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危險的控訴(2 / 3)

譚長秋隻是像一頭困獸顫抖著,沒有一句辯駁。

眾人見到他這副窮途末路悲傷可憐的辛酸模樣,紛紛轉過頭去歎氣,露出憤慨又不忍的表情。

簡墨卻沒有放過他,“《造紙管理法》在第五條第一款規定:‘禁止任何組織和個人,以原人為藍本進行造紙,無論該藍本是否同意、或者已經死亡’。”

“譚長秋,你是否能夠告訴我,以你真正的妻子梁小雅為藍本,寫造了現在譚夫人的那位造紙師是誰?”簡墨盯著他,“或者說,十六年前寫造了張代英,如今複刻了石主任,甚至,還包括我本人的那位造紙師,是誰?”

譚長秋一動未動。

“你不敢說嗎?”簡墨提高了音量。

譚長秋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悲鳴,拚命地搖頭,“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要……推她的。我想救她,我拚了命想救她,可是她已經、已經……”

場內有些人掩麵不忍看下去了。梁少麟也歎了一口氣,“謝首,今天就告一段落吧。你身上的抄襲嫌疑已經洗刷幹淨,罪魁禍首也找到了。剩下的事情,都交給司法機構吧!他們肯定會給你一個公正的裁決!”

“不,還沒有結束!”簡墨斬釘截鐵地說,他瞥了譚長秋最後一眼,“你不敢說,我替你說!”

簡墨微微轉身想找簡要要東西,忽然又一陣眩暈襲來,身體頓時如同飄在雲上。這時候,一雙手牢牢抓住他的胳膊,讓他不至於摔倒。

“您已經超時十分鍾了。”不出所料,簡要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簡墨急切地尋找簡要,懇切地望向他。

“我知道,時機不再。”簡要輕聲說,“但您需要休息,所以剩下的交給我。相信我。”

簡墨遲疑了一會兒,微微點頭,“我不能離開,我要親眼看到結果。”

“好。”

看著今天一路披荊斬棘的少年被扶到聽眾席插上靜脈輸液針,臉色已經與白紙幾乎沒有差別,眾人恍然想起他之前提到自己被囚數日,投向譚長秋的同情心瞬間淡了許多。

“裝模作樣。”蘇圓還記得謝首提起她父親的事,哼了一聲,又焦躁地看了一眼手機,“媽媽怎麼還不回信息啊!真是急死人了!”

看到爺爺忍耐地抿一下嘴,丁一卓瞟了一眼蘇圓,“你要是著急的話,幹脆到外麵打個電話。”

蘇圓想了想,同意了,“那我出去一下。回來的時候,你要告訴我裏麵發生了什麼事啊!”

她路過第三排時,下意識地瞟了一眼麵若死灰的“石正源”和抱頭崩潰的譚長秋,努了努嘴走了過去。

與後者同坐一排的李銘麵色相當平靜。除了“石正源”被點名時表現出些許驚訝外,他此後便再沒有特別的反應。

“你看出點什麼了嗎?”李銘問他身邊的年輕人。

李微生點點頭,“還要再看看。”

“之所以打電話問你來不來,其實是有人請我幫忙,邀你過來一趟。”李銘望著場內,輕描淡寫地說。

“誰?”李微生很好奇。

李銘沒有回答,目光落回場內。

此時,簡要已經安頓好簡墨,回到場內,準確無誤地站在了簡墨原先的位置。

“我家主人謝首先生身體狀況欠佳,接下來的進程由我代他完成。”簡要聲音清朗,“丁之重先生可以放心,我保證自己對此事所知與我家主人完全一致,並且能夠完美地理解和執行他的意願。”

說完,他的左手輕輕張開,一本資料冊及一本黑色大書憑空出現在手心。那本黑色大書極具設計感。盡管隻是簡單的純黑硬殼封麵和金色燙金標題,卻憑借優良精細的材質和恰到好處的排版,牢牢吸引住會議室中所有人的目光。幾乎每一個人的腦子裏都在想,這麼特別的書裏到底寫的什麼?

丁之重臉上的從容淡定在看見那本大書時有了一瞬間的崩裂。他不自覺地咬了下嘴角,但很快鬆開。臉上一如既往的高傲,讓人幾乎以為他對簡要手中之物完全不在意。

“想搶的話,丁先生盡可以試試。”簡要平靜道,“我有自信拿出來,自然有自信旁人取不走。”

丁之重冷笑一聲,“又是什麼粗製濫造的證據,收廢料的都不要。”

“如果是這樣,那就再好不過。”簡要拿起資料冊,“這份資料是我和我家主人連夜從這本異能書裏整理出來的,一共531份。”

“其中有一部分涉及今天在場的人士。”他望了一眼聽眾席,然後翻到其中的一頁,“比如,項目編號17——夏曆5131年4月13日,項目內容:原人整體克隆。藍本:梁小雅。項目要求:與本人相似度98%以上,一型紙人。費用承擔人:譚長秋。造紙師——”

簡要清楚地念出一個名字:“蘇塘。”

“你胡說!”這時,聽眾的後方傳來一聲尖叫,“你一個紙人,有什麼資格汙蔑我爸!”

