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拿到了魂筆,丁一卓隻想用“恰到好處”這個詞來評價。
簡墨輕輕笑了下,“把這次寫的誕生紙給我看看。”
他所觀察到的魂晶的顏色和形狀都沒有變化。唯一變化的是玻璃體中傳來的波動,比上次更加清晰,更加有力——這與簡墨兩日來的推斷是吻合的。
原文負責存儲天賦信息。原文不變的情況下,玻璃體的顏色和形狀不變。魂筆的導流路線應該相當於某種陣法——當魂力波動通過魂歌召喚符合原文屬性的源物質,在落筆的寫造步驟中,源物質流淌過導流槽,最後通過點睛與誕生紙的結合,將魂晶固定在了誕生紙之上。寫造的每一步,源物質都需要與魂筆、點睛、誕生紙接觸。因而不同設計、不同材料的魂筆、點睛、誕生紙,自然會造成賦原指數的不同。
可惜簡墨無法繼續觀察丁一卓造紙的後幾步,所以無法親眼確認孕生水是否也是通過影響源物質來發揮作用。
還有一點,源物質應該隻有在進行人物創作的過程中才會出現——陳元在做自己最感興趣的事情時,雖然對魂力波動有增幅作用,但因為不是創作,所以無法產生靈湍,最終還是讓源物質消散在了自然中。
“簡要,我們走走吧。”結束了這場魂筆定製,簡墨心情很好。雖然連續幾天的高強度工作讓他很疲倦,但此刻興奮的情緒讓他絲毫沒有睡覺的想法。
“好。”簡要笑著答應,示意司機先開車到前麵等著。
“簡要,造紙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簡墨踩上路邊的石凳,眺望著天空上的星星,“可以把自己喜歡的人物帶到真實的世界,可以感受到創造一個新生命的美妙,然後和他們一起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盡管這個世界對紙人並不那麼友好。可我還是覺得,能成為造紙師,真的很好。”
他仰起頭,微微張開雙手,沐浴著朦朧的夜色。
“我要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這眾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諸佛,都煙消雲散!”
“你能想象,會有我這樣的人,如果在這個世界上消失,沒有人會發現,就好比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我存在過一樣,一點痕跡都不會留下嗎?”
“沒有你說的這麼誇張,你要是消失,至少我會發現。”
“凡人的智慧。”
“兄弟的女人就不是女人,和兄弟有關的麻煩就不是麻煩。”
……
可惜,簡墨遺憾地想,他們都不在這裏。
如果有人問,京華市最美的建築是什麼。除了泛亞最高政府機關所在的總理府,能贏得最多投票的絕對是簡墨此刻所在的星光塔。
他站在落地玻璃窗前,俯視著樓下的車水馬龍。黑夜中,一條條明亮的橙黃色光點描繪著道路和橋梁的形狀,五顏六色的霓虹勾勒著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移動的是汽車的車光,看不見的是行人的身影。
“星光塔是京華市的最高建築。”李銘笑道,“也是泛亞第二高的建築。”
他的院長不知道來了什麼興致,居然給他介紹起附近的地標建築,“看見那邊了嗎?我們現在所在的是峰起區,過了這座長天橋,往北是陸伸區。那棟閃著青色光芒的建築,就是十二聯席萬山總部。再往東北,就是你們秋遊去過的秋山風景區。”
簡墨定睛看了那棟尖頂建築,在黑夜中被反射燈映照得仿佛翡翠製成的一般。下個月5號,他就要到那裏參觀了。
“秋水河以西,就屬於湖平區了。”李銘指著遠處一處隱約閃著銀光的建築,“那裏是紙人管理局總局。再過去一點,就是李氏造紙研究所的總部。”
他歎了一口氣,“東一區是泛亞最先建立的三十六個大區之一,不過現在已經大變樣,基本看不到當年的樣子。我家倒是有不少老照片,有機會拿給你看看。”
“我看過一些。”簡墨接過話題,“剛來京華的時候,我參觀過一次幸存者避難所遺址,那裏存有不少老照片和紀念品。講解員說,京華市第一次整體重修時,市長請紙人之父為八行政區命名。李青偃先生用‘延伸起立’匹配‘洲陸峰島’,描繪洪水退出的景象,‘寧靜平息’四字匹配‘江河湖海’,祈禱災難不再來臨,意在讓後人珍惜如今的安寧生活。”
“你倒聽得仔細。”李銘輕輕一笑,“那你知道紙人之父後來葬在哪裏嗎?”
簡墨搖頭,“這個倒是沒查過。”
“秋山陵園。”李銘點了點秋山風景區的方向,“景致不錯,秋水河一條支流正好從中穿過。有時間可以去看看。現在每年的造師節,還有很多人去祭奠。”
兩人正閑聊著,一名衣著考究的年輕人笑著走了過來,向李銘喊道:“四叔。”
李銘見到年輕人,似乎有些意外:“你也來了。好久沒有看到你了,又成熟了不少。”
“回國已經有些日子了,早想找四叔聊聊天,可四叔總是忙。”年輕人半是認真半是抱怨地說,然後把目光投向簡墨,“這一位是?”
