯,次子劉勃為安陽侯,三子劉賜為周陽侯,四子劉良為東成侯。待一一封畢,方才心安,料想天下當不致再有非議。

如此又過了四年,忽一日,文帝聞涓人說起,民間竟有歌謠傳唱,哀淮南王之死。歌謠雲:

一尺布,尚可縫;一鬥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

文帝聽了,怔住半晌,繼而歎息道:“古之時,堯舜放逐骨肉,周公殺管蔡,天下皆稱聖人。為何?不以私害公。天下之議,莫非怪我滅親,是為奪淮南王之地耶?”

由是方知,天下仍有人耿耿於懷。因又想到,劉長既已亡故多年,還是優恤眷屬為好,可以塞天下之口。於是下詔,令城陽王劉喜(劉章之子),徙至淮南故地為王,以撇清奪地嫌疑。又追諡劉長為淮南厲王,在壽春新置墓園,歸葬於此,尊以諸侯禮儀。這些,皆為後話了。

待淮南王善後處置完畢,時已深冬。這日,文帝覺天寒,便披上狐裘,擁爐烤火。思前想後,心事終不能平,隻覺沒個人可做商量處,不由就想起賈誼來。

想那賈誼南遷,不覺已有三年。於今想起來,此人確為絕世之才,貶在江南僻遠處,實是過苛了。那長沙卑濕地,長此以往,將如何熬過?莫如召回另行任用。於是次日,文帝便下了征書一道,征召賈誼入都,待詔另用。

征書傳至臨湘,賈誼心頭就一亮,料是出頭之日已至。便匆促收拾好行裝,別了長沙王,攜家眷仆從,欣然北歸。

歸路上寒意侵人,賈誼便打開箱籠,尋出文帝所賜白狐裘,披在小兒身上。一路沅湘景色,都顧不得看了,隻想著召見時如何應對。過武關之北,天漸大寒,也隻顧著冒雪趕路,不覺其苦。旬日之間,便馳入長安了。

召見當日,正值冬至,文帝祭天歸來,在宣室殿靜坐養神。忽聞賈誼求見,心中就一喜,急忙下令宣進。

落座之後,文帝見賈誼英氣依舊,便寒暄道:“君在長沙,神色似更清雅。”

賈誼答道:“拜山水之賜也。”

時隔三年,君臣麵對,都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卻又不知從何談起。恰好文帝祭祀歸來,正想著鬼神之事,便順口問起:“祭天方畢,朕恰在想:世上鬼神可有形乎?彼輩如何言語,如何起居,又居於何處?看世間之人,密如星鬥,若都往生為鬼神,則天地間有何處可容下?如此等等,不知君有何見教?”

賈誼不意文帝問起這些,倒也觸動興致,便答道:“人之所歸,終是鬼神之地。然我輩凡人,豈能知鬼神所居?當是全然不同於凡間,或是至大無朋,或為縹緲無極,以常人揣度之,不可思議,不如存而信之。”

“哦?儒家便是如此看的嗎?”

“正是。季路曾問孔子,如何事鬼神。孔子答:‘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便是此意。想那鬼神,有形或無形,凡人不可辨;然鬼神行事,當不至於逆人倫而行。天上人間,應為一理;人事既洽,鬼神亦當喜之。”

一番話,聽得文帝入神,不由向前移席,讚歎道:“君之所論,我聞所未聞,不妨盡興說來。儒家看鬼神,似看作人間事,那麼其餘諸家,又做何論?”

賈誼一時興起,侃侃而談道:“道家所言:鬼者,歸也。人生天地之間,不過是寄生於此。死,便是歸,這是灑脫一路。墨家則以為:鬼神之明智勝於聖人。因那鬼神所秉,乃為天誌;聖人或有違天誌之時,鬼神則不會,此為敬鬼神一路。法家雖未論及鬼神,然法家崇道,道乃鬼神之魂魄,即如小民所言:神明在上。總之,諸家論鬼神,其說不一,講起來,怕要講上半日。”

文帝一笑:“今日也無事,且從容講來。”

賈誼便又侃侃而談。豈料這一講,便從午後日斜,直講到夜半。一個滔滔不絕,一個屏息凝聽,涓人將燈油添了又添,兩人隻是毫無倦意。

此情此景,即是史上極有名的一幕。後世唐代詩人李商隱有《賈生》詩一首,說的便是此事:

宣室求賢訪逐臣,賈生才調更無倫。

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

那夜,賈生講到口幹舌燥,不意間抬眼望望窗外。文帝這才想起,忙欠身去看蓮花漏壺,方知時辰已近午夜,不覺就一笑。

賈誼會意,連忙起身告辭,行至殿門,卻欲言又止。

文帝窺破他心思,便囑道:“先生今日累了,講了這許多鬼神事。至於凡間事,來日方長,你我尚有共話時。”

賈誼便施了大禮,由涓人引領,往北闕出宮。行至禦路,仰頭望見北鬥橫斜,就有些恍惚。想到貶謫三年,積了滿腹的經世之策,這半夜晤談,竟連一句也未說出,隻得歎道:“鬼神事,果然高於人間!”

