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塵封18年的真相(3 / 3)

笑聲短促,卻接二連三,最終形成一片狂笑。艾南仿佛中邪般大笑不已,我看到他的眼裏泛出晶瑩的淚光。加爾斯的父親則緊皺著眉頭看著他。

“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有事再聯絡我。”加爾斯的父親站起身,拿起外套朝門口走來。

我飛快地閃到走廊後的圓柱旁,聽見腳步聲逼近,高級男式皮鞋後跟踩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門“砰”的一聲關上,將艾南瘋狂的笑聲隔絕在門後。

我大氣不敢出,直到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盡頭才走出來。

門後,艾南的笑聲減弱,最後夾雜著幾聲嗚咽,像貓頭鷹淒厲的鳴聲,令人毛骨悚然。我捏著照片,飛快地逃離了現場。

(5)

姨媽背對著我,將幾包洋蔥圈碼好,然後騰出一隻手,往後伸來,在桌麵上摸索著。我趕緊將手中的幾罐豆豉辣椒醬放到她的手中。

姨媽轉過頭,愣了一下,問道:“你還在這裏啊?”

姨媽將辣椒醬放好,拍了拍手,轉過身,歎了一口氣,拉開塑料椅子坐下,看著我問道:“你真的想知道嗎,美奈?”

我點了點頭。我已經糾纏姨媽整整兩個小時了,讓她告訴我加爾斯家中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外婆有沒有把內幕告訴姨媽或者媽媽。

畢竟問媽媽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得從姨媽這裏下手。

“美奈,我答應過你外婆,這些事情永遠不對外說。”她為難地看著我,“你希望我對外婆食言嗎?”

“不是的,姨媽。”我誠懇地說道,“難道我們沒有權利知道自己手中的果實到底來自何方嗎?加爾斯有權知道這一切,而且我覺得他的父母不會讓他知道一丁半點。”

半個小時前,我將偷聽到的所有對話都如實告訴了姨媽,姨媽沒有驚愕的表示,隻是皺眉歎氣,繼而搖頭,仿佛為一件精致的瓷器無意間被摔碎感到遺憾。

“加爾斯少爺他……你並不確定他不知道這些事,對不對?”姨媽小心地斟酌用詞。

“我可以保證加爾斯什麼都不知道。姨媽,不管外婆跟您說了什麼,這畢竟是別人的秘密,不是我們自己的,我們沒權利處置它,對不對?”

姨媽看著我,摸摸我的頭說:“美奈,你說話像個成年人了。”

我笑了笑,說道:“姨媽,告訴我吧,我保證不會亂講。我隻是……”我停頓了一下,想到了加爾斯落寞的表情,“我希望加爾斯不會被蒙在鼓裏。”

“那孩子……唉,那是個好孩子,真可惜。”

姨媽伸手撩起額前的碎發,我看到有花白的顏色浮上姨媽的雙鬢,心中一陣酸楚。我的家人都是如此善良、溫柔,可以為了保護別人的秘密而死不鬆口。要她毀掉承諾,對她來說是多麼痛苦的掙紮。

我握住姨媽粗糙的手,說道:“姨媽,對不起。您告訴我吧,我會謹慎地選擇對加爾斯表達的方式。”

姨媽看著我,眼底浮起一抹嚴肅:“美奈,你知道當人知道秘密後會是什麼結果嗎?你在製造一枚炸彈。如果是我,寧願不問,就當這件事沒有發生。有時候,人並不需要知道真相。”

“姨媽,我隻問一個問題,艾南老師嘴裏的‘梅洛林‘到底是誰,和加爾斯精神失常的姑姑有什麼關係?”

