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半小時後,簡要和阿文重新出現,同時帶來那位關大小姐。
戴著可愛黃色發箍的女孩撲到他身邊,眼睛紅通通的,鬢角的劉海被汗水打濕貼在皮膚上,聲音帶著哭腔:“平靖,對不起。我沒看好你的誕生紙,我把它弄丟了……我隻找到這個。”
女孩張開顫抖的手,手心裏是一枚穿著紅線的骨色長哨。
平靖笑了笑,努力抬起左手。
女孩咬著嘴唇,將它接到他空缺的小指處。一瞬間骨哨上仿佛有什麼剝落,一根與手掌完美契合的小指重新出現。
“你說過的,這根手指回到你手上的時候,我們就再也不分開了。”女孩緊緊握著他的左手,泣不成聲。
“是啊,我們再也不分開了。”平靖見到女孩後眼神更加溫柔。他相貌本就英俊,此刻發自內心的笑容,仿佛是穿過玫瑰花田的陽光,讓人不由自主地感受到明媚和愜意。
“你又哄我!”女孩一把抹掉眼淚,“你先說我們隻是暫時分開。讓我要有耐心,讓我安心等著!等有一天,紙人與原人的地位平等了,我們就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
“可你後來就開始送我魂筆。每次見麵都送魂筆!你當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你就是想我寫新的紙人,想我忘了你。”
女孩的眼淚落在平靖的臉上,順著他的臉頰滑落到嘴角。平靖輕輕眨了下眼睛,微微張開嘴,將那串眼淚抿進唇裏,好似在品嚐它的味道。
“可我就不寫。”女孩將他緊緊地抱在懷裏,就像抱著世間至寶,“我為什麼要寫其他紙人?你活著好不好,你不要死好不好,你陪著我好不好——”
平靖的精神已經明顯不濟,他努力睜著眼睛,笑著用仿佛情人耳語一般的聲音回答:“好。”
幽暗的星海中,金黃色的煙霧已經完全擴散開來。當最後一絲煙霧湮沒在夜一樣的黑色裏,平靖的心髒停止了跳動。簡墨第一次近距離目睹魂晶消失,這使得他的胸口感到一種快要窒息的壓抑。
阿文紅著眼圈跪在平靖的旁邊,衝女孩怒吼:“你為什麼不把平哥的誕生紙藏好?你不知道平哥是三大局的死敵嗎?就是你害死他的!”
女孩一句也不反駁,哭到嗓子都啞了。阿文恨得不得了,卻又不能對女孩做什麼,隻想馬上帶走平靖。女孩卻死死抱住平靖的身體,拚命搖頭,聲音完全走調:“他活著我們不能在一起,難道他死了還要把我們分開!”
簡墨突然意識到平靖好像是女孩的初窺之賞,頓時心口有些不舒服。他看了一眼簡要,對阿文說:“我覺得平靖最後的意思,是更願意留在她身邊。”
阿文瞪了簡墨一眼,咬牙切齒地問女孩:“我不帶走他,難道讓你把他帶回檔案局局長的家嗎?你父親不會把他直接大卸八塊,或者交到其他人手中淩辱泄憤嗎?”
“我,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女孩倔強地重複著這句話,“反正你不能帶走他……”
可幾分鍾後,她慢慢鬆開抓著平靖的手,眼睜睜看著阿文背起平靖,雙淚長淌的臉上滿是絕望和認命。女孩細啞的聲音如同她的人一樣,不住地發抖:“我怎麼這麼沒用,我還是三級異造師……為什麼我連心愛的人都保不住?”