送走賈誼,文帝方覺疲憊,便返回寢宮歇息,宦者忙侍奉入寢。盥洗時,想起這一夕傾談,不禁自語道:“我久不見賈生,自認學問已過之。殊不料,今日仍不及他!”

後又多日,文帝隻命賈誼待召,心中卻翻覆不定,不知該如何任用他才好。想著賈誼氣盛,未曾稍減,若留於朝中,仍將咄咄逼人,免不了又要惹出是非來。此等奇才放在身邊,終究難以駕馭,不如仍從陰賓上之議,僅用其計,不用其人,以外放為宜。隻是無須太遠,不教他委屈就是。

恰在此時,文帝幼子劉揖那裏,有個空缺。劉揖封梁王已多年,自幼喜讀書,與其餘皇子殊不同,素為文帝所愛。數年間,隻苦於尋不到好師傅。

文帝想好,便召了賈誼來,麵命道:“小子劉揖為梁王,今方七歲,嗜書如命,日夜手不釋卷。如此書癡,朕所未曾見也,甚喜之。我不欲他成大業,能安心讀書便好。遍觀天下,可為其師者,非君莫屬。朕擬拜先生為師,不知意下如何?”

賈誼未料此次又是外放,心中就大不悅,隻得強打起精神,領命道:“陛下所托,乃有厚望於梁王,臣當盡職。”

“少子終究年幼,或有頑皮,有勞先生操心了。”

賈誼便苦笑道:“陛下仁心,恐微臣勞累,然臣亦喜讀書,不以王太傅之職為苦。”

文帝聽出賈誼之意,便笑道:“到了睢陽,仍可上書言事。”

此次二度外放,雖非僻遠,賈誼心中仍覺鬱鬱,隻歎當年獨步朝堂之盛景,將不複再見。當夜回到館驛,對妻說明緣由,賈妻亦大感失望,勉強笑道:“他人做官,都知見機行事;獨你入朝,則不辨利害,言人所不敢言,又豈能久留長安乎?”

賈誼聞此言,傷感不已,打發妻兒睡了,獨坐寒室,拿起昔年賜物白狐裘,摩挲片刻,便折起放入箱籠中了。

如是,寒荒歲初時,賈誼又攜家眷離京,心情與月前相比,恰有雲泥之別。

好在抵梁都睢陽後,見劉揖果然聰明好學,心中方感寬解,便放下了許多愁緒,一心輔佐。稍有閑暇時,仍是浮想聯翩、遐思萬裏。時不久,便寫出一道萬言書來。

這日,文帝正在宣室殿批閱文牘,忽見有賈誼自睢陽上書,竟有十餘冊之多,當即就一驚。檢點字數,竟幾近萬字,便歎息一聲道:“賈生不悔,仍是執拗如故!”

瀏覽那疏文,見開篇即是危言警告:臣竊觀天下大勢,可為痛哭者一,可為流涕者二,可為長歎息者六,而其餘背理而傷道者,則難以遍舉。今之群臣進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臣獨以為不可出此言。所謂安且治者,非愚則諛,皆非事實。猶如抱火積薪之下而寢其上,火未及燃,即謂之安。方今之勢,何異於此?本末顛倒,首尾不接,國製紛亂,非甚有紀,豈可謂治!

此節文字,如當頭棒喝,震人心魄。文帝頓覺坐立不安,立即喚來謁者,令關閉司馬門,不見朝臣。又命涓人燃起博山爐,焚香細讀疏文。

此文所論天子與諸侯、漢與匈奴,以及禮教崩壞之世象,無不透辟。其文意,環環相扣,首尾相銜。文筆忽峻忽緩,如當麵娓娓陳情,理既深邃,文采亦佳,書生意氣不減當年。文帝讀之,拍案再三,連涓人在旁也看得瞠目。

其文要旨,在於說破諸侯國弊端。賈誼寫道:先帝建眾多諸侯國,本為固天下之本,然而天下卻少安,是何故也?皆因諸侯王幼弱時,漢家所置國相,尚能掌其國事;數年之後,諸侯王皆年至弱冠,血氣方剛,封國之中屬官,將遍置私人。如此,與淮南王、濟北王又有何不同?此時欲為治安,雖堯舜亦不能矣。

疏文又雲:高皇帝割膏腴之地,封諸臣為王,多者百餘城,少者三四十縣,恩德無比。然其後十年之間,反者九起。以高皇帝當初手段,尚不能保一歲之平安,陛下今日亦必不能也。

當今同姓諸王,雖名為臣,實皆似布衣兄弟,無不仿帝製而以天子自居,擅加爵於私人,赦逃亡者死罪,甚或建黃蓋,不行漢法令。朝廷有令不肯聽,陛下召之又怎能來?即便來朝,法又怎能加罪?責罰一皇親,天下諸王即洶洶而起。陛下身邊,雖有強悍如馮敬、張釋之者,恐還未等張口,匕首已刺入其胸矣!

