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壽宴上的凶手(3 / 3)

簡要微微鬆了一口氣,卻見他的造父撐著台子埋著頭,魔怔了般喃喃念道:“我是不是隻有回李家,隻有回李家……才能弄死那個家夥?”

距離天亮隻有不到三小時,簡墨覺得自己好像隻是單純閉著眼躺在床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睡著,然後就被簡要叫醒了。

“七點了?”簡墨頭痛欲裂,強撐著坐起來。

“不,現在是五點。”簡要回答,“李家出事了!”

簡墨反應比平常遲了兩秒,“怎麼了?”

“李君琿死了。”

這次簡墨的眼睛終於睜開了。他詫異地看了簡要好一會兒,“誰死了?李君琿?!”

李家的防禦竟然沒能擋住敵人。不,這還不是最不可思議的,簡墨驚訝地想,那張地圖的目標不是……李德彰嗎?

“我覺得,我們應該重新分析一下那張地圖的目的。”簡要顯然也覺得結果出人意料。

“真相有三種可能。

“第一,李家的防備過於森嚴。入侵者無法達成預定目標,發現李君琿身邊防備空虛,索性趁機幹掉了他。

“第二種,地圖製作人聲東擊西,將引來的入侵者和防備者的視線都轉移到李老爺子身上,自己則伺機幹掉了李君琿。”

簡墨點點頭:“還有第三種可能?”

簡要臉上掠過一抹罕見的欣賞之色:“第三種可能就是,拿到地圖的人,本就沒打算按照地圖的指示行動。”

島立區破舊的小酒吧中,阿文有條不紊地向簡東解釋:“平哥說,李德彰今年已經八十一了。就算無人刺殺,李家人也做好他隨時離世的準備。李君琿雖進取不足,但畢竟在這個位置上坐了二十年,守成問題不大。更何況他還有一位能力不俗的繼承人。所以哪怕李君玨搗亂攪局,李家實力隻會被削弱,而不會亂。不出意外的話,未來二十年甚至更久遠的時間內,它仍舊能夠控製造紙界平穩地運轉下去。而我們唯一的機會,就是打破這種平穩——”

他指著地圖上的那個圈,正是李君琿遇刺的書房。

“如果死的人是李君琿,就完全不一樣了。李德彰已是耄耋之年,勢必要從二子李君玨和長孫李微生中二選其一。兩人能力各有優勢,又俱是野心勃勃之人,絕無可能效仿當年的李銘。兩虎相爭,李家大亂之日就不遠了。”

李君琿的死,如同二十年前李君瑜的遇刺,震動全泛亞。李家對凶手的查捕也在第一時間展開。李君琿本人不但是造紙管理局局長,其本身也是一名異造師。毫無疑問,有資格接手此案的,隻有造紙管理局的造紙師法紀科。

然而不知道是李家老爺子破案心切,還是不放心造紙管理局,他不但下令讓紙人管理局的人“協助調查”,還邀請造紙師聯盟“提供支援”。雖然不少人質疑多方調查的效率,但鑒於李老爺子態度強硬,又處於喪子之痛中,大家也隻能照辦。

“明天是你二叔的葬禮。”李銘打來電話,聲音哀沉,“你爺爺說,你雖然尚未認祖歸宗,但畢竟是李家血脈——你放心,仍以我學生的身份參加,你爺爺不會為難你的。”

“我知道,我會來的。”簡墨回答。這次就算李銘不邀請,他也會去。周勇背後的指使者尚未查清楚,嫌疑最大的兩人竟然死了一個,這讓簡墨怎麼不心急。李君琿此番悄無聲息地死在自己家中,看上去似是紙獨組織下的手,但隻要稍加思考就會發現,這一場謀殺與二十年前李君瑜之死何其相似。

到底是同一凶手故技重演,還是凶手被“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簡墨有一種預感,如果自己不趕快行動,可能就再無機會查清了。

葬禮的地點仍舊在李家大宅。

這座三日前才張燈結彩的恢宏建築,今日卻處處掛白。唯一不變的是門前的車水馬龍。

李微生一身黑衣,麵色黯然,木然地站在擺滿黃白菊花的靈堂前,與眾人一一還禮,李銘、李微言也陪同在旁。簡墨與眾人一樣靈前行禮後,便走到外麵,不動聲色地搜索起李君玨的魂力波動。

走了沒多久,他便聽到一名賓客說:“……老爺子當時就暈過去一回,若不是為了參加葬禮,隻怕已經住到醫院去了。”