最後,簡墨還是幫著阿文將平靖的遺體送回血庫。因為女孩縱然百般不舍,卻連一個能夠安置他的地方都沒有。
“這是怎麼回事?!”葛喬匆匆趕來,一見到雙眼緊閉的平靖,便覺全身血液倒流。他一副恨不得將人撕碎的神情去抓簡墨的衣領,卻抓了個空。簡要將簡墨擋在身後,警惕地盯著這位頭發像被點燃了的紙人首領。兩人皆是蓄勢欲發。
四周原本一臉悲戚的血庫成員,此刻都緊張起來。
“不是師兄。”阿文拚命拉住葛喬,將事情經過告知他。
“關山!”葛喬咬牙念著這個名字,像是要把這兩個字碾碎,“我就知道,沾上造紙師就沒有好事。他卻總是不聽!這個白癡!”
此話一出,周圍的紙人還好,但造紙師們都微微變了臉色。其中有人惱怒欲辯,卻被身邊的人拉了回去。阿文欲言又止,向造紙師們投去一個道歉和安撫的眼神。
葛喬轉過頭,衝簡墨吼道:“滾!不滾難道要我把你扔出去嗎?”
雖然馬上就要期中考試,但這幾日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讓他對掛科這件事都喪失了焦慮。
“平靖付出了那麼多心血,就為有一日,紙人能夠像原人一樣生活在這個國家。但看到葛喬,我忽然有些懷疑,即便紙人獨立了,平靖就真的能和關星星無憂無慮地在一起?”簡墨手裏的筆飛快地轉著,時不時啪的一聲掉到半天都沒有翻一頁的課本上,“簡要,這世界上難道就沒有一塊地方,能讓原人和紙人一起平靜地生活嗎?”
簡要靜靜地看著他。
“你覺得,我能不能——”簡墨說到一半停了下來,眼睛裏仿佛有特別的光芒在閃爍。他手裏的筆一動不動,仿佛被不知道從哪裏飛來的一隻雛鷹踩住了。而這隻雛鷹側頭眼巴巴地看著他,好似這個斷眉青年的腦袋裏裝著什麼前無古人的人間美味。然而等了許久,都不見青年說話。它不耐煩地立起身體,張開翅膀扇了扇。扇起的風吹得簡墨忽然鼻子發癢,莫名打了一個噴嚏。
他揉了揉鼻子,撿起再次掉落的筆,為自己的異想天開感到一陣好笑:“算了。我還是煩惱一下為什麼沒複習的書還有那麼多吧。”
十分鍾後,他就趴在桌上睡著了。
簡要無奈地將簡墨移到臥室,然後將李銘訂的衣服拿出來熨了一遍,放在衣架上掛好。
這個夜晚,相對於看書看到睡著的簡墨,京華市裏卻有許多人徹夜難眠。
“要不要去拳室打一場?”周勇問李君玨,後者已經在陽台上抽了一小時的煙了。
李君玨仿佛突然被人打斷了思路,微微一驚,然後搖搖頭笑道:“我又不是微言那樣的年輕人了。”
周勇哈哈一笑:“可我還時常與他打兩場的,這孩子在運動方麵挺有天賦的。”
他頓了頓:“君玨,你若是目標堅定,就無須為一些微不足道的情感牽絆煩憂。多想想,你為了這一天付出過多少。”
李君玨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按斷了煙頭:“你說得是。我已經不是空有一腔熱血的年輕人,居然還會被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幹擾。”
兩人也沒有去拳室,轉而開了一瓶紅酒。
“說起來我認識你這麼多年,到現在還沒弄清楚你們到底是怎樣一個組織。”李君玨晃著酒杯,“上到總理府,三大局,下到平民百姓,三教九流,好像哪裏都能找到你們的人。”
周勇笑而不語。
李君玨突然歪過身體湊向他:“你們到底想要我家老宅裏什麼東西?”
沒等周勇回答,他就繼續道:“我知道,我知道,都說我家那棟老房子藏著造紙之術的秘密。可是造紙之術已經公開這麼多年了,別說泛亞,連歐盟那邊都傳了幾代了。就算還留著幾項沒公開的技術,又能怎麼樣?對,還有一句話我老早就想說了,”李君玨露出無法理解的表情,“就算你們找到一個辦法,能夠讓這個世界上所有紙人一夕之間全部死絕,可隻要造紙之術還在,不遲早會恢複到原樣嗎?”
