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白色賓利車駛過繁華的主街,行人匆匆走過,我坐在副駕駛座上,看著車窗外的景色,一聲不吭。
十分鍾後,安左赫將車子停在了SK畫廊前。
“到了。”安左赫說道。
我點點頭,準備開門,安左赫探過身體,按住車門把手,看著我,問道:“真的要去嗎?”
我苦笑了一下:“總得麵對啊。現在不去,經理也不會善罷甘休的。與其讓她告訴姨媽,不如讓我先去探一下情況。”
“我陪你去。”安左赫說道。
“謝謝你,左赫。不過真的不用了,你送我過來,我已經很感激了。”我打開車門,下了車,“砰”的一聲合上車門。我突然變得無力起來,多想坐回車中,讓安左赫將我帶離此處。
我抬腳朝裏走去,正午的陽光炙熱灼燒,像火焰噴向大地。我的身體卻發冷,我不得不抱緊胳膊,走進SK白色的大門。
路過茶水吧,繞過一條花徑,走上寬闊的水泥路麵。最後,站在SK白色的畫廊前,我深呼吸一口氣,走了進去。
畫廊開足了冷氣,我不由得打了個寒戰。畫廊裏播放著低沉的大提琴曲,遊人寥寥。我穿過展廊和一個門廳,走到經理辦公室門前,敲響了門。
“請進。”裏麵傳來經理嚴肅古板的聲音。
我的心一顫,麵對一切吧,柳美奈。
我推開門走了進去,經理正在低頭查閱文件,我叫了她一聲,她才抬起頭。見到是我,她站了起來。
“美奈,是你啊!快坐快坐。”經理滿臉喜悅地說道,“要喝點什麼?”
經理怎麼了?難道精神崩潰了?
“經理,我是來道歉的。”我低聲說道,雖然明白道歉沒用,但目前我實在說不出任何話。窗外的樹葉投下片片陰影,每一片都仿佛落在我的心頭。
“道歉?道什麼歉?好啦,美奈,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反正一切都圓滿解決了,對不對?來,喝杯水。”經理接了一杯水放在我麵前。
圓滿解決?她在說“圓滿解決”?她不是逗我吧?如果我不是知道經理的幽默感為零,我真的以為她是在開玩笑。
“其實我該對你說抱歉,美奈。之前你說可以說服加爾斯簽約,我還一直對你有所懷疑,沒想到……不說了,總之,這次你辛苦了。對了,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呃,沒事了,沒什麼事情。我就是路過這裏,順便來看看。”我站起身,和經理告辭。
經理送我到門口,熱情地問我要不要去畫廊裏逛逛。我連聲說“不用”,心裏的疑團越滾越大。
“再見,經理。”我走出門,對站在門口的經理揮了揮手,走了幾步,我轉過頭看著經理,問道,“經理,那個……呃,順利嗎?我是說,加爾斯簽約SK畫廊的過程順利嗎?”
“昨天加爾斯的經紀人來畫廊,已經正式進入簽約前期了。總之,我們還是將他找回來了,真幸運啊。當然,這裏有你的功勞,美奈。”
“好,那我先走了,經理。”我快步離開經理辦公室,拐進展廊時,撞到了幾個迎麵走來的遊客。
我走出畫廊,穿過花徑,回到白色賓利車前,安左赫正背靠著車前蓋站著。
“怎麼樣?”安左赫問道。
我努力調整自己的聲音,不至於讓它失控,陽光格外明亮刺目,照得我頭腦發暈。
“加爾斯簽約了。”話說出口,我發現沒有喜悅,更像是被嚇壞了。
安左赫凝視著我,我猛點頭,說不出話來。安左赫咬了咬嘴唇,打開車門說道:“上車再說。”
賓利車在街上緩慢地行駛,安左赫開到兩檔,我們的速度幾乎比街邊漫步的行人還遲緩。我想破了頭都想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但簽約的事情一定是板上釘釘的事,不然經理絕對不會放過我。
“回家吧,你的身體還沒完全康複,之前已經聽你的來畫廊了,現在你該聽我的了吧。”安左赫說道。
“你說,加爾斯為什麼突發善心?他居然和畫廊簽約了,這是真的嗎?”我始終不敢相信這一切,連日來的恐懼已經快要滲進每個細胞。此刻,突然告訴我警報解除,我安全了,我卻無法進入狀態,隻有震驚。
“簽約就是簽約了,這件事已經是過去時了,沒有必要再想它了。”安左赫微笑地看著我。
“加爾斯居然偷偷簽約了,這人真是奇怪,嘴巴硬得像石頭,沒想到心還是很軟的嘛。”我敲打著玻璃窗,街邊的商鋪一閃而過,像夢中的幻影。
我自由了,解脫了,哇!我得救啦!
一絲喜悅從內心深處湧上來,隨即蔓延開來,溜進血管,隨著血液流到每根神經中。
沒想到加爾斯最終還是讓步了,他並不像表麵上看起來的那麼冷漠。之前對他的態度似乎有些過分,要不要去說聲“謝謝”呢?
“我們去慶祝一下吧,美奈。”安左赫說道。
“呃?慶祝?”
“對啊,我看你的樣子,躺在家裏估計也睡不著,幹脆帶你去個好地方吧。”
一瞬間,我很想提議叫加爾斯一起出來,但隨即想到病房中的那一幕,趕緊閉上了嘴。
唉,都是我不好,害得他們產生誤會。話說回來,在我最危難的時候,安左赫真的幫了我太多。
“那個地方很安靜,不吵鬧,而且有很多好玩的東西,我帶你去吧。”安左赫將車速調高到了三檔,兩邊的景物飛速朝後退,變成一抹五彩的幻影。
(2)
安左赫將車子停在一幢宏偉的建築前,我睜大了眼睛。矗立在我麵前的是全城以昂貴聞名的巴爾豪斯會館,據說在這裏吃一個冰激淩球都會花掉我們全家半年的積蓄。
“安左赫,我們幹嗎來這裏啊?我們走吧,走吧。”我拽著安左赫說道。
“怎麼了,美奈,你不舒服嗎?”安左赫擔心地摸了摸我的額頭。
“哎呀,