“副局向來言辭機敏,想必現在應該陪在老爺子身邊開導,難怪沒在靈堂見到他。”另一名賓客回應著。

那日李銘領著他進來時,大致為他介紹過這棟大宅各處的用途安排。是以沒有那張地圖在身,簡墨還是慢慢摸近了李德彰住的那棟房間。

暗處的警衛本要攔阻,李德彰的老紙人在暗處打了個眼色,搖搖頭。

簡墨並非沒有注意到附近的魂晶,不過他早已找好了現成的借口,即便被發現也不怕。

但不知為何,靠過來的兩枚魂晶突然停下,退回了原位。

簡墨見狀索性不再遲疑,大大方方走了進去。兩隻明亮的魂力波動就在二樓,正是李德彰和李君玨的。

待他上了樓,簡墨才意識到叫退紙人的並非李德彰。因為李老爺子的嗬斥已經傳到了樓梯這邊。他預感對話與自己此行目的息息相關,不動聲色地靠了過去。

靠近後,李君玨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您總是這樣看我不順眼……”

簡墨聽了幾分鍾,全是李君玨為一些陳年舊事不平。

正要繼續聽下去,裏麵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他心中一突,立刻後退,卻撞到一人身上。

這人將自己拽到身後,對正邁出房門的李君玨道:“三哥,你聲音大得樓下都能聽見了。”

李君玨臉上的警惕消失,眼底浮起一絲不自在。等望見李銘背後的簡墨,他眉頭又皺了起來:“君瑉,你再喜歡這個學生,也不該帶他來這裏吧。”

李德彰不滿的聲音從屋裏傳出來:“是謝首嗎?讓他進來,是我讓君瑉帶他來的。”

李君玨眼底掠過一絲嫉恨,他轉身垂眼對著門裏道了一句:“父親,我到前麵去了。”說完便與李銘擦身而過。

簡墨抬手看了看腕表:上午八點二十七分。

從李德彰的住所一離開,他對李銘道:“院長,我想知道他們之前說了什麼。”

李銘知道他探查韓廣平的手段,臉色微變,猶豫著沒有應答。

簡墨心中著急,決定逼一逼他這位院長:“我固然有我的私心。可是院長,前麵正停著您另一位兄長的遺體——已經是第二個了,院長還顧忌什麼?”

聽到這句話,李銘臉上浮起壓抑不住的哀痛。他深吸一口氣:“行,我來安排。”

兩人一同回到靈堂前,李銘對他道:“你稍稍休息一下,等會兒還要去秋山陵園。”

簡墨此時求真相心切,對李銘的話無不順從,才一點頭,卻聽到一個極為詫異的女聲:“簡墨?”

他下意識地側了側頭。

一個年輕女子鬆開她身邊衣著得體的富態中年男子,柔媚的眼睛裏流露出驚訝的神色。

封玲!

簡墨呆住了。

他曾經想過很多次找到封玲時的情景。但無論如何,簡墨都沒有想過,自己與封玲的再見,居然會是在這樣一場眾人矚目的葬禮上。

“玲姐?”簡墨不由自主地上前了一步,想確認是否真的是封玲。與四年前相比,眼前的女子並無太多變化,隻是下巴消瘦了些,妝似乎也更精致了。

“真的是你?”封玲聽到熟悉的稱呼,便知道沒有認錯人,眼神更加疑惑,“你不是……怎麼會在這裏?”

此地並不是敘舊的好場所,封玲剛才那一聲已經引起不少人側目。他當下快步走到她身邊,掃了一眼她身邊的富態男子,低聲道:“玲姐,我在那邊等你。”

三分鍾後,封玲急匆匆走了過來,劈麵就問:“簡墨,三兒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第一個問題就令簡墨語結了。盡管平日能倚馬千言,在這件事情的解釋上,簡墨好像始終無法做好準備。

見簡墨沒有馬上否認,封玲更加激動,像要哭出來:“我就想知道,你們到底去哪兒了。這麼久,連一個消息都不傳回來,真是急死我了。三兒現在在哪裏?”

“玲姐,”簡墨隻能硬著頭皮回答,“三兒,沒和我在一起。”

封玲臉上的表情僵住了。她察言觀色能力很強,見到簡墨欲言又止,好似明白了什麼,神情逐漸忐忑起來:“他沒和你在一起?他不是跟你……一起失蹤的嗎?他到底在哪兒,你倒是說啊!”

她抓著簡墨的胳膊,整個人都顫抖起來:“你是要急死我嗎?他現在怎麼樣了,你倒是說啊!”

