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京華校園之戰(3 / 3)

翼龍們飛向高空,大約準備發起第二輪衝擊,卻發現了緊抓自己的三個小累贅,於是開始用力抖動翅膀。

三名學生立時被甩了下來,在空中發出長長的慘叫。下墜的哀號與氣流激烈地摩擦,顯得分外刺耳。

“小水滴!”有人大喊一聲。

異能陣內千溝萬壑的地麵,被人施了魔法般,陡然變成了波瀾微起的海麵。一道巨大無比的身影猛然從海底躍起,葉子一樣的短鰭平平張開,流線型的軀體騰向湛藍的天空。

這是一條完全超出人們常規認知的虎鯨。普通成年虎鯨最多十米長,而它身長卻超過十五米,背寬接近兩米。因此當它的軀體從眾人頭頂越過時,頗有一種遮天蔽日的視覺衝擊。

虎鯨躍起足有七八層樓高,不偏不斜接住下墜的三人。或許是它熊貓色的皮膚太過光滑,又或許是衝擊力過大,其中一名學生沒站穩,順著它的後背向下滑去。站在虎鯨頭部的抱貓青年見狀,忙撲過去拉住他,才勉強製止了下墜的趨勢。

在半空中劃過優美的線條,虎鯨重新落入水泥製的操場地麵,那一瞬間,就如同落入海平麵一般,砸起無數“水花”。“水花”在半空中還原成泥土和水泥塊,向四麵拋灑而去。學生們見狀,連忙抱頭躲避。奇怪的是,大部分學生被濺到的瞬間,磚泥如水拂麵,並無痛感。隻有幾個曾對重簡方略出言不遜的,被砸得不是灰頭土臉,便是嗷嗷亂叫。

鯨背上的四人並未一同沉到地下,而是穩穩地站在了地麵。方廖給他們簡單做了檢查,三人身上隻是有些擦傷。“無大礙,快進書塚。”

其他看呆的學生也如夢初醒,爭先恐後地跑向書塚。哪怕跑到一半發現天上下血雨了,也沒人停下腳步。

重簡方略的成員們倒有工夫一探究竟:隻見萬千的身影在天空中多處同時閃現,接下來幾秒裏,所有翼龍的身體變得如同被絞肉機絞過一樣零碎,劈裏啪啦地掉下來。

看了一眼穿著旗袍的嬌媚女郎還沒恢複如常的臉色,阿夢也不好抱怨,捏著鼻子將廣場又收拾了一遍。無奈她剛收拾完,光膜上又出現一圈圈漣漪。

“這回又是什麼恐龍?”鄭鐵眯起眼睛,盯著漣漪中心戒備著。

數秒後,一道尖銳至極的摩擦聲幾乎是貼著所有人的耳膜,猝然擦響。眾學生隻覺眼前一花,心跳還來不及失速,狂風吹亂的頭發刹那間就貼在了眼睛上。與此同時,連續而強烈的地麵震動,將他們齊齊掀翻在坑坑窪窪的操場上。學生們驚惶地試圖跑開,遠離近在咫尺的威脅,結果發現別說站起來,連爬開都很艱難。他們大多數隻能閉眼躺在自己跌倒的位置,全身蜷縮著、緊繃著,煎熬無比地等待一切結束。

等到刺啦的摩擦聲稍稍減弱,學生們才大膽睜開眼睛。

其實剛剛異變發生的過程並不算長,隻持續了二十多秒。但操場的狼藉程度比學生閉眼之前,又更上了一層樓。因為劇烈摩擦和撞擊帶起的灰塵足足揚起兩三米,幾乎將突如其來的龐然大物籠罩了起來——在此之前,學生們隻能憑模糊的感覺判斷,在他們身邊以肉眼無法估測的速度轟然“滑過”的,是一架高質量高密度的巨型機械製品。可誰也沒想到,它竟然是一列鐵皮列車——不,準確說,是一列在高速行駛中突然跑脫了軌道的鐵皮列車!