故疏者必危,親者必亂。異姓王恃強而動,以往高帝在時,朝廷僥幸勝之,卻又不改製。此後同姓王效仿而動,此伏彼起,禍亂之變未可預料。陛下為明君,處之尚不能安,後世又將如之何?

為此,賈誼獻計雲:欲使天下治安,莫如多建諸侯國,而削其國力,國小則無邪心。如此,可令海內之勢暢通,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無不服從。諸侯王不敢有異心,八方來朝,心服天子,彼國小民亦知安分守己。當今之勢,應分割諸侯封地,令齊、趙、楚各為若幹國,使悼惠王、幽王、元王諸子孫,無論長幼,各分其祖地,地盡而止。

看到此處,文帝立時徹悟,心中豁然貫通,不由連連擊掌。將這幾冊揀出,置於一旁。接著撥亮火燭,又埋頭看下去。

賈誼在文中,引了管子之語:“禮義廉恥,是謂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由此而論道:秦滅四維,故而君臣乖張紊亂,奸人並起,萬民離叛。天下僅十三年,而社稷覆亡。看今之漢家,四維猶未備也,故而奸人僥幸,眾心疑惑。宜早定規製,務使君君臣臣,上下有序;奸人無所僥幸,而群臣有信,心無疑惑。此業一定,世世常安,而後代亦有所遵循。若規製不定,則如渡江河而失槳楫,中流而遇風波,船必覆矣。

賈誼此論,可謂目光如炬;千古帝王業的要訣,皆在他的指畫中。文末,更是披肝瀝膽,直言道:“安者非一日而安也,危者非一日而危也,皆以積累而漸然。君主所積累,無非禮、法兩端,以禮義治臣民者,積禮義;以刑罰治臣民者,積刑罰。刑罰積而民怨恨,禮義積而民和善。百代以來,君主欲使民向善,其心皆同;而如何使民向善,則手段相異,或導之以德教,或驅之以法令。導之以德教者,德教洽而民氣樂;驅之以法令者,法令苛而民風哀。哀樂之異,便是禍福報應也。”

通篇讀罷,文帝如雷霆擊頂,百竅皆通,拍案道:“賈生大儒也,惜哉,惜哉!”便急遣涓人,去喚來太子劉啟,將抽出的幾冊疏文交給他,囑咐道:“限你於今夜秉燭,徹夜讀畢。明早,我要問你功課。”

太子劉啟見父皇所授,乃是賈誼上書,心中就一凜,不敢怠慢,忙以雙手捧好,諾諾而退。

次日朝食畢,劉啟來見,文帝便問:“閱此文,有何所思?”

劉啟當即答道:“昨夜讀之再三,所論深邃,兒臣尚不能盡然領會,唯讀到‘疏者必危,親者必亂’一語,則深感悚然。”

“正是。賈誼此疏,可為萬世治安之策。今日,你將其餘各冊也拿去,抄錄一遍,務求詳解。”

“父皇,賈先生之論,既是切中要害,何不這便分割諸王之地,不使其漸成強幹?”

文帝便歎息:“不可。比如百年古槐,枝幹虯結,匆促間不可盡除,否則必生變故,致天下動搖。”

劉啟頓了頓,似有遲疑,接著又道:“兒臣讀此文,忽有奇想:秦時一統,天下皆為郡縣,隻因苛法而亡,故天下人都以郡縣為非。陳勝起事之時,秦吏離心,郡縣不能禦敵,故又以分封諸侯為上,以為可成拱衛。然諸侯王無論同姓異姓,自春秋時起,至韓、彭、濟北、淮南等王,無不為亂源,又談何拱衛?以賈先生之意,要將那諸侯封地,分割至鄉邑大小,方可稱漢承秦製。如此,才得永絕禍患。”

文帝眼中便精光一閃,喜道:“啟兒是讀懂了。隻是……凡改製,務必漸行;猝然加之,亂必起自肘腋。你我父子,都不可操切。”

劉啟不由略顯失望:“待此事安妥,莫非需百年之功?”

文帝摩挲案頭簡冊,心不能平,慨歎道:“以高帝之威,尚不能望天下盡歸郡縣;後世子孫,若百年能竟全功,便可稱聖明了。”

“兒臣明白了。此策抄畢,兒當置於書架,時常翻檢。”

“不然。其中平匈奴、建禮製兩事,應屬當務之急。尤以官民奢侈無度、尊卑無序、禮義不興、廉恥不行等弊,雖暫無傾覆之危,亦屬憂患,萬不可放過了,你且去領會。”

劉啟懷抱簡冊退下,文帝仍端坐案前,凝思良久,方輕歎了一聲:“百年後人,當謝賈生也!”隨後,便喚來宦者,將案頭拂拭幹淨,不留一絲痕跡。

[1].百二山河,成語,喻山河險固之地。百二:意謂以二敵百。

[2].之子於歸,宜其家室。見《詩經·周南·桃夭》,意為女子出嫁,夫妻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