“玲姐,對不起。三兒,已經不在了。”簡墨閉著眼睛,一咬牙說了出來。

“不在了?什麼叫不在了?”封玲呆了幾秒,一雙發紅的眼睛盯著他緩緩搖頭,“你哄我……六街的人還說你死了呢!可你不都還好好的?怎麼三兒就不在了?”

封玲的音量越來越大,附近的賓客紛紛側目。負責維持秩序的警衛走了過來,神色不悅地警告:“女士,這裏是祭禮現場,請你注意言行。”

簡墨抓起封玲的手:“玲姐,我們到外麵去說。”

封玲急於知道弟弟的情況,早已失去耐心,一把揮開他:“有什麼不能在這裏說?你想隱瞞什麼?難道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嗎?”

“謝先生,您最好盡快帶這位女士離開,這——”

警衛的話卻被封玲打斷。她懷疑地在簡墨臉上打量著:“謝先生?你什麼時候改姓謝了?”

李銘也大致猜到這女子的身份,正欲出麵幹涉。李君玨卻從人群中大步穿了出來,厲聲道:“誰在這裏喧嘩?不知道這是什麼場合嗎?”

他的目光落在簡墨的臉上,再瞥了眼旁邊的李銘,厭煩之色溢於言表:“謝首,怎麼又是你?”

“謝首?”封玲眼神越發陰暗,“怎麼?難道是怕被我找到,連本名都不敢用了?簡墨!”

這個名字電光石火般劃過李君玨的腦海,他的表情頓時僵住了。

愕然的視線在封玲身上一觸即離,即刻轉向眼前這個斷眉青年。李君玨圓睜的眼睛裏滿是猝不及防的震動,似乎還有一絲分辨不出的驚懼。

“簡墨?”

兩人目光交擊,仿佛一道閃電出現,炸亮了整個黑漆漆的夜空,瞬時都明白了對方心中所想。

是他!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以至於兩人都沒能管理好自己的表情:一個震驚,一個仇憤,彼此對視,卻沒有說一個字。

很好,簡墨握緊了手指,終於知道了。

他深吸一口氣,抓住封玲的胳膊,不管後者怎麼掙紮,強行把她拉到自己背後:“玲姐,你不是想知道三兒是怎麼沒的嗎?”

簡墨盯著李君玨,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因為有人想要殺我,卻把三兒誤認成了我。”

李君玨的冷靜也回了籠。他注視著簡墨,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不好意思,這裏沒人想聽你的恩怨情仇史。如果你再不帶這位沒有教養的女士離開,我會讓警衛把你們請出去。”

“謝首是父親請的客人。”李銘站到簡墨麵前,“三哥,你做這個主,不合適吧?”

李君玨深深看了李銘一眼,慢條斯理地說:“是啊,我確實還做不了這個主。”說完,瞥了簡墨最後一眼,然後離開了。

遠遠近近圍觀的賓客見狀,紛紛若無其事地轉開目光,三三兩兩地散開。隻是他們口中會如何評價適才發生的一幕,就無從得知了。

“我——”李銘正要說話。

“院長,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簡墨目光堅定,“那件事……我等您安排。”

簡要曾經在銀元區的廣告上見過封玲一次,欣喜道:“少爺,您找到封小姐了?”

封玲已忍到了極限。她沒有理會從未見過的簡要,對簡墨冷道:“你現在可以把事情都說清楚了吧?”

簡墨對簡要說:“你叫一下時擇,我們再回一趟六街。”

他陪著封玲將五年前的那一幕看了第三遍……三兒倒下的那一刻,已有心理準備的封玲仍然控製不住自己,發出一聲慘叫,淚流滿麵。

“既然知道他是受你的牽累,你打算怎麼給他報仇?”封玲對著窗外痛苦地凝望了良久,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後,她柔美的眼睛裏燃起仇恨的火光,“今天在李家跟你說話的那個人,就是殺手的幕後主使?”

“從他聽到我名字的反應看,有七成可能。”簡墨回答,“我會再確認一次。”

“如果確認,你打算怎麼辦?”封玲直直地盯著他,無情地提出一個極現實的問題,“人家是造紙管理局的副局長,是李家當家人的三兒子。你呢?李家承認你的身份了嗎?一個普通的大學生,你能做什麼?”

簡墨被問得啞口無言。

論財力,他現在手上固然有一些資產。無邪也針對戰爭爆發的趨勢,規劃著新的產業。可這些別說同李家比,就連曾經的齊家都比不過。論權勢,李家是泛亞第一大世家,從造紙之術誕生算起,已經快一百年。它不但把三大局當自家後花園,連總理府也要看其眼色行事。整個泛亞造紙世家聯起手,方能勉強與之抗衡。這樣一個龐然大物,如果不願意處理它的血脈,他又能夠怎樣?