蘇圓剛剛從會議室外進來,卻沒想到一進門就聽見這麼一段話。

麵對蘇圓的咆哮,簡要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隻道:“譚副校長的夫人是否紙人,我想這是很容易辨別的事情。”

蘇圓“噔噔噔”衝到聽眾席前麵,反駁道:“她是紙人又怎麼樣?難道是個紙人就一定是我爸寫造的嗎?好笑!”

簡要並未辯解,微笑著仿佛很好商量地說:“那麼我就再提供一些證據。”

這個時候大家發現,場內有人正將一隻便攜式迷你投影儀放置在審理台上,開始播放視頻。視頻上的畫麵一眼便能看出錄製時間是在夜晚,光線雖然不佳,但攝像頭的效果還算不錯,能夠清楚地看到一座倉庫。倉庫外行人不多,隻偶爾有一兩部車駛過,看上去位置比較偏遠。

視頻快進了十秒鍾後,恢複了正常速度。一群人陸續從倉庫大門裏跑出來。這時鏡頭調整了一下,將畫麵拉近了許多。眾人能夠看到,在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指揮下,其他人行色匆匆地駕車離開。最後白大褂自己也坐進一輛汽車,緩慢地駛離。就在這輛車快離開鏡頭視野的時候,四五輛屬於造紙管理局的稽查車呼嘯著停在倉庫門口。稽查員正向裏衝的時候,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傳來,將整個畫麵都籠罩了起來……

盡管不是高清畫麵,但所有人都看清楚了白大褂的臉,正是屬於蘇塘的那張麵孔。

“這能證明什麼?”蘇圓顯然沒見過這座倉庫,理直氣壯道,“那個人雖然看著是有些像我爸,但肯定不是他本人!沒準也是像石主任那樣被人寫造來的紙人呢!再說,就算是,這也不能證明我父親違法造紙了!”

簡要從容笑道:“你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爆炸後現場毀壞嚴重,幾乎沒什麼物證。不過還好,我們還有人證。”

不等蘇圓露出得意之色,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走進了會議室,一雙明亮通透的眼睛特別醒目。

男孩表情有些忐忑,但還是勇敢地站到簡要旁邊。他雙眼細細地掃向整個會議室,目光掃到屏幕上的蘇塘時,雙眼驟然瞪大,眼眸的光芒如同熱油澆上兩堆篝火,熊熊燃燒起來。沒有變聲的嗓音帶著一絲尖銳,指著畫麵上的蘇塘,聲音如一支利箭直插所有人的耳膜:“就是他!就是這個人,說要挖我的眼睛給別人!!”

簡要同時翻開資料冊的另一頁,“第518號項目:活體眼球移植。藍本:宋朗。項目要求:匹配度99%以上的活體。費用承擔人:李依雲。造紙師:蘇塘。”

紙人無法造紙,能夠寫造紙人的,隻能是造紙師。

兩人的話就像一個無聲炸彈扔到了聽眾席上,所有人被炸得瞠目結舌,連李銘在這一刻也坐直了身體——竟然是活體器官移植!

到目前為止,人體器官移植這一塊雖然已經被人類科技攻克多年,但無論是人的情感和倫理道德上,依然有著嚴格的限製。如果單獨培育出一個人體器官進行器官移植,幾乎所有人都能夠接受。但是創造出一個活人,然後從他身上切割一個器官移植給他人,這是多數人無法接受的。尤其是在二次協定後,這一醫療手段便為政府嚴令禁止。

但不接受歸不接受,病患為了延續生命,器官提供者為了利益,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依舊大有人在。以原人為藍本複刻的紙人不但基因與原人一致,因為技術門檻低,監管力度更是較克隆人要弱許多,所以幾乎是屢禁不止。隻不過因為無論是病患還是器官提供者,為了逃避法律的懲罰,都將罪行小心地隱藏於水下,幾乎不為人所發現。

場中的投影此刻又浮現的一張家庭合影:上麵以遊樂場為背景,被父母抱在懷中的男孩,與場內指證蘇塘的男孩,相貌完全一樣。

“當初我就不應該把他趕出去了事,”丁爺爺的情緒再度激動起來,手哆嗦得不成樣子,“而是應該直接打死!”

“爺爺,”丁一卓按住爺爺手臂,心中湧起強烈的不安,“別生氣,氣壞了身體不值得。”

可丁爺爺眼底一片通紅,竟似完全聽不進他的勸說。

這時一個女聲在旁邊道:“丁老先生的身體要緊,不如讓他出去休息一會兒。”

丁一卓沒想到說話的竟是一位嬌媚的女郎,他猶豫了一會兒便下了決定:“爺爺,小叔……丁之重已經不是丁家的人,可您還是丁家的支柱。若是為了他把您氣得病倒了,以後丁家怎麼辦?”