要是這列車撞上自己,會怎麼樣?每個人心裏都不約而同地冒出這個驚悚的問題,但沒有一個人想知道答案。

此刻列車留在異能陣內的,隻有尾部。前麵大半截車身則完全穿過了光膜,變作了畫著半截火車的小紙片,靜悄悄地停在陣外平整的地麵上。可車頭所對那個方向——所有人都猛然記起,尤其是重簡方略的人,齊齊一個激靈,那不正是簡墨的位置嗎?

萬千瞬間忘記了自己正生的悶氣,趕緊閃過去一看,才鬆了一口氣。列車的中間一個巨大的空間隔離罩突兀地矗立著:簡墨仍舊埋頭紙上,絲毫沒有注意到身邊的異變。

空間隔離並不難,難的是如何在短到幾乎不存在的時間內,做出正確反應。

萬千撇撇嘴,對造父身邊的簡要露出一個服氣的笑:“不愧是老大。”

簡要輕輕一笑,抬手指了指光膜的極高處。

他所指的地方,一圈圈不起眼的漣漪正在蕩開。萬千抬頭一望,麵色微微一變:“我操,接下來該不會是——鄭鐵!”

仿佛是印證萬千心中所想,一架大型客機在異能陣上方憑空出現。起初看起來,隻是廣袤無垠的蔚藍畫卷上突然多了米粒大小的一個黑點,接著那黑點就越變越大。伴隨著步步逼近的轟鳴聲,伸展的兩翼、流線型的機首、豎立的機尾……逐漸清晰可辨。一架貨真價實的飛機,就這麼從幾千米的高空之上,直直地朝異能陣內眾人迎麵撞來。

學生們驚魂未定又逢大型墜機現場,不知道是已經失去反應能力,還是根本想不出躲避的方法,行為表現得混亂不一:有的直接蹲下,抱頭閉眼;有的和身邊的人抱在一起痛哭;有的身體一動不動,一雙眼睛僵直地盯著天空,目睹夾風攜勢而來的死神鐮刀,在蔚藍色的背景幕布上不斷變大,再變大:十分之一,八分之一,六分之一,四分之一……有人甚至能夠看到駕駛艙的玻璃窗後,空無一人。

“這次肯定死定了。”大部分學生絕望地想著,閉上眼睛不敢再看。

但仍有幾名冷靜尚存的學生,從半分鍾前起,就發現飛機變得有點奇怪:它似乎是受不了3月並不灼熱的太陽光,整個身體正在迅速熔化。

金屬液體從銀白色的機身表麵四散逸開,一條條,一股股,在天空中連珠成串,仿佛有無數條閃閃的小溪自飛機流淌出,輕盈地落到看不見的巨型雨傘上。它們從寬大的傘麵滾到傘沿,最後順著異能陣光膜內側,雨簾一般,或密集或稀疏地落下——最後又如同石鍾乳的滴水一樣,一碰到地麵又重新變成了固態。

整架飛機的金屬結構在占據學生們視野二分之一時完全解體。巨大的蔚藍色畫卷上,隻剩下不計其數的非金屬物件,繼續向下急速墜落。但它們並沒能形成威脅,而是在距離目標還有一百八十六點五米的時候,瞬間化作了齏粉。粉末們無權自由飄散,而是順著數根看不見的管道,無比乖巧地滑落到地麵。

一場聲勢浩大的襲擊,就這麼悄無聲息地結束了。

五分鍾後,學生們終於全部進入書塚,此時異能陣半徑僅剩下十五米,陣中地麵上隻剩下重簡方略成員。

不知是發動者黔驢技窮,還是覺得折騰他們沒有嚇唬學生有趣,反正光膜上不再有漣漪出現。但異能陣的邊緣仍舊保持著之前的速度,沉默地向中心縮進。

盡管重簡方略成員的心理素質比學生們要強出幾個等級,可和這群學生一樣,他們對自己今天的命運都存著深深的憂慮。無論是霸王龍、翼龍,抑或是橫衝直撞的火車、飛機,其實對這群異級紙人都算不上致命——真正有威脅的,依舊是從一開始就在不斷縮小的異能陣。

百葉將黑色大書緊緊抱在懷裏,咬著嘴唇看著逼近的光膜。鏡撫了撫她的頭發,向旁邊的洪波問:“你覺得會有辦法嗎?”

