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輕地走過去,看到油畫右下角有幾個褪色的黑字——《樹叢中的阿多尼斯》獻給失去愛的人。
“你來了?”有人在我背後說話。
我嚇了一跳,猛地轉過頭。
紫色天鵝絨布簾被挑起,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捏著布簾,阿多尼斯走了出來。他依然是一身純黑的禮服,白得耀目的襯衫,領口係著黑色領結。
“又見麵了,美奈。”阿多尼斯朝我微微一笑,“有什麼能幫你的嗎?”
我從油畫邊走開,擦掉額頭上的細汗。
“我不是來買東西的。”我說,“隨便看看而已。”
“如果你不是有需要才來,我這裏會很無趣的。”阿多尼斯拿起一隻毛茸茸的東西,我仔細看去,頓時嚇了一跳,是一隻黑貓的爪子,可能是標本什麼的吧。
“阿多尼斯,我想問你一些事。”
“我對顧客的需要會給予最大的滿足,請問吧。”阿多尼斯撫平黑貓爪背上的絨毛,說道。
“那個……為什麼禮物沒讓我和每個接受禮物的人發展成親密關係呢?”
安左赫還好,可是加爾斯……我們現在明顯已經是形同陌路,沒有任何交集了。
“誰說過送出禮物就一定會和對方發展為親密關係呢?”阿多尼斯將黑貓爪放進一個寶藍色的絨麵方盒中,輕輕蓋上。
“呃?不是嗎?大家都這麼說……”我目瞪口呆,回想起在校園內第一次聽說怪玩寵物店時的情景。明明說收到禮物後兩人會和好啊,難道不是嗎?
阿多尼斯笑著說道:“看來你對怪玩店的禮物有些誤會啊,我從來沒有說過店中的禮物可以讓兩人變成親密的朋友啊。”
“可是……”
“怪玩店的禮物不是魔法,它隻是給贈禮人一個契機。”
“什麼契機?”
“感情發展的契機。”阿多尼斯簡要地說道,“長話短說,它讓你和收禮人之間的關係經受考驗——飛速、狂暴的考驗。你感覺到了嗎?”
阿多尼斯的眼神深邃而神秘,看到他微微勾起的嘴角,我想起送出去的毛線狗熊和水晶獎杯。在那之後,我開始卷入加爾斯與安左赫的友情罅隙中。
我驚呆了,原來怪玩店的禮物不是會讓人貼近,而是會不斷製造考驗,說白了,不就是製造阻礙嗎?居然會是這樣邪惡的禮物!
“你……你怎麼可以這樣?”我震驚地看著阿多尼斯,“我要把東西還給你!”
阿多尼斯輕笑一聲:“抱歉,美奈,我也沒辦法了。考驗已經開始,我沒能力製止了,就算你把禮物還給我,一切也不會停止。”
我失神地跌坐在椅子上,壓住了什麼,發出巨大的“嘎嘎”聲。我跳起來,發現是一隻充氣黃鴨。黃鴨眼睛的黑色塗料已掉光,充氣鴨看上去像失明了一般,這裏真是個破舊怪東西的聚集地!
“別急啊,美奈,任何考驗都有結束的時候。”
“什麼時候?”
“你失去的回到你身邊的時候,關係將最終定局。”
“失去的……回到我身邊時?”我懷疑地盯著他俊美的臉龐,“什麼意思?”我失去的東西太多了,誰知道他說的是哪個啊!如果有可能,我希望父母和外婆都回來。
“交換禮物的代價,為了誰而失去,就會為了誰而終止。”
“啊?”我反應過來,“難道你是說我的薰衣草戒指和蝴蝶發夾?什麼時候回來?怎麼回來啊?”
這個人不能好好說話嗎?每句話都像謎團一樣。不過,既然他說考驗有終止的時候,我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失去的回到我身邊時……關係將最終定局。
目前,薰衣草戒指、蝴蝶發夾都沒有回來啊。這麼說,我和安左赫、加爾斯的關係還會繼續經受考驗嗎?
“好不容易來一次,不買個小禮物帶回去嗎?”
“還買?我哪有那個膽子!兩個禮物已經夠受的了,我可不想再和任何人經曆什麼考驗了。”我沒好氣地說道。
阿多尼斯大笑起來,似乎我講了一個格外有趣的笑話。他雙手撐著黑木桌子,笑容在他俊美的臉上綻開。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有如此生動的表情,之前他的臉更像一張精致的麵具。
“美奈,你真可愛。”
我的臉飛速紅了,一股灼熱感朝我襲來。對於這個人,我真的沒辦法下判斷,但是我知道自己不討厭他。話說回來,誰又會討厭一個美少年呢?
“你還是想想吧,美奈。從某種角度來說,禮物可以讓你盡快知道你和某人本來會有的結局,這難道不是好事嗎?這簡直是有了時光機,可以早點知道未來啊。”
“可目前我沒有想送禮物的人了。”我老實地說道。
“好,隨便。不過,我感覺你應該帶走一個禮物,隻是我個人的感覺而已。”
我想離開,腦海中卻閃過一個人——艾南,我的偶像。別傻了,柳美奈,艾南是什麼人,是聞名藝術界的大畫家,你要妄想和他有什麼聯係嗎?再說了,之前在畫廊已經有過一麵之緣了,你該滿足了。
不過,他最後邀請我去聽他的藝術課呢。
——有個聲音辯解道。
“我是要買個禮物。”我說出的話連自己都感到驚訝,可話已出口,無法收回。為什麼不送呢?隻是一個小禮物而已,如果借助禮物和艾南有了聯係,哪怕多一點點,對我也是好的啊。退一萬步講,就算禮物送出去,我和艾南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那隻是表明我們本身不會有交集,我也沒有什麼損失,對吧?