“或許,這就是一個信念吧。”周勇垂下眼簾,抿了一口酒。
李君玨眼珠動了動,隨後點點頭:“說得也是。我明白這種感覺,就是不甘心,不甘心。”
他抬起酒杯:“敬——我們這相互利用,又相互防備的友誼!”
周勇笑了笑,與他碰了杯:“祝明天一切都順利!”
島立區破舊的小酒吧中,阿文正緊緊握著一杯啤酒。
“怎麼,沒信心?”葛喬嘲笑著。
“平哥都已經計劃得好好的,我隻是照著執行,怎麼會沒有信心?”阿文反駁道。他嘴上雖這麼說,但嘴唇有些發白:“我隻是擔心會出什麼意外狀況,我處理不好,糟蹋了平哥的心血。”
“那我問你,以前平靖交給你任務,是手把手教你做,還是在旁邊一眼不錯地盯著你做?”葛喬問。
“都沒有。”阿文立刻否認,“不明白的地方我都提前問過,平哥從來不中途插手。就算有哪處沒做好,平哥也是事後才指出來。”
葛喬攤手:“這不就得了。以前平靖不在,你一樣做,怎麼現在就這麼緊張?”
阿文低著頭,慢慢說:“那不一樣。”
“阿文,”葛喬拍著他的肩膀,“你是白先生的學生,也是平靖的半個學生。但你要明白,不可能永遠有人護著你,總有一天,你必須獨自一個人撐起一片風雨。”
阿文的眼睛有一瞬的畏縮,但之後被堅定取代:“就像平哥一樣。”
“對,就像平靖一樣。”
“我要把平哥要做的事情,一件一件接著做下去。”阿文激動地說,“我不僅要完成明天的計劃,我還要奪取誕生紙,要把‘師兄’拉到我們的陣營來,還有——
“建立屬於紙人自己的國家,讓每個紙人都能和原人並肩站在一起。”
葛喬露出滿意的笑容:“很好,就是這樣。來,幹了這杯!”
阿文躊躇滿誌地看著那杯酒,又蔫了下去:“葛部長,平哥說我未成年,不能喝酒。”
葛喬把酒推向他:“這杯酒就當祝賀你提前成年了!”
阿文握住酒杯,鼓起勇氣,一飲而盡。
李家大宅實際上是一片占地千畝的私人領域,裏麵的建築是李春和當家時修建的,建築師獨具匠心的設計,讓它不但擁有四時俱賞的宜人景觀,建築風格和裝飾細節也充滿濃厚的文化底蘊,從來沒有讓來訪的客人失望。
按壽星的年紀和地位,自然不會站在大門口親自迎客,隻有少數幾位至交好友被早早請入小會客廳。那些在造紙界頗有分量的人物,才會受到壽星的兩個兒子和兩個孫子的親自接待。大多數人都是由李家大宅的管家和仆從引導至壽辰會場。
“你去年不是說今年不準備大辦了嗎?”丁爺爺笑道,“怎麼改變主意了?”
李德彰心情極好,嘴上卻還是道:“本是不打算大辦了,但還想著給他們年輕人一個機會,多認識認識走動走動。”
梁少麟拿起茶杯,輕輕刮了兩下:“說給年輕人機會是假吧?不就是你們幾個老家夥想找機會,當眾炫耀一下家裏的得意後生嗎?算了算了,我這個孤老頭子明年還是不來了——”
李德彰哈哈大笑:“我們本來沒這意思。你這一說,不炫耀一下好像有點對不起你。亦晴,快把你家的一卓叫過來!”
丁爺爺笑著正欲說什麼,李德彰的紙人李願走近了通報:“老爺子,秋主席到了。”
丁爺爺和梁少麟都是一愣。梁少麟笑容別帶深意:“這可是稀客,秋主席有多久沒登你李家的門了?”