“我怎麼知道?”洪波苦笑著,“不知道還能不能看到我的老婆和女兒。”

或許是察覺到他語氣的低沉,洪波懷裏的小白貓動了動。他下意識地低頭,對上那雙藍汪汪的圓眼睛,不由得心念一動,對它說了一句話。

埋頭的簡墨忽然感覺空間罩解開了,他抬頭看了一眼周圍,手指更加冰涼。

“我還沒有——”

“夠了。”簡要蹲了下來,拿開沾滿汗液的鉛筆,輕輕替他按摩著右手。這隻手因緊張和巨大的壓力,早已不能抑製地抖了好長時間。“到此為止吧,這麼點時間根本不夠你想出解決方案,不要再勉強了。”

“簡要,”簡墨眼睛瞬間紅了,“我想不出來,我真的想不出來。”

簡要微笑著說:“我有一個辦法。”

簡墨怔了一下,升起一絲希望:“什麼辦法?”

“這個異能陣的構想雖然十分難解,但說到底,它仍屬於對空間元素的利用。”簡要輕描淡寫地說,“而我是一名空間協律者,隻要我小心試一試,也不是不可能找到一條出路。”

簡墨大約是在回憶簡要的異能原文,凝神數秒後使勁地搖頭:“不不,不行。你不能去。給你的天賦賦予中,雖然暗示了空間規律的無限利用,但寫的時候我並沒有料想到這種情況,到底能不能實現我根本沒有把握。”

“沒有料想到又如何?天賦賦予隻代表紙人能力的方向和起點而已。我現在使用的空間能力,也不全是你原文裏寫過的。”簡要理智地分析。

“不行,還是太危險了。”簡墨目光觸及那篇血淖中的人形紙片,趕忙一把抓住他,“你根本沒有把握。”

“試一試尚有機會。若不試,可就真的一點希望都沒有。”簡要平靜地扒開他的手,“我跟你說這些,不是要跟你商量。隻是——”

他眼睛裏慢慢浮起些什麼,眨了眨眼,微笑道:“希望你能保持冷靜,不要衝動。”

“不要衝動的是你!”簡墨覺得快抓不住自己的初窺之賞,“萬千,你給我過來!”

萬千不情不願地走過來。

重簡方略所有人都集中在半徑不到十米的範圍內,就算簡墨不提高聲音,所有人也都清晰地聽到了他和簡要之間的爭執。

“抓住他,不許他去!”簡墨激動地說。

簡要瞟了嬌媚女郎一眼:“這種情勢,不需要我跟你分析利弊吧?”說完強行把簡墨從自己的胳膊上捋下來,往萬千身上一推。

萬千伸手捆住掙紮的簡墨,擔憂地望向簡要,口裏卻抱怨道:“為什麼非得是我做這個惡人?”

簡要笑了笑,向光膜走去。聽著背後拚命的喊叫,他突然又停下來,對鏡和百葉說:“把陳元和石正源放出來。”

他領著兩名一頭霧水的原人回到簡墨身邊,對死死盯著自己的造父微笑道:“少爺,你也二十歲了,是該學一下如何在危急時刻控製情緒了。你看,陳元和石主任就在你的身邊,如果你再敢魂力暴動的話——”

紙人管家輕柔的聲音裏充滿威脅:“第一個死的就是他們。”

簡墨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初窺之賞,感覺自己的魂力波動此刻就要暴動了:“簡要,你——你給我滾回來!滾回來!”

陳元第一次看見簡墨如此失態的模樣。哪怕去年在點睛紙筆指控丁之重的時候,他的這位室友都未曾露出這般表情。石正源也聽過簡要空間協律者的名號,歎息道:“謝首,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姑且……讓他一試吧。”

“不行,我不允許!萬千,放手!”

簡墨的眼淚流下來,衝著紙人的背影喊道:“我給你空間天賦不是讓你去找死的!你回來!我肯定能想到辦法,你給我回來!”

還能有什麼辦法?簡墨腦海裏塗抹過的稿紙一張張飛過。無數想法無數猜測,紛亂得如同陽光下被驚擾的塵埃,四處亂竄,卻始終無法凝聚成一個可用的答案。

“一定有辦法。”他對自己說,“一定還有辦法!”

