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簡墨被簡要勒令靜養的這兩日,發生在點睛紙筆論壇的事情已經通過各種途徑傳遍了整個泛亞。電視報紙、網絡手機一時間鋪天蓋地全是關於萬山席主丁之重非法造紙的報道。
不知道最終是由造紙管理局進行了集體核實,還是遇害人家屬私下核查,在審理會召開後的第二天下午3點,造紙管理局的官方網站頭條消息更新,公布了丁之重、蘇塘等人以原人為藍本進行違規造紙,非法進行人體器官交易,唆使紙人冒名頂替他人並實施多起謀殺的種種罪行。與此同時,462名被頂替的被害者名單也公布了出來。造紙管理局宣布在一周後,即6月19日,對丁之重等人進行公開審理。
消息公布第三日,簡墨陪著連蔚,在陵園安葬連英的真正遺骸。
“阿英。”連蔚眼圈紅紅的,樣子十分憔悴。
簡墨也不知道說什麼安慰他好,隻能攙扶著他的胳膊,沉默地看著墓碑。
胖校長站在旁邊勸說:“現在阿英總算是入土為安,你的心也該放下了。”
連蔚低頭看著墓碑,聲音微微哽咽,“我本以為自己不會像當年那樣失控。可當我知道阿英是被活活餓死的,我就忍不住,忍不住……”
親眼見到連英骸骨的那一刻,原本打算和簡墨同去審理會的連蔚當場就昏倒了。好不容易愈合的傷疤在多年之後再度被撕開,傷痛隻會更深。
胖校長聽到這裏,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簡墨,“我知道事情肯定很凶險,卻沒想到凶險到這種程度。我到現在還在後怕,後悔當初沒跟他一起攔著你。”
“這種事情誰也沒法預料。”簡墨笑說,“再說我已經平安回來了,就不要再提了。”
連蔚沒有說話,但簡墨能感覺到,自己攙著他的胳膊被死死地拽住,就像想要抓住曾經失去的兒子一樣。
唐宋的某個包間裏,嬌媚女郎正與鏡在喝咖啡。
“丁之重已經進了局子,有些事情你也該說實話了。”嬌媚女郎纖細的手指捏著咖啡杯的杯把,輕輕抿了一口,“宋朗的複刻紙人,是你放出來的吧?”
鏡攪著咖啡,幹脆地回答:“是。”
“我就說,一個普級是怎麼通過丁之重和蘇塘的重重封鎖逃出來,還好巧不巧逃到了我老……板麵前?”嬌媚女郎說,“你一開始就把主意打到了謝首身上,對不對?”
鏡放下咖啡勺,“作為連蔚的弟子,謝首遲早會與丁之重和蘇塘有一戰。”
“隻不過,我原計劃那男孩與謝首見麵後,再找機會透露他與蘇塘的關係。”他眼底閃過一絲說不明的光芒,“但我什麼都還沒做,謝首就舉報了海息區的工作室,逼蘇塘斷臂求生後,又追查起工作室的幕後之人。”
嬌媚女郎不悅地說:“然後你索性冷眼旁觀我們大海撈針似的,從宋小朗查到宋朗,從宋朗查到東盛紙源。看我們想方設法逼李依雲牽扯出了蘇塘,然後又眼睜睜地瞧著蘇塘把謝首哄進書塚——你就不擔心嗎?我老板要是死在書塚裏,你拿什麼做籌碼讓我們幫你?”