李德彰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起身道:“既然是稀客,我總該親自迎一迎。”
吃驚於秋山憶到來的不止丁爺爺一個,李家兩子兩孫,皆是麵麵相覷。“聯盟最近與我們有什麼特別的事務進行嗎?”李君琿問李微生。
“聯盟的事一直都是霍恩與我在對接。”李微生同樣一頭霧水,“沒什麼特別的事情呀。”
李君玨聽著,忽然問道:“君瑉呢?他還沒回來?”
對簡墨一個交際障礙患者來說,這樣的場合簡直再討厭沒有了。人聲鼎沸的大廳和走廊裏,到處都是陌生人。偏偏他們能通過各種莫名其妙的理由和你搭上話,又用各種別有用心的問題試探和套取自己想要的東西。
如果他今天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路人甲,這一切本還勉強可以忍受。可是院長領著他直接穿過人頭攢動的主會廳,走到了今天的壽星麵前。
“這個是君瑉最得意的學生,在座有些人可能已經認識他了——首個成功二次寫造的造紙師,去年京華市魂筆製作新秀賽的冠軍。”李德彰牽起他的手,向眾人驕傲又謙虛地介紹,“雖然還算不得多優異的成績,但在他這個年紀,也算是不錯了。”
李家當家人親口誇讚的對象,自然引起在座賓客的交口稱讚。
“怎麼最近哪兒都是他?”李微言小聲嘟囔著,說出了附近數人的共同心聲。
莫非是出於對喪屍事件的補償?畢竟當初為了讓四叔同意把謝首推出來,爺爺還鄭重許諾過。李微生雖然有些驚訝,但並沒有太過意外。
李君琿、李君玨比兩個小輩要淡定得多:即便沒有喪屍事件中的承諾,以李銘受老爺子寵愛的程度,在壽宴上誇讚他看重的學生幾句,太正常不過了。
董禹、關山以及丁家爺孫雖然不知道李德彰承諾在先,但皆以為是李銘之故,因而隻在內心暗歎謝首運氣著實不錯。
唯有韓廣平和梁少麟兩人,明白真正的原因,卻也不能明言。
李德彰本想讓簡墨坐在自己身邊,但看到李銘拚命勸阻的眼神,稍一猶豫,便聽見秋山憶笑著開口:“坐我身邊吧,這孩子我挺喜歡。”
簡墨鬆了一口氣,趕忙在秋山憶身邊坐下。李德彰與眾人飲了第一杯酒後,氣氛越發熱鬧起來。三五不時有人過來敬酒,有時是對整桌,有時是對其中一兩人。簡墨不喜歡飯局的原因之一就是:明明是請人吃飯,為什麼就不能單純地隻吃飯呢?
這時李微生走了過來,身邊還跟著幾人。他向本桌最年長同時也是身份最高的秋山憶敬了酒,然後把視線轉向簡墨,微笑著說了幾句祝福,似乎他們之間從沒發生過任何不愉快。簡墨想想,李微生也並未刻意針對過自己,便也禮節性地與他碰杯。
等李微生從這桌離開,簡墨鬆了一口氣,正拿起筷子,卻發現原本跟隨李微生的一人來到自己身邊。
“謝少爺,恕在下從前眼拙。”盛景拿著酒杯,表情十分真摯愧疚,“我從前以為您就是一名普通的魂筆製造師,曾經冒犯於您,現在心裏實在是後悔。”
他說著又笑著向四周的人道:“但也不能全怪我,像您這樣年輕,就能夠二次寫造成功的造紙師,是泛亞有史以來第一人。結果偏偏行事如此低調,這實在是容易讓人誤會,你們說是不是?”