一隻白色小貓不知何時走到了簡墨的麵前,兩隻前爪抱住他的小腿,喵地叫了一聲。簡墨雙目失神,完全沒有注意到小貓。跟過來的洪波微微一愣,眼底掠過一道光,趕緊抱起雲片糕退到一邊。

無邪不知道京華校園裏的情勢。

她此刻正在李家私人醫院門口,一遍又一遍地懇求警衛員放她進去。但人家好像沒有看到她一樣,完全不予理會。

“這人意誌好強,我的說服力不起作用。”無邪心急如焚。

“敵人既然能在學校外設防線不讓消息出來,自然也會在醫院設防線不讓我們進去。”方禦安慰道,“不然你也不會一直打不通李院長的電話。”

“怎麼辦,方禦哥哥,已經過去這麼長時間了,爸爸他們會不會有事?”無邪抓著方禦跺腳,眼睛都紅了起來,“明明李銘就在裏麵,就差一步了。”

方禦卻注意到醫院門外的四座人形雕像有些不對。果然下一秒,它們動了動堅硬的脖子,從底座上跳下來,哢嚓哢嚓邁著兩條花崗岩的長腿,衝向兩人。

方禦抬手一揮,一道防禦屏擋在兩人前。

八隻石拳砸在屏上,雖然沒有發出駭人的聲響,但威勢也足夠嚇人。盡管知道自己不會受傷,無邪還是下意識地閉了一下眼,發現安然無恙後,惱羞成怒道:“既然光說不管用,那我就去問。”

“你看不到人,怎麼搭橋?”方禦問。

多數異能的異能發動範圍都在可視範圍內。無邪的能力在預知對方位置的前提下,小範圍內不可視也能發動。但眼前醫院的麵積顯然算不上小,李銘又根本不知道到底在哪個地方。

“方禦叔叔,你撐好防禦壁就行了!”無邪懶得解釋,閉上眼睛,“一座橋搭不到。我就一座一座地去搭,我就不信搭不到李銘!”

門口的警衛員看著雕像攻擊兩名來曆不明的客人,心道,還好隊長早增強了我的蠱惑抵禦能力,不然真是扛不住這女孩的請求。他正暗自慶幸著,突然一個似有若無的女孩聲音在腦海裏響起:“李銘現在在哪兒?”

他怎麼知道李銘現在在哪兒,警衛員下意識地要回答,然後怔住了:剛剛是有誰在說話嗎?

他正疑惑自己是不是幻聽了,隊長走到他的身後:“情況如何?”

“報告隊長,尚在控製當中。”警衛員立刻摒除雜念,迅速回答。隊長望了外麵一眼,點點頭,向醫院裏走去。沒走幾步,他的步伐停滯了一下,警惕地向周圍看去。

旁邊的一名護士推著小車路過,被他鋒利的眼神嚇了一跳:“您、您還好吧?”

“沒事。”隊長心不在焉地回答,視線仍在四處掃描。

護士有些擔心,但對講機裏響起了護士長的催促聲:“藥領來了嗎?”

十分鍾後,李銘在病房外問:“我父親大概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醫生合上檢查單,認真道:“老局長的各項指標倒是基本恢複了,但我建議他還是多靜養一段時間為好。畢竟年紀大了,過度勞累和情緒劇烈波動,對身體沒好處。”

李銘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等醫生離開後,李銘才搭上病房門的把手,腦子裏突然響起一個疲憊的女孩聲音:“你知道李銘現在在哪兒嗎?”

簡要走近異能陣邊緣。泛著虹彩的光膜美麗而纖柔,若非親眼看見,誰會知道它潛藏著如此深重的殺機?

