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萬山總部的陷阱(1 / 3)

“以後再遇到像今天這樣的事情,不要害怕。”李銘加重語氣對簡墨道,“說得清楚就說,說不清楚就報我的名字。莫要學那些心高氣傲的年輕人,覺得報長輩或者家族的名頭好像顯得自己沒用。你要知道,仗勢欺人的家夥,靠的無非也是家裏的勢。大家都拚後台,誰都別不好意思。”

簡墨聽著聽著,忍不住笑了起來,“您還是第一個教我遇到挑釁,不靠本事,卻要靠後台的人呢?您可是院長啊!”

李銘卻沒有開玩笑的意思,“那是因為我們站的位置不一樣,看到的東西也不一樣。我讓你這麼做,不是教你仗勢欺人,而是讓你不要把自己的精力和時間浪費在這些無聊的人際糾紛上。如果你的後台可以幫你打發掉那些麻煩,讓你把精力放在你的頭腦最適合做的事情上,那麼為何不用?”

簡墨不由得想起薛曉峰說過,院長李銘姓的這個“李”,就是紙人之父李青偃的那個“李”。難怪啊,出身於造紙界的泰山始祖之家,位於泛亞權勢頂層的大家族,看問題的角度就是不一樣。哪怕不過是用來招攬示好的說辭,聽起來也是那麼合情合理,而且熨帖人心。即便是鄙視權貴的清高之人,也不會覺得厭惡。

“聽起來……像是有些道理。”簡墨隨口道。他瞟了一眼那位被院長安排在前麵副駕駛上,一直含笑不語的“李家子侄”,又收回了目光。

“你就在這裏下車吧。”李銘看著學校側門門口的路燈,“我就不送你進去了。”

目送著謝首進了宿舍樓,李銘才開口讓司機開車,這個時候李微生也換到了後座。

“您對這個學生還真是關心。”李微生望著宿舍樓的方向,“不過,他真的是連蔚的學生嗎?”

李銘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道:“連蔚已經不是萬山席主了。”

“說得也是。”李微生收回目光,不再提連蔚,“沒想到今天因為您這個學生,倒是看了丁家子侄的一場好戲。丁家這孩子對上小叔叔居然一點都不怵!”

“丁家也算是後繼有人。”李銘隨口應道。

“四叔說這話是認真的嗎?”李微生淡笑道,“我聽說了,這麼些年,丁家對我們的態度可是不冷不熱。他們莫不是把丁老大的仇,也記了一筆在我們身上吧?”

“莫非你想去跟他們道歉?”李銘看著他。

“道歉?冤有頭債有主,丁家老大的死又不是我們做的。”李微生不以為然,“不過,他們非要記恨的話,也沒什麼。恨李家的人多了去了,可那又怎麼樣呢——李家,不需要討好任何人。”

“你能有這個見識,我很欣慰。”李銘說完這句話,閉上眼睛,開始養神。

簡墨並沒有如李銘所以為的那樣乖乖回寢室休息,而是一進樓就被簡要接到了唐宋。

“這段時間,宋朗這邊一直沒有動靜,東盛紙源和海德醫院也一無所獲。”簡要放了一杯溫牛奶在他麵前,“萬千上次被襲擊後,他們的警惕性明顯提高了。”

“我今天無意中聽到丁之重與異查隊的人交談,他提起一個紙人,我感覺說的就是萬千。”簡墨將今天的經曆簡單交代了一遍,“你的猜想看來是對的。”

“沒想到少爺去一趟星光塔還有這樣的收獲。”簡要思索道,“從目前我們所獲得信息看,丁之重為獲得萬山席主之位而蓄意謀殺連英已經有五成可能成立。動機和能力他都具備,現在我們需要的,是確實有力的證據。”

“是啊,證據。”簡墨輕輕地附和簡要。這一刻,他終於對自己可能要麵對的局麵有了一個清晰而具體的概念。

論天賦,丁之重是三級異造師,造紙界中天賦最高的那一批人;論出身,丁之重生於泛亞首府的百年世家;論實力,丁之重身為十二聯席萬山席主,手握十三個行政大區數不清的人脈和資源。但最可怕的是,論心性,丁之重敢將紙人用於活體器官移植,甚至可能用來掩蓋殺人的罪行。這種瘋狂和殘忍,簡墨自認為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做到。

曾經,他還對簡要信誓旦旦地說要端掉這組織。可實際上,如果丁之重要對付自己,他應該認真想想該怎麼做才能活下來吧。

簡墨閉著眼睛,雙手合十抵著額頭,腦海裏浮現萬千身上觸目驚心的傷,然後是那份移植名單上密密麻麻的人名。他仿佛看到一雙手,從十多年前就開始,將貫通京華造紙界各行業各階層的脈絡一條一條編織起來,形成一張幾不透風的網。而這張網現在就懸在他頭上,隨時隨地可能撲下來。

宋朗是這張網其中的一個結,譚長秋或許也是一個,還有三百八十三個,可能還不止。他們是誰?現在在哪……難怪連蔚那樣反對自己來京華。原來不是他太過小心,而是自己太過無知而已。簡墨握著銀鏈,自嘲地想。

簡要感覺簡墨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沉重,仿佛有什麼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幾天前,他對萬千說:“其實這都與他沒有關係。連英的死和他沒有關係,連蔚也不願意他來京華。宋朗的複刻紙人與他也沒有關係。那男孩的性命都是他救的,他不欠任何人任何東西。沒有人有權力叫他去承擔這樣的危險!他隻需要現在放手,一切就能像沒有發生過。他自己身上的麻煩就像他櫃子裏的,不需要再增加一些了。”

萬千反問他:“如果老頭子真的決定放手,你高興嗎?”