簡墨內心有一個聲音在嘲笑自己,你有什麼資格考慮回不回李家?正經該做的不是好好思考怎麼盡快回到李家,怎麼最大限度借用李家的力量,完成這場複仇嗎?

安置好封玲後,簡墨下意識地又問:“簡要,你覺得——”

簡要回望過來的目光,讓他猛地又住了口——簡要並不願意替他做這個決定。

成為李家人隻是報仇的第一步。

簡墨想起壽宴上,李微生穿梭於各個舉足輕重的人物之間,或是推杯換盞,或是侃侃而談。自小被李家細心培養的接任人,尚須如此勞心費力地籠絡人才,他呢?

若想讓李家勢力為己所用,他至少得站在李家的立場上,做到以李家的利益為己任。

這就意味著,他不僅要像李微生那樣——精明世故,善於權衡,還要效仿李君玨——維護造紙師利益,無視甚至踐踏紙人的血與淚。

他能夠變成這樣的人嗎?他能夠為了複仇,做盡違逆本心之事,傷盡原本無辜之人,成為自己最討厭的那一種人嗎?可如果不回到李家,他還有可能為三兒報仇嗎?窮盡一生之力,他能讓置身高台樓閣上的罪犯,付出應有的代價嗎?

簡要猜到簡墨想問什麼,見他話到一半又陷入重重矛盾之中,便未出聲打擾。隻不過留給簡墨沉思的時間並不多。幾分鍾後,他的電話響了。

“我都安排好了。”李銘說,“今天晚上,你來吧。”

夜幕降臨,李家大宅除了少數幾間房還亮著燈,其他都籠罩在黑暗之中。“你爺爺去了醫院,其他人今晚都不在家。你可以自由地操作。”李銘打開了李德彰的書房。

簡墨感激地望了李銘一眼。

他忽然意識到,從發現自己身世開始,院長悄無聲息地為他做了許多事情:解紙人管理局之圍,去星光塔拓展人脈,處置盛景為他解氣,帶他到李氏參觀,喪屍事件時提供媒體資源……不但如此,院長對他“偏愛”紙人的行為表現出極大的尊重,就算自己不領情卻還是費盡心思指點他人情世故,甚至為自己的報仇出謀劃策。

簡墨明白,這一切都建立在自己是李君瑜之子的情分上。但是當年的事故,責任並不在院長,他不欠自己任何東西。簡墨很想做點什麼回饋一二,可他心裏清楚,院長最希望看到的,是自己能夠回歸李家。

要不要,就成全院長的心願?反正他——簡墨猛地閉上眼睛,將這個念頭趕出腦海。現在不是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自己應當把心思全部放在眼前的事情上。

他對時擇道:“就在這間書房,時間——”想了想,簡墨把時間提前三十分鍾,“今天上午七點五十七分。”

小個子青年早已將毛筆握在手中,聽到指令,提起筆杆向四周一揮。房間牆壁上便出現了一道蜿蜒前行的墨線。當起點和終點連接時,其中的空間立時明亮起來,出現早上七點五十七分書房內的影像。

房間裏隻有李德彰一人。他正在桌前用顫抖的手翻看一本老相冊,看到其中一張,就低頭用手掌擦起眼角。

“照片是父親五十歲壽辰那日照的。那一年你父親即將畢業,你二叔大二,你三……李君玨剛入大學,而我才小學五年級。”李銘見到父親傷懷的模樣,聲音也有些哽咽,“三位兄長參與三大局的事務時日尚淺,感情還是不錯的。”

李德彰將相冊還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恢複了平日威嚴的大家長模樣。兩分鍾後,簡墨等候已久的目標——李君玨來了。

“父親,你叫我?”

“坐吧。”

李君玨的神色居然十分平靜,看不出明顯的不對。

“你打算什麼時候收手?”李德彰此話一出,不光李君玨色變,連簡墨和李銘都吃了一驚。

“什麼收手?父親,你在說什麼啊?”李君玨臉上是恰到好處的不解和惶然。

“周勇是解鈴人的人,我已經查過了。”李德彰平穩的聲音中夾著一絲悲涼,“你大哥死之前,我就知道你身邊有解鈴人的人。隻是當時他藏得太好,我沒能查到。”