他抬起手,看著光膜慢慢觸碰到自己指尖,接著一陣細微的碾壓聲傳來,一小簇鮮血噴了出去,落在陣外的地麵上,殷紅殷紅的。

簡要抿著唇,保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不動,眼睛看著那層光膜慢慢透過自己的第一個指節,第二個指節,接著是手掌,掌心,手腕……碾壓聲越來越響亮,越來越近。光膜與他身體的接觸處,血液如小瀑布一樣流淌,將周圍的光膜也染成了赤色。光膜外的地麵上,血水慢慢彙聚成一淌。倒映著的天空,同樣是一片赤豔豔的。

然而,這都不算可怖。

可怖的是,與他身體一膜之隔的地方,仍和他肩膀裏的神經、血管、肌肉……緊密連通的右手,已經被完全碾壓成片。光潔的皮膚、流暢的肌肉、密布的血管、微彎的尺骨和橈骨……現在全部變成一幅邊緣清晰,形態逼真,筆觸比外科學生們的解剖畫冊更細膩的——畫圖。

畫圖紙沾著血,以怪異扭曲的姿態,無力地垂在光膜外,看起來隻要隨手輕輕一扯,就能夠扯掉。

此刻隻要極微的風起,畫圖紙便輕輕擺動,簡要的冷靜就維持得格外艱難。他索性閉上眼睛,將鑽心的痛感屏蔽到腦外,專心感知著由畫紙上的神經、血管、肌肉……傳遞來的信息,分析著這座異能陣的構成和運行規則。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地麵上的血淌越積越大,畫圖紙也越來越長。光膜這時已抵達簡要的肩頭,開始向鎖骨進發。下一步,就是他的頭顱。

異能陣內,一片寂靜。

重簡方略的幾名女孩已經不忍心再看下去。百葉把頭埋在鏡的胸前,肩膀不住抽動。阿夢低著頭,眼淚撲簌簌地往下落。

簡墨嗓子已經再發不出任何聲音:腦海中的稿紙被他一張一張撕碎,心頭也隻剩下想撕碎一切的驚濤駭浪——如果真的沒有辦法,他就強劈出一個辦法!

陳元和石正源驟然感到一陣強烈的不安。與麵對危機時生出的恐懼完全不同,這種不安感沒有具體的源頭,像是完全由第六感傳遞來的——對某種未知災難的預感。

“你們有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嗎?”洪波望著平靜的天空,惴惴地問。

三人幾乎同時想起簡要的話,不約而同地將目光移向簡墨。

“謝首,”石正源忍著逃離的本能,直視著自己這位眼神幾近瘋魔的得意學生,“控製你的情緒。你若是魂力暴動,如何對得起全力救你的簡管家?”

靈台視角中,簡墨正緊緊盯著一名發動者的魂晶。幽暗的星海中,看不見的城牆內,掀天巨浪瞬間凝束成一根瑩白如玉的魂刺,向這枚魂晶猛然擊去。

果不其然,魂刺像是針紮在玻璃上,不但沒有傷害到對方分毫,反而將自己撞得變了形。

魂力波動中傳來一陣劇痛,簡墨的臉扭曲得變了形,眼白上滲出根根紅絲。可他的辨魂之眼始終沒從那顆魂晶上移開。第二枚魂刺一成形,便以更快的速度刺了過去。

果不其然,第二根魂刺也撞爛了。碾壓式的痛感再度升級。他身體裏仿佛有個小孩,哆哆嗦嗦地蜷縮成一團,尖叫著“住手住手快住手”。可看到已經被光膜吃掉半隻耳朵的簡要,簡墨的痛感仿佛被強行轉化成強力的興奮劑:快,要再快一點!

第四枚魂刺接踵而至,星海中隻留下一道接一道的白色光軌,仿佛流星義無反顧投向大地,然後在星海中……再次化作煙霧,慢慢消散在無邊的黑暗中。

足以令人昏厥的疼痛,層層遞進式地傳來,康庭斯偷襲的那一鞭已經完全不能與之相比。簡墨整個人都想不管不顧地爆炸開。可是不行,他必須維持意識的清醒——還沒救下簡要前,他怎麼可以倒下!

“謝首,你在做什麼!”陳元驚道。他見簡墨的眼睛漸漸紅起,起初以為隻是情緒過激引起的生理現象。沒想到這紅色不但越來越濃,最後竟是從眼瞼中滲出來。

萬千也明顯感到簡墨掙紮的力道變小,趕緊轉過他的身體,發現細細的血線正順著他的臉頰蜿蜒流下,立時明白自家造父在做什麼:“你瘋了嗎?那是紙人!”