和上次堅決反對不同,簡要這次什麼態度都沒有表達,隻用眼睛守望著自家造父的一舉一動。他聽見不知道誰叫的救護車發出由遠及近又遠去的“嗚嗚”聲,聽見吃完夜宵回校的學生路過唐宋時腳步虛浮的“吧嗒——吧——嗒”聲,聽見牆上時鍾的秒針在空氣中走動時發出的“哢”“哢”“哢”……直到聽見了自己等候的那個聲音響起。

“如果他們一直不動怎麼辦,我們豈不是永遠找不到證據?”簡墨抬起頭,滿臉發愁。

——他還要查下去。

簡要的手指在背後驀地收緊,然後慢慢放鬆。他忽然發現,自己知道怎麼回答萬千的問題了。

“如果少爺決定放手,我理所應當會高興。但如果少爺決定繼續……我會高興,也是理所應當的吧。”

盡管思緒繁多,但簡要臉上始終沒有顯露半分異樣,冷靜地打消簡墨的擔憂,“如果怕被人發現就不敢作惡,這種人一開始就不可能走上這條路。他們隻是搞不清楚我們的來曆,所以才暫時消停幾天。但暗地裏,正如您今日所見,他們也在緊鑼密鼓地調查。”

見簡墨點頭,他又不慌不忙地說出接下來的計劃。

“我現在計劃三管齊下。第一,設法煽動宋朗,通過他向父母施加壓力,迫使他們主動聯係器官的提供人。第二,仍然不放棄東盛紙源和海德醫院,看能不能找到些有用的蛛絲馬跡。”

“最後,我打算從已經完成器官移植的那些病患入手。”簡要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我突然有了一個猜想,想借您的辨魂之眼去確認一下。”

“確認什麼?”簡墨好奇地問,隨手拿起桌上的牛奶杯,湊到嘴邊。

“我隻是懷疑,單憑一樁見不得人的地下交易,建立起來的人脈真的牢靠嗎?若人家術後不想與這個組織有牽扯,無論是那些輾轉而來的錢,還是已經被植入體內的器官,似乎也都不能成為有力的威脅。但譚夫人的存在提醒了我,讓我覺得有必要確認一下,人心是否真的黑到那種程度?”簡要盯著他,笑容可掬。

“噗——”簡墨一口將牛奶噴了出來,“咳咳咳——這,咳,這是什麼東西?咳咳——”

簡要從容地把早已準備好的餐巾遞了過去,“哦,萬千新寄回來的。說是某個地方特有的奶質飲品——煮的時候氣味還有點大,我特地磨了點杏仁加了進去,聞起來就和牛奶差不多了。”

今天去了星光塔的人裏,夜過子時還醒著的並不隻有簡墨。被他狠狠摔了一跤的丁之重同樣尚未入睡。

“不過去了趟星光塔,怎麼搞成這樣了?”蘇夫人惱怒道,“背上青了那麼大一塊。”

丁之重趴在床上,用無所謂的口吻道:“沒什麼,隻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蘇夫人見他不肯說,把藥膏重重地往桌上一放,“你把不把我當你姐?”

“當然是我姐。我就你這一個姐,還能有別人?”丁之重舌燦蓮花,好容易哄得蘇夫人笑了,幫他把藥擦完。

“你休息一會兒吧。”蘇夫人關上燈,“有什麼事就喊我。”

蘇夫人走出房間,進了書房。

蘇塘放下手上的書,問:“之重說了怎麼回事嗎?”

“他不肯說。長這麼大,我還是第二次看他受傷。”蘇夫人搖搖頭,“你們最近都在忙什麼?”

“還不是那些雜七雜八的事情?”蘇塘走到蘇夫人麵前,握著她的雙手,笑道,“怎麼了?”

“我最近不知道為什麼,總有一種心慌慌的感覺,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蘇夫人見蘇塘不以為然,急道,“我上一次有這種感覺,就是在大哥出事前——之重被陸家小子的紙人差點扭斷了腸子,在醫院躺了好幾天。這次,恰好之重又受了傷,我怎麼能不害怕?”