“好,那是你自己選呢,還是我來幫你挑?”阿多尼斯眯起眼睛問道。
“你幫我挑選吧,我要送給一位老師,是我很尊重的畫家。”
“懂了,稍等。”阿多尼斯推開桌上的東西,騰出一個空間來,一些盒子掉在地上,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他全然不顧,從背後的玻璃架頂層拿出一個透明的塑料袋,打開,捏出一個東西,放進我的手心。
我低頭一看,是一隻耳環,樹葉形銀質的底座上扣著一顆綠鬆石。
“這……這是給女人用的東西吧?”
阿多尼斯咧嘴一笑,拉了一下領結,好像我講了一句廢話,而他不屑回答似的。
“阿多尼斯,這禮物……我是說,那個畫家是個男人,而且是個中年男人,送這個合適嗎?”
“以你之前送出禮物的經驗來看呢?”
我不再說話,的確,兩個禮物送出後,安左赫的驚喜不必多說,加爾斯都驚得差點當場變成化石。
所以,我隻能信任他,也必須信任他。我將耳環放進口袋,問道:“那我拿什麼交換呢?”
“這雙鞋。”阿多尼斯指了指我的腳下。
“啊?那……那我穿什麼啊?”
這人到底存的什麼心啊,一雙舊鞋他要來有什麼用?他又不能穿!但是,看得出我沒有選擇的餘地了。算了算了,不過是一雙帆布鞋,給他就是了。幸虧今天穿的是長裙,可以遮擋腳。
我把鞋子脫下來,放在地板上。地板很光滑,涼涼的,很舒服。我告別阿多尼斯,出門前轉過頭看了看地板上的帆布鞋,又是一件失去的東西。
失去的鞋子什麼時候會回到我身邊呢?想想真是不可思議啊。
(3)
我走回咖啡屋,發現菜都上齊了。幾分鍾後,安左赫推門而進,在我對麵坐下,不好意思地連聲道歉。
“銀錫這家夥,已經一個月沒見了,多說了幾句話。”
“沒事,左赫。你的同學都是有錢人啊,來這種地方玩。”
“巴爾豪斯是他家的產業,他沒事就來玩。來,我們快吃吧。”安左赫說著,將一盤生蠔推給我。
我夾了一個,猶疑地看了看安左赫,問道:“左赫,你常來這裏嗎?”
“還好啊,怎麼了?”
“這層樓裏有沒有一家賣玩具的店啊?”我問道,心髒怦怦直跳。
“別說玩具店了,這裏除了咖啡屋,什麼店鋪都沒有,隻有休閑娛樂場所。怎麼,你有想買的東西嗎?”
“哦,沒有,我就是隨便問問。”我將蒜蓉生蠔吸進嘴裏,味道鮮美爽口。剛才和阿多尼斯說了那麼多話,還真的餓了。
怪玩寵物店果然隻有我一個人看得到啊。
吃完飯,安左赫提議去附近轉轉,我有點累,想先回家。走出巴爾豪斯華麗的大門時,我的腳心突然傳來一陣刺痛。
“哎呀!”我蹲下身,捂住了腳。
“怎麼了?”安左赫正要打開車門,聽到我的聲音,轉過身朝我走來。
我慌忙站起來,搖頭說道:“沒什麼,嗬嗬。”
腳心好痛啊,一定是踩到石子了,本來嘛,不穿鞋子走路很危險的。我故作如常地往前走,好痛啊!
安左赫猶疑地看著我的裙邊,他的目光放在我的身後,突然臉色變了。
“你受傷了?”
我低頭一看,剛走過的地麵上有幾滴鮮紅的血,我的心頓時涼了。安左赫上前將我抱起,放進車中,然後關上車門。
我聽見後備箱打開的聲音,又“砰”的一聲合上。接著駕駛位的車門打開,安左赫提著一隻銀色的小箱坐進來,關上了車門。
“你最好自己把受傷的腳伸出來,不然我要動手了。”安左赫板著臉,嚴肅地說道。
我遲疑了半天,隻好把裙擺提起,把腳露出來。
安左赫眉頭緊皺,問道:“你的鞋呢?”
“呃……丟了……”
柳美奈,你是豬頭嗎?怎麼不把腦袋丟了,居然說“丟了”!
安左赫挑了挑眉毛,沒再繼續問下去。
他打開小箱,裏麵整齊地擺著酒精瓶、各種藥片膠囊,還有不鏽鋼的精小器械。他拿出一個透明的寬口瓶,擰開白色瓶蓋,用鑷子夾出一團藥棉,沾了酒精,開始幫我處理傷口。
安左赫真的好溫柔啊,那個璿妮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
安左赫突然抬起頭看了看我,又迅速將目光移開。一時間,我竟然找不出什麼話題來,兩人陷入沉默中。
之後是怎麼回家的,我有點記不清了,但印象深刻的就是那天安左赫護理得特別細致。
安左赫真是像天使一樣的人。
(4)
維納斯大學的人真多啊!
我站在人潮中,有點辨別不清方向。好高的樹木、好茂盛的花草,為什麼大學的一切都顯得比中學更加鮮明豔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