盛景一番話說得情詞懇切,合情合理,實在叫人很難生氣,周圍的人也都笑著起哄。
“謝少爺,這杯酒我敬您,祝您鵬程萬裏,前途無量!”盛景舉起酒杯。簡墨一眼掃過去:從身邊的秋山憶到不遠處的李銘、李德彰,皆是含笑望著自己,好像沒人認為自己會不接受一位準萬山席主的示好。
低頭用紙巾擦了擦嘴,簡墨對盛景不喜不怒地道:“謝謝你的祝福,但我不想喝酒。”
“我去方便一下,失陪了。”向同桌食客微微頷首,簡墨也不管他們臉上都是什麼表情,徑直出了宴會廳。
6月的氣溫已經不低,但李家大宅無論室內室外都依舊涼爽,以至於他穿著這套兩層的禮服都不覺得熱。最多再待三十分鍾,不管院長怎麼說他都要告辭,簡墨心裏下了決定。他坐在距離主宅建築百米之外的長廊上,有些不太習慣地看了一眼手表——這是簡要為了搭配這套行頭給他戴上的,雖然不知道是什麼牌子。
幽暗的星海中,無數星星點點飄浮著,其中一部分小螢火蟲在四處遊動。簡墨知道,這裏還有許多透明或半透明的魂晶,隻不過從他這裏看不到而已。
李家守備這樣森嚴,李老爺子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吧,簡墨心想。
數日前,重簡方略收到一張李家大宅的地圖。
為了償還李家送來貴族資料的人情,他將這張地圖的複印件交給了院長,告訴他是自己意外所得。
李銘對地圖的出現不怎麼重視,反而對自己表現出的“關心”十分欣喜。他說,光憑一張地圖還不能把李家如何,讓自己隻管安心來玩。
正當簡墨靠著椅子背昏昏欲睡的時候,一隻明亮的大光團慢慢飄了過來。他猛然睜開眼睛,卻發現一個有些眼熟的女孩正站在麵前,驚愕地看著自己。
“你,你不是……不,你怎麼會在這裏?”女孩左右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壓低聲音問,“你到這裏來是有什麼任務嗎?”
這句話讓簡墨成功記起這個女孩。隻是李老爺子才介紹過,她怎會不知道自己是來做什麼的。“你剛剛沒在宴會廳嗎?”
關星星勉強笑了一下:“裏麵太吵了。”
簡墨有點理解她的心情,簡單解釋道:“我是京華大學造紙學院的學生。”
關星星哦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她猶豫了一下,問道:“他,後來——”
“已經送回他的同伴身邊了。”簡墨道,“他們會安置好他的。”
“謝謝你。”關星星似乎精神狀態不太好,說完這句話,就這麼站著在他麵前走神了。簡墨覺得有些尷尬,考慮怎麼告辭離開。她才又開口:“你能不能……說說他平常都做些什麼?”
關星星提完這個請求,大概覺得自己太冒失,急忙解釋:“我不是想打探你們的機密。我隻是,想聽聽他的事情。”
“其實我不知道他平常做什麼。”簡墨無奈,“我並不是他那邊的人,隻是機緣巧合幫過忙。”
“這樣啊。”關星星眼神黯淡下來,又開始出神。
這時,一個驚喜的男聲響起:“關星星,你來了!”
簡墨認出來人是李微言。關星星聽見這個聲音則轉身就走。
“怎麼我一來你就走?你跟別人說話不說得好好的嗎?”李微言不高興地說,眼神不善地向簡墨掃過來。
主會場中,宴會已經接近尾聲,李德彰正在四處尋找簡墨。
“我已經讓人去找了。”李銘苦笑道,“很快就會找到的。”
“他出去有二十分鍾了。”秋山憶倒不以為意,“這孩子好像不喜歡這種場合。”
這時一名安保人員神色匆匆地跑過來,在李銘耳邊小聲說了幾句。眾人見李銘先是驚訝,然後又帶上了不知如何說起的為難。
等相關人士都趕到的時候,李微言身上亂七八糟沾著塵土和草葉,正指著簡墨的鼻子叫道:“剛剛是我沒有防備,我們再打一次!”