蘇塘的神色稍微認真了點,但還是安慰道:“那個時候怎麼能和現在相提並論?如今萬山局勢平穩,政通人和,業內一片欣欣向榮。這一切之重功不可沒,他的威望誰能夠輕易動搖?今天的事情,或許真的隻是個意外。”

“但願如此。”蘇夫人無奈地說,“我覺得他還不如像以前那樣,但凡有了不痛快,馬上就說出來,三分鍾都藏不了。可如今他不想說的,你磨他三個月都磨不出來。這都是大哥不在以後——”

她突然頓了一頓,聲音輕柔了下來,“我看他手上的青金石,還是大哥走時戴的那串。都這麼多年了……不過就算是我,一想到大哥出殯當日,陸家還借祭奠的名義來鬧,最後牽累大哥的骨灰盒都摔了。我心裏就像有一團火,想把他們全燒個幹淨才好!!”

“如今你若高興,也可以去陸家,把他家老爺子的靈位給砸了。看他們敢不敢說一句?”蘇塘擁著妻子,半開玩笑地說。

夜越發深了,紅頂別墅區內,隻有路燈還靜靜地投射著朦朧的光。

哄妻子睡著後,蘇塘來到客房,見丁之重還睜著眼睛,似乎在想事情。

“二姐睡了?”丁之重問。

“陪她回憶了一些往事,哭了一場,才睡著。”蘇塘在床邊坐下,“李依雲今天又派人來找了我。她想盡快手術。”

“別管她。”丁之重今天心情不好,也沒有往日的耐心,“再鬧就把錢退給她,讓她另請高明。”

蘇塘點點頭,說起另外一件事,“518號失蹤的那個火鍋店,今天有一個服務員聯係了我們,說那一日謝首也去過他們火鍋店。”

丁之重一下子坐了起來,“這件事情確定?”

“謝首成為一卓的魂筆定製師後不是有很多報道嗎?那個服務員看到後才想起來。”蘇塘肯定地說,“不過那天客人很多,這個服務員並沒有留意謝首做了什麼。”

“也就是說,謝首很有可能碰到了518號。”丁之重仔細想了想,突然笑了笑又重新躺回了床上,“就算碰到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用紙人器官進行移植的事,除了紙人,原人誰會管這檔子閑事?連李家都不管。他謝首要為連蔚報仇,哪會操這份閑心?既然他不可能去管,便不會追查下去。不追查下去,便不會知道518號與我們的關係,所以更不可能利用這件事情來扳倒我們。”

蘇塘想了想,也覺得自己有些太緊張了。他拉過凳子坐下,“你今天怎麼會遇到謝首?”

“是李銘帶進去的。”丁之重哼了一聲回答。

“李家不會是想——”蘇塘皺起眉頭,摸了摸額頭。

“一個魂力暴動的廢料,李家要他做什麼?”丁之重不以為然道,“不過是擺出顧念舊情的做派,給別人看看而已。連蔚離開京華太久,年紀也大了。李家就算想在萬山再扶植人,也不可能再選他。我之所以想讓圓圓把謝首趕走,並不是覺得他會威脅到我,而是不想當年的事情被翻出來,對丁家的顏麵有所損傷。”

“退一萬步說,翻出來又能如何?”他輕蔑道,“我不是以前的我,丁家也已經不是以前的丁家。這十六年來,我們殫精竭慮,步步為營,甚至犧牲掉對某些底線的堅持,就是為了把萬山打造成固若金湯、無人可掀風攪雨的地方。任何想要破壞萬山秩序的人,都會付出慘痛的代價。莫說一個謝首,即便是李家人,也一樣。”

“不過這謝首年輕氣盛,若是任他這樣恣意妄為,終究是個不小的麻煩。”蘇塘提醒道。

“就算是沒有威脅,我也不想看他繼續蹦躂下去了。”丁之重感受到後背的隱隱作痛,眸色布滿陰霾,“我記得你上次說,他來參觀的時間——”

“下個月5號,還有10天。”蘇塘回答。

丁之重沉吟了一會兒,“那個被開除的造設係老師,對他們係主任應該比較熟悉吧?他是不是還在二姐那家研究所上班?明天安排他到我這裏來一趟。”

京華大學造紙學院的教學樓裏,參加考試的學生陸陸續續地入場了。

“後天就要比賽了,你的設計方案打算什麼時候拿給我看?”石正源在電話裏發著脾氣,“我今天下午都在辦公室,你趕緊給我滾過來,不然看我……”

簡墨麵無表情地把手機拉開一段距離,等裏麵的訓斥結束,才又放回耳邊,“我要進考場了,關機了。”

站在他旁邊的薛曉峰偷笑起來。有了上一次的教訓,等簡墨電話掛了後他才開口:“隻有在這個時候,我才會覺得自己這樣庸庸碌碌的也挺好。起碼我隻需要考完五門就可以放假了,而你卻不僅要在十天內考完十八門,同時還得準備新秀賽的設計稿。”

薛曉峰說完,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大二的《魂筆製作(二)》好像和我們這場都是10點開考。你怎麼參加啊?事後補考嗎?”

“《魂筆製作(二)》的考場就在這棟樓的二樓。”簡墨把手機關機後放進書包,“石主任跟監考老師打好招呼了,我前一個小時考完《魂筆製作(一)》,再到樓下接著考《魂筆製作(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