丁爺爺大概把這話聽進去了,歎了一口氣,在孫子的攙扶下離開了。

經過蘇圓的時候,丁爺爺瞥了她一眼,“跟我出來。”

蘇圓也已經被眼前的一切弄蒙了,聽到丁爺爺的話,眼神掙紮了一下,還是跟在丁一卓身後出去了。

丁之重的眼角餘光在瞄到嬌媚女郎時瞬間犀利了起來,但接著又見父親在丁一卓的照顧下離開了會場,神態才稍稍放鬆。

“真是不錯的表演,當然還有出色的編劇。”他向前踱了兩步,歪著腦袋笑著點評,“一個視頻,一張照片,一個來曆不明的紙人,一通胡言亂語,就可以成為指證一名異造師的證據了嗎?你告訴我,你要如何證明這些證據都不是偽造的,畢竟異級紙人能做到的事情很多呢?還有,你說這些紙人都是蘇塘寫的,憑什麼?就憑你手上那個莫名其妙的冊子?”

說到這裏,丁之重目光淩厲地掃過整個大廳,“諸位就看著他胡鬧嗎?”

“一個還沒有從學校畢業的大一學生,竟敢公開對一位無辜的異造師惡意汙蔑,構陷謀害。以為拿出這些所謂的證據,就可以隨意往蘇塘頭上扣罪名嗎?在座許多人也是造紙界有身份有威望的人物,莫非將來隨便出來一個跳梁小醜,都能騎在你們脖子上撒潑嗎?”

眾人交頭接耳,喧囂聲再次籠罩在一號會議室的上空。

梁少麟麵對丁之重的質問,麵色也有些左右為難。他沒想到一場普通的抄襲案居然牽扯到十六年前萬山地區的席位之爭,然後又扯出複刻紙人違規造紙的事情。如果僅僅是因為席位之爭的事情,梁少麟還能理解。可最後抄襲案的當事人之一,謝首居然試圖指控丁之重的姐夫兼心腹蘇塘,涉嫌利用複刻紙人私下進行器官移植。以蘇塘和丁之重的緊密關係,如果蘇塘有這份嫌疑,幾乎等同於說丁之重也有這份嫌疑。

“謝首同學,簡先生,我可以理解你現在的心情。”梁少麟緩聲說,“可蘇塘是一名三級異造師,他的身份地位放在那裏,也可能不缺那幾個器官移植的錢,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

“評委先生說得對。”一個聲音自旁聽席上響起,“一名三級異造師一年的收入有多少,謝首你大概不知道吧?更不用提蘇塘先生還是萬山地區的席位長老。他會為那幾個器官移植的小錢操心?我覺得你們今天可以到此為止了。攀扯再多,你們也拿不到更多的補償金啊?”

說話之人正是齊偉,他諷刺的目光落在簡墨身上,“謝同學,今天你能勝了狄江就已經很不錯了。見好就收吧。可別為了一時出風頭,得罪了業界大佬。師兄可是為你著想呢?”

被點到名的簡墨掀開眼皮,聲音虛弱卻不退縮:“可我擔心你不同意。”

齊偉卻覺得簡墨是在有意拖延時間,臉上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你說什麼?我有什麼不同意的?”

心中隱隱有預感的齊茵悄悄拉著堂弟的衣服,低聲喝道:“坐下!”

齊偉難得有刁難簡墨的機會,哪肯放棄,根本不管堂姐的阻止,更加大聲道:“你倒是說個理由給我?”

簡墨再度閉上眼睛。簡要則低頭,翻到資料冊某一頁:“編號520項目:活體肝髒移植。申請人:齊茵,項目要求:匹配度99%。造紙師:丁之重。”

“等等。”齊偉臉上的表情仿佛十分意外,“你說我爺爺移植的肝髒是紙人提供的?”

齊家隻有一個人做了肝髒移植手術,這在業內也算是眾人皆知的事情,根本無須隱瞞。

齊偉目光閃動,轉頭看向身側的堂姐,“你讓人寫造了紙人給爺爺移植?”

齊茵立刻矢口否認:“沒有!”

齊偉向簡墨得意道:“我姐沒有找人寫造紙人進行器官移植,你可不能空口無憑,胡說八道。”

簡要平靜道:“即便是辨魂師,也不能分辨被移植的器官是來自原人還是紙人,所以你覺得可以矢口否認?”

齊偉雙手插兜,不無得意地晃了晃身體,笑得肆無忌憚。

簡要眼中的平靜逐漸轉為人人可見的憐憫,“可如果我是你,今天回家時就會順路去一趟誕生紙檔案局,請一位辨魂師去瞧瞧自己的爺爺——看看他到底隻是被換了一個肝髒,還是整個人都被換掉了?”

“你說什麼?”齊偉呆了一會兒,用力甩甩頭,仿佛自己耳朵聽錯了,“你再說一遍!”

齊茵一時都忘記了拉扯堂弟,因為她自己也被簡要話中的意思震懾住了。她看看簡墨又看看簡要,感到一種前所未有過的驚恐。齊茵很想用自己素來自豪的理智壓住這種恐懼,但話已經脫口而出:“不可能,這不可能!你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