李君玨臉上的肌肉抖動,恐懼仿佛破土而出的嫩芽,打碎了偽裝良好的表麵。

“你是不是很驚訝我居然知道解鈴人?”李德彰輕蔑地一笑,“其實不光我知道,你祖父也知道。

“因為它最初的組成者,就是你祖父步入政界的手下敗將。因為不甘心一個新興家族爬到他們這些老牌世家的頭上,因此聯合了所有敵視李家、敵視造紙術的人,組成了一個團體。

“這群人認為,既然造紙之術是你曾祖父發明的,那麼他也一定握有讓它消失的辦法,他們認為這個辦法就藏在你曾祖父的故居——李家老宅。老宅隻有李家子弟能夠進入,所以他們會在候選接任人中,挑選一名勢弱者,以相助為籌碼,換取入宅一探的承諾。”

“借李家血脈之手解李家之禍害——解鈴還須係鈴人,就是這個組織名字的由來。”李德彰平心靜氣地望著李君玨,“你看,我說錯了哪一點沒有?”

李君玨沒有回答,隻是額頭上的汗珠已經密密麻麻。

“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周勇一定沒有告訴你,解鈴人在李家上一代選中的人是誰。”李德彰語氣裏的暗示,露骨到就差直接說出來了。

聽到這裏,莫說李君玨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簡墨相信自己臉上的驚訝同樣不少。

“對,就是我。”李德彰坦承道。

“不。”李君玨拚命搖著頭,“這怎麼可能?”

“你祖父當年最看好的接任人是你二伯,所以解鈴人就選中了我。”李德彰輕蔑地說,“我知道他們想要什麼,可那又怎麼樣?如果我失敗,承諾作廢。如果他們失敗了,守不守諾隻在我一念之間。

“可君琿,我和你不一樣。我用解鈴人,用它做政績,用它拉人脈,用它爭功,用它奪權,用它改變了你祖父最終的抉擇!可我沒用它損害過李家一絲一毫——更沒用它來殺自己的手足兄弟!”

李德彰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咆哮出來的,他眼裏的光激烈地閃動著:“君瑜固然是我最看好的接班人,但你當時的處境,和我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所以,即便知道你身邊有解鈴人的人,我也假作不知。我就想看看,你是不是能像當年的我一樣,給父親一個驚喜!結果,結果你——”

“不,不是我。我沒有讓人殺二哥。”李君玨驚慌失措地否認,“我發誓,這件事不是我做的!”

“你是覺得我沒有證據,所以不能給你亂套罪名。”李德彰神情悲哀,“可我要什麼證據呢?君瑉年歲小,與三大局又無牽扯,君琿和你當時各能調動多少人手資源,我做了二十一年局長難道還不清楚?君瑜剛做了父親,身邊防備得跟鐵桶一樣。除了解鈴人,還有誰有這麼大能量,把手伸到他身邊——幾個紙獨組織?沒有人裏應,他們摸一輩子都摸不到君瑜一片衣角!”

李德彰激動得有些氣喘,眼角混濁的淚水流出:“我現在最後悔的事,就是在君瑜死後沒有好好地懲處你。因為我覺得這都是我的錯——在你沒有足夠的覺悟前,給了你不切實際的幻想,才誤導你走了歪路。我以為這麼多年,你會反思,會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可沒想到我又錯了。你根本就不知悔改!”

“我沒有!我說過了我沒有!明明就是那些紙人做的,為什麼非要說是我!”李君玨握著拳頭,紅著眼睛對李德彰咆哮,“為什麼你就是不相信我!沒有證據也可以隨便把罪名安到我身上。要是這樣也可以,為什麼不能是君瑉?他難道就沒有可能嗎?這麼多年擺出一副獨善其身的樣子,不就是想看我們鬥得你死我活,他好漁翁得利?現在把大哥二哥的死都栽到我頭上,是不是就該輪到他上位了?”

李德彰指著他,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麼多年來,你從沒喜歡過我。”李君玨表情猙獰,“大哥果敢能幹,老四機靈體貼,他們兩個是你最喜歡的。我本以為,我總比那個木訥死板的二哥要強些。但大哥不在了,我才發現,我連二哥都比不上……”

書房中的影像斷斷續續地重播著上午的畫麵,直到李君玨突然衝出書房外,簡墨才喊了停。

“以前我不明白,為什麼父親明明對三哥有所懷疑,卻一直忍而不發。”李銘聲音低沉,“微寧,你打算怎麼做?”

見簡墨不說話,李銘仔細地觀察著他的表情:“你看到父親的態度了,他這次不會再輕縱三……君玨了。”

簡墨卻諷刺地笑了:“院長,所有人都告訴我,李家四子中,長子最被重視,您最受偏愛。可我覺得,李家最受寵的其實是李君玨才對。都殺了兩個哥哥了,才隻是——不輕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