關星星擋在簡墨麵前,怒氣衝衝:“你有完沒完,輸了兩次還不夠!”
“明明是他不守規則,他那動作是犯規的!”李微言振振有詞,表情還頗為委屈。
簡墨翻了個白眼,把自己被拉亂的衣服整了整,不想再與這個無賴糾纏。不料才走幾步,卻見看熱鬧的人們眼神突然一變,接著他的脖子就被一隻胳膊狠狠勒住了。簡墨心裏本就有火,這下也不客氣了,直接抓住他的胳膊,下蹲,後頂,一個過肩摔將他撂在地上。
這一把摔得比之前要用力得多,李微言的臉都扭曲起來了。
關星星難以置信地看著地上的人:“你怎麼還背後偷襲?”
簡墨忍無可忍地走開,他還大喊大叫:“你別跑!我們上擂台正正規規比一場,我就不信還會輸給你!”
“你們倆都不是一個路數,有什麼好比的。擂台上他不是你對手,但如果你和他打架,”人群中走過來一人,將李微言一把拉起來,“輸的一定是你。野路子都是搏命的打法——他們隻要能贏,可不管什麼公平和規矩!”
這句話的音量並不低,似乎就是故意說給正要離開的簡墨聽的。眾人見這位李銘的得意弟子果然停住了腳步,回頭望向那人,似乎是辨認了兩眼,接著臉上露出超乎尋常的憎恨之色。
“周勇?”
這人給李微言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聽到簡墨叫出名字,輕輕一笑抬起頭:“怎麼,你認識我?”
在六街進行第二次“回溯”時,簡墨就記住了周勇的相貌。但他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有與這個人正麵碰上的一刻。簡墨的血液刹那間沸騰起來:三兒無聲倒下的一幕在腦海中閃現。
就是這個人。簡墨對自己說,就是這個人,帶著一群殺手埋伏在他家的巷子口,企圖殺死自己,卻殺死了他最好的朋友——六街唯一願意向他伸出手的原人小孩。
現在這個人就站在他的麵前,距離他隻有兩步的距離。
沒有見到周勇的時候,簡墨一直說服自己:這個人隻是一把刀,他應該理智地潛伏,找機會查清他背後的那個人。
可此刻,他隻想殺人。
周勇正好向他看過來,眼神裏是高高在上的揶揄,帶著一抹不言而喻的輕蔑。
簡墨的血液燙得快要融化血管。他克製不住地向周勇的方向轉過,轉到一半被一人牢牢抓住胳膊,耳邊響起低語:“冷靜。”
來人正是李銘。他眼裏充滿擔憂,臉上卻是與平常無異的笑容:“怎麼跑到這裏來了,我到處找你。”
簡墨用盡全身力氣把視線挪到一邊,心裏拚命地念著:不要逞一時之快,不要逞一時之快……
周勇以為李銘在給自己的學生救場,不以為意,隻問李微言是否哪裏不適,卻沒注意到李銘用了多大的力氣才將簡墨拖走。
李德彰見簡墨麵色極為難看,以為他被那句話氣到,安慰道:“罷了罷了,你都打贏好幾場了,就讓人家說幾句吧。”
轉身又對一邊板著臉的關山笑得意味深長:“許久不見,星星也長成大姑娘了。”
李銘本想多留簡墨一段時間。但眼下簡墨想多留,李銘反而不敢了,“你最近課業任務太重,就別在這裏多留了,我送你回學校。”
李德彰掃了李銘一眼,似乎也意識到什麼,笑容淡了一些:“早點回去也好,小孩子不要玩太晚了。”
“九環,十環,十環,九環,八環,十環……”簡要念著成績,“不錯,這是你移動靶最好的一次成績了。”
他看著回來後幾乎一句話都沒有說的簡墨:“不過現在已經是淩晨三點半了,您明天還要上課呢。”
簡墨似乎把這話聽進去了,木然拿下耳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