“回答這一個就是回答了全部。美奈,算了,也許你是對的。畢竟加爾斯少爺有知道真相的權利,人不能不知道自己的源頭在哪裏。長話短說,梅洛林就是加爾斯的姑姑,現在叫宋善姬。”

我猛地坐直,看著姨媽。

“梅洛林是加爾斯的父親宋秉旭當年婚外情的戀人,梅洛林生了一個孩子,宋秉旭的妻子不能生育,便抱走了這個孩子,最後導致梅洛林精神崩潰失控。梅洛林在孤兒院長大,無親無友,宋秉旭為了掩人耳目,對外稱梅洛林是遠方表妹,改名宋善姬,一直到今天。”

我很難相信從姨媽口中輕巧地說出的事情,是長達十幾年的一個悲劇的真相。這個真相,姨媽隻用了不到十句話就表達清楚,我卻花了十分鍾才緩過神來。

“姨媽,那個小孩……我是說……梅洛林的孩子……”我結結巴巴地開口,看著姨媽。

“我知道你猜得到,宋秉旭隻有一個孩子。”

我目瞪口呆,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依然震驚萬分。

姨媽開了一瓶超市裏最貴的山楂果汁放在我的手中,說道:“美奈,你的腿在發抖。”

我喝了半瓶果汁,酸甜冰涼的果汁滑過喉嚨,進入胃中。

“好了,美奈,這件事我寧願沒有說過。如果你非要告訴加爾斯,一定要選擇好機會。拜托了,那孩子命太苦了。”

姨媽站起身,繼續擺放商品。我呆呆地坐在原地,看著姨媽將五香瓜子、蝦片薯條、麻辣花生和蒜香青豆一一掛在白鐵彎鉤上。我開始後悔沒聽姨媽的勸告,非要打聽這件事情。本來不關我的事,如今我卻承擔了一個如此巨大的秘密。

我該怎麼處理才好呢?

(6)

在廚房忙了兩個多小時,我終於將最後一塊紫菜包飯放進了保鮮盒中,然後將保鮮盒放進了冰箱的保鮮層。我不知道這樣做會不會讓加爾斯瞧不起,明顯是討好的舉動,但是我知道,這不是為了討好他,隻是覺得他應該多得到一點真心的溫暖和關懷,哪怕這種溫暖並不牢靠,哪怕這份關懷來自於我。

為什麼人們要如此殘忍地傷害彼此呢?加爾斯的媽媽,梅洛林,宋善姬,飛蛾撲火一樣的愛情,導致了自己的毀滅,也毀掉了其他人。

我轉身走回臥室,發現地板上有個什麼東西,於是彎腰撿起來。原來是毛線狗熊,一定是加爾斯無意間掉在這裏的。毛線狗熊的腦袋耷拉在肩膀上,鼻子朝著我。我眨了眨眼,一個念頭浮現出來。

對,就這麼辦吧。

第二天。

午餐時間,我在餐廳找到了加爾斯。他每次都坐同一個位置——緊挨餐廳的窗戶旁邊,一棵巨大茂盛的盆栽棕櫚在兩米遠的地方投下陰影,也圈出一小塊相對獨立的空間。

我把保鮮盒推到加爾斯麵前,他正低頭往自己的炒麵上撒胡椒粉,不時咳嗽幾聲。他抬起頭,見到是我,目光落在他眼前的保鮮盒上。盒中,黑色紫菜包飯擺放整齊,看上去還不錯。

“看什麼看啊?給你的,我……呃,柳美奈大廚親自做的,全球獨家,你就偷笑吧。”我大大咧咧地說道,坐在他對麵,盡量表現得自然,將之前畫室的那場尷尬掩蓋過去。幸好加爾斯似乎對我在畫室裏情緒突然失控的事沒什麼印象,也許是他不想讓我太難堪,總之我們的溝通算是正常。

加爾斯瞪了我半天,問道:“你在裏麵放了臭豆腐,是不是?”

“不吃算了。”我伸出手準備拿走盒子。

加爾斯眼疾手快地將盒子拿過去,揭開蓋子,眉頭皺了皺。

我目光一掃,心都涼了,怎麼回事?

紫菜軟塌塌的,蛋皮也切得不均勻,好像還有黃瓜籽掉了出來。唉,明顯是失敗的作品啊!昨晚在燈光下看著覺得挺好的啊,怎麼放了一晚上就變成這副樣子了?不怪加爾斯會疑心,這樣的包飯,明顯就是要害人的嘛!