鏡緩緩道:“用來交換那部書塚,即便是他的遺體,我覺得也應該夠了。”
一杯咖啡猛地潑在鏡的臉上。嬌媚女郎眯起眼睛,漂亮的雙眸之中滿是肅殺之氣。
“生氣了?”鏡拿起桌上的紙巾,不氣不惱地擦去臉上的汙漬,“可我不能冒險,一丁點都不行——我策劃了那麼久,隻有這一次成功的機會。
“蘇塘雖然造紙天賦極高,但內心十分懦弱。看他的造紙就知道了——書塚的力量那麼強大,但無法主動攻擊。我幾乎能反彈任何異能傷害,可如果敵人不正麵發招,就和一個普級沒有任何區別。”
他自顧自地說下去,仿佛壓抑了很久:“我的造師曾經堅信異造師的身份能夠為他抵擋一切風雨,帶他走向輝煌。可他落難的時候,不僅這個身份絲毫不起作用,我這個初窺之賞同樣束手無策。最後完全是靠丁家的權勢,他才獲救。從那時起,蘇塘便覺得權勢才是這個世界最有用的東西。他的性格做不了頂梁柱,而丁之重正好又需要他這樣的人,加上丁大小姐這份恩情建立的信任,兩人很快就勾搭在一起。”
“因為你沒能幫到他,蘇塘就不信任你了。”嬌媚女郎冷笑道,“他是造師,難道不知道你的天賦能幹些什麼?”
“如果他會坦然承認這是自己的問題,也不至於會和丁之重走到一起——不過,這說到底,並不是他不信任我的根本原因。”鏡的眼神慢慢帶上一抹悲傷,“蘇塘投靠丁之重後,為幫他做那些見不得光的事,寫造了百葉,製作出第一部書塚。
“可丁之重認為,百葉的天賦能夠隨時修改書塚的設定,其中風險太大。後來沒多久,百葉就出了‘意外’。一個製書人一輩子隻能製作一部書塚。對蘇塘來說,百葉已經沒有價值了。”
“那怎麼會有兩部書塚呢?”嬌媚女郎問道。
鏡回答道:“有一次,蘇塘在書塚裏關了一個異級紙人。那個異級十分強大,居然突破書塚逃了出去。可百葉已經死了,無人能夠修改書塚的設定。所以蘇塘便用同樣的原文,又寫造了一個紙人,同樣取名百葉。百葉造生後,蘇塘讓她製造了第二部書塚,一部專門針對紙人製作的書塚。
“在製作第二部書塚的過程中,我曾經暗示過百葉,蘇塘可能會舊戲重演。”他的聲音低沉下來,“可是百葉說,就算如此,又有什麼辦法呢?我們的天賦太過被動,根本無法反抗蘇塘。況且有丁之重的紙人在,我們也逃不掉。
“不出我的意料,第二部書塚製成後不久,百葉便失蹤了。我什麼也做不了。就像蘇塘一直說我的那樣——關鍵時刻,一點用處也派不上。
“直到幾年前,我才發現百葉偷偷給我留了一封信。信裏隻有一張被撕下來的書塚書頁。”鏡抹了一把變得潮濕的臉,“然後我才記起來,第二本書塚快要製好的時候,百葉曾很仔細地告訴過我,如何去修複被撕下的書頁。”
隨著丁之重審判日期的臨近,京華市民眾幾乎見麵必談關於他的話題。畢竟近年來落馬的大人物中,數他的聲望和地位最高。而其所犯的罪行,也完全能夠用來止小兒夜啼。
“這個時候,大概也隻有石主任還會關心我的成績。”簡墨按掛電話,苦笑道,“最後那幾門考試,他說不是我本人考的,成績不作數,下學期重來。”
“明天丁之重的公審會,您去看嗎?”簡要難得沒表現出幸災樂禍,很體貼地換了個話題。
簡墨搖搖頭,“需要我做的都已經做完了,打落水狗的事就交給別人吧。蘇塘的死,造紙管理局怎麼說?”
“我已經安排好了,按正當防衛處理的。”簡要笑道,“其實您不用擔心,就算屍檢發現他身上沒有致命傷口,也不會有人懷疑到魂力攻擊上去。到目前為止,造紙學術界對魂力波動的認識,還停留在魂歌和魂力暴動的層麵上。況且異能種類這麼多,無痕跡地殺死一個人太常見了,這並不是什麼出奇的死因。”
“話雖如此,但既然我能夠運用魂力攻擊,難保這世界不會有其他人也能。罷了,以後小心為上吧。”簡墨歎了一口氣道,“我的那個……複刻紙人,現在怎麼樣了?他自己有什麼打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