簡墨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視野瞬間一片血紅,模糊得什麼都看不清。好在辨魂之眼並不受真正眼睛的影響,他還能繼續。

如果一枚兩枚不夠,那就四枚一起上。他想了想,又否定了這個想法。不,不是數量的問題,而是強度的問題。想要擊碎世界上最堅硬的鑽石,除了最鋒利的切具,更要最高的轉速。是的,他怎麼忘記了?他的魂刺本就是魂力波動高速旋轉凝束而成。他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將這種速度提高到自己所能達到的極限!

簡墨的魂刺變了。

雖然無論形狀還是顏色,看上去與原來都沒有什麼區別。但這一刻,那瑩白如玉的身軀刹那間光華流轉,宛若有靈魂附身。

“快停下來,你這樣隻是做無用功!”

“謝首,冷靜點。還記得簡管家說,要你學會控製自己的情緒嗎?”

“老頭子,你——”

深紅色的人影在麵前晃來晃去。

簡墨不知道那個半截身體已經被碾壓成紙片的人,現在是怎樣的情形。但他的魂晶還在,所以自己還有機會——

“他們必須死!”簡墨嘶啞著聲音吼道。

散發光芒的白色魂刺,在星海中劃起無法捕捉的軌跡。原本白色的光軌,第一次融入了新的顏色,有藍,也有綠……

這道光軌的盡頭,一枚深紅色的魂晶轟然炸裂開來。

它宛若一塊不小心掉入湖水的紅色顏料,從棱角分明的一枚固體,快速溶化成一團豔麗無比的濃霧。某個瞬間,它看起來與原人的魂力波動有些相似。可不斷向外擴散的煙霧最終越變越稀薄、越變越寡淡,直至失去最後一丁點顏色。

這枚魂刺並沒有停住腳步,有生以來第一次一分為七,直奔另外七枚深紅色魂晶。

眨眼間,幽暗的星海變成了元宵佳節的夜空,炸成一片接天連地的花團錦簇。黑漆漆的背景裏,一團又一團的明豔絢麗的紅色煙霧,爭先恐後地向四周噴湧。不知道它們是覺得這靈台空間太過單調,想要給它鋪上喜慶的綢緞,還是覺得生命已經到最後,想要一場淋漓盡致的綻放。

簡墨感覺萬千身體突然抖了一下,向左右各轉動了一個角度,接著倒抽了一口冷氣。周圍跟著響起驚呼,然後有人開始跑動。

他抬手擦了擦眼睛,仍舊看不清四周的情形:“都死了嗎?”

萬千似乎咽了一口口水:“都死了。”

“異能陣解除了?”他又問。

萬千回答:“異能陣也解除了。”

簡墨猛地握緊萬千,後者明白他想知道什麼:“老大昏過去了。放心,方廖在給他治療。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我很好。”簡墨緩緩露出一個笑。

事實當然不是這樣。緊張的精神猛然鬆下來,他全身都開始發軟,腦袋也越發沉重。如果換作以前,簡墨會直接閉上眼睛,不管不顧地睡過去,但這次不行。

他扶著萬千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走向那枚藍色的魂晶——那是一枚圓球形的半透明魂晶,擁有宇宙中那顆最美麗的行星的藍色,代表著無邊的浩瀚和眷顧。

簡墨跪下來,在地上摸索著,握住了初窺之賞完好的另一隻手:手掌此刻冰冷而柔軟,手腕處的脈搏正在微弱地跳動。

“簡要說得對,我是該學著成熟一點了,不能總是指望他把所有的擔子都替我扛下來。”

“為什麼當初沒把你弄死在六街呢?”咖啡廳裏的客人無比遺憾地說,側頭問手下,“查到了沒有?”

“組織剛剛傳來情報,那場天賦測試裏,簡墨所在學校所有的誕生紙都被意外燒毀了。”黑衣手下回答,“簡要是在天賦測試四個月後,以英語老師的身份出現在石山高中的。從那個時候,他就與謝首形影不離了。”

“形影不離……是吧?”黑襯衣感興趣地望著投影上昏迷的紙人,拿起一粒瓜子嗑開,“看起來,似乎並不是全部被燒毀了。”

“還有,局裏已經派人過來了。老局長下的令。”手下說。

“就知道李微生攔不住。”黑襯衣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拍了拍手,“人撤了吧。通知一下李大公子這個剛查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