“哎呀,怎麼成了這樣?別吃了。”我伸手將盒子拽回來,慌張地蓋上,“剛做好時看著還行。”

“算了,反正味道不差就行了。”加爾斯推開我的手,用筷子夾起一個放進嘴裏,嚼了嚼,點了點頭,“還可以忍受。”

“如果真的很難吃,就別吃了。加爾斯,我不會怪你的。”唉,柳美奈,你真是什麼都做不好,做個紫菜包飯都變成“殺人武器”,你這哪是送溫暖,明明是放把大火燒人家。

可加爾斯一個接一個地吃起來,他把炒麵推給我,說道:“我估計吃不下了,這盤炒麵還沒動過,你吃了吧。”

四周響起一陣倒抽涼氣的聲音,這種聲音我都聽習慣了。自從我和加爾斯共用畫室的消息傳開後,這種倒抽涼氣的聲音和嫉妒的目光就不斷出現,我走到哪裏,都有目光釘在背上,回頭去找又找不到,似乎是從地下冒出來的。嫉妒啊嫉妒,女人永遠無法解除的魔咒。

我用筷子攪拌一下麵條,從衣兜裏拿出毛線狗熊遞給加爾斯。加爾斯一把抓過狗熊。

“哎呀,我找了好幾天,你在哪裏發現的?”加爾斯驚喜地問道。

“在我家的地板上,可能是那天晚上你無意中掉的。”我說道。

四周倒抽涼氣的聲音瞬間如海潮般湧過來。

唉,無奈啊無奈……

“咦,它的腦袋安回去了?”

“嗯,是我縫上去的。”

看來我遺傳了外婆的心靈手巧,縫點東西還挺快的。

加爾斯翻來覆去看著毛線狗熊,最終將毛線狗熊收起來,夾起一個紫菜包飯,嘀咕了一句,我費了很大的勁才聽清是“謝謝”兩個字。

“柳美奈,這個做得還算及格啦。我媽從來不給我做這個東西吃,她好像不喜歡做飯。嗯,是她太忙了。”加爾斯將空盒子推給我,將一疊畫冊收起。

我鼻子一酸,眼淚湧了上來。我趕緊擦擦眼角,卻已經被加爾斯看見了。

“怎麼了?”加爾斯停止堆疊畫冊。

“啊,沒事沒事。”我吸了吸鼻子,告訴自己要冷靜。不行,不是現在,柳美奈,不是現在。一切已成往事,我不能用那些泛黃發舊的真相來破壞加爾斯此刻的喜悅和平靜的生活。再等一下,等一個合適的時機,不是現在,再等等。

“對了,這個給你。”加爾斯從書包裏拿出一個矩形盒子,遞給我。

我瞪大了眼睛,怎麼又是一部新款的蘋果手機?

“不用太感謝我,我這個人就是對手下太慷慨了。”加爾斯說道。

我心中一陣感動,卻依然嘴硬地說道:“誰是你的手下,明明是助理。”

“助理也算啊。”加爾斯不服氣地說道。

我沒有回擊他,眼淚似乎更多了,我知道這次不是為了加爾斯的身世而感到悲傷。別人給他一點點陽光,他就超級滿足,而且會回報,這是缺愛的孩子都有的症狀吧。

我吸著鼻子,抬起頭,目光定格在桌旁的一角,棕櫚樹寬大的葉片後,安左赫的目光正在搜尋著什麼。他很快發現了我的目光,看著我,露出了笑容。

他快步走來,來到桌前。我有點緊張,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加爾斯的表情僵了一下,安左赫也發現了加爾斯。我趕緊拉了安左赫一把,拽著他坐下。此時不講和,更待何時?

“安左赫,你吃東西了嗎?吃點什麼?”我問道。

加爾斯繼續堆疊畫冊,安左赫咳嗽了一聲,搖搖頭,朝我做了個鬼臉。

“我來找你是……”安左赫說著,掃了加爾斯一眼,下定決心似的說道,“周末我要出海,去太陽島,你去不去?”

加爾斯站起身,安左赫卻對他說:“還有你,加爾斯,你要是願意,也一起去。”

兩人一直沒看對方,但是我知道,這一刻隔閡已經解除,兩人和解了。

“知道了。”加爾斯悶聲說道,然後離開了餐桌。

“別遲到!”安左赫朝他的背影大聲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