“石主任的得意弟子,讓我帶出來見見世麵。”李銘並沒有向年輕人介紹簡墨的意思,然後側頭向簡墨道,“那邊有魂筆大師的作品,應該是你感興趣的。我與家裏子侄聊幾句,等會兒再去找你。”
李微生向李銘笑道:“四叔,石主任的弟子也不是外人,不妨事。”
簡墨卻道:“我早想去那邊的展覽看看了。院長您隨意聊,我看完來找您。”
看著簡墨遠去的背影,李微生臉上的熱情不變,眼中的笑意稍減,“這孩子倒是知道分寸。”
李銘慢慢朝旁邊走了幾步,“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離開了李銘,簡墨感覺反而自在了。剛剛完成丁一卓的魂筆,他自覺對魂筆製作又有了新的領悟,連帶看作品的眼光也更刁鑽了。以前他評估魂筆隻能單看魂筆的工藝技巧、結構融合度、睛流穩定性之類,大致估摸出它所匹配的原文三大天賦賦予所需的屬性。現在他卻能夠從導流圖上反推出造紙師本人的信息:比如魂力波動的量級,比如魂歌時魂力波動的活動峰值及其穩定性……
簡墨一邊看,一邊暗忖,對造紙師在魂歌時所引動的源物質感應,是否就是駱駝所說的“魂力感知”呢?
魂力感知雖然很早就被造紙學術界提出,但至今仍是一個籠統且模糊的概念。有人認為,它是類似造紙天賦的一種天生資質,因為紙人的魂力感知明顯要弱於原人。證據就是魂筆製造師中紙人的數量要明顯低於原人,而紙人魂筆定製師更是鳳毛麟角。還有人認為,它是製造師在長期魂筆製作過程中形成的一種直覺,或者是經驗——用哪種材料、哪種處理方法、哪種導流結構才能夠讓紙人更理想地呈現某一項特定的賦予。
可擁有辨魂之眼的人那麼少,並且即便擁有,也未必能夠看到靈湍。所以,簡墨認為魂力感知更多的還是源於成百上千次實踐所形成的經驗和直覺。
他一支支魂筆看過去,一旦看見新奇的設計,眼睛便亮了起來。這種為造紙界名流舉辦的聚會上展出的魂筆多是宣傳性質的陳品,頂級大師的定製作品隻有兩三件,但對於素來不愛交際的簡墨來說,這些展品算是這場應酬之行中,唯一能讓他提起興趣的東西。
簡墨對於這場聚會能遇見什麼大人物並不關心。但更多人來這裏,就是為結識大佬,拓展人脈,結果卻往往不盡如人意。此刻,向著這邊滿臉鬱怒而來的年輕人,顯然就屬於這種類型。
“哼,你們今天對我愛理不理,明天我讓你們高攀不起。”年輕人嘀咕著,眼角的餘光掃見正獨自在看魂筆的少年,滿腔的憤恨都轉換成了戲弄的念頭。
年輕人走了過去,拿起少年剛剛放下的一支魂筆裝模作樣地瞧了瞧,然後一副考究的模樣對少年道:“你覺得這支魂筆怎麼樣?”
少年正在出神,被年輕人打斷後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那支魂筆上道:“還好吧。”
“口氣挺勉強啊。”年輕人心中樂了,表情卻嚴肅起來了,“你知道這是誰的作品嗎?”
少年掃了一眼魂筆筆架前的解說牌——月華之章,BY狄江。
年輕人見狀,就知道少年對魂筆大師並不熟悉,不由得將他又看低了三分。稍稍有點名氣的魂筆製造師都會在自己的作品上留下專屬標記。大多數造紙師一望筆上的專屬標記,就知道是哪位大師的作品了。
“月華之章是為三級異造師蘇塘先生定製的魂筆,它的製作者是近年來的新銳魂筆製造師——狄江老師。狄江老師兩個月隻接一單,預定都排到兩年後了。” 年輕人如數家珍地解說,仿佛對造紙圈內的知名人物了如指掌,“你知道狄江老師目前的定製費是多少嗎?”
“不知道。”少年老實回答。
“兩百萬!”年輕人得意揚揚地說,“排在東一區魂筆定製費的第三十七名。是不是很厲害?”
少年又看了那魂筆一眼,“哦。”
“哦什麼,難道你就隻會人雲亦雲?說說你自己的想法啊,說錯了紙爹又不會怪你!”年輕人抬了抬下巴,滿臉輕蔑。
少年聞言突然抬頭看了年輕人一眼,上下打量了他兩眼。後者被看得莫名其妙,正想說看什麼看,便見少年居然真的開口說:“如果第二主幹順時針方向的魚骨結構改為樹形結構,會更好一點。”
“……”年輕人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少年見他不說話,禮貌地點了點頭離開了。
正當年輕人感覺心情雪上加霜時,一位中年男子和一位二十歲左右的青年走了過來。
他瞬間雙眼放亮,上前招呼:“梁大師,您今天也來了。見到您真是榮幸,我是……集團的駱晨。”
梁少麟望了離去的少年一眼,對駱晨笑道:“你們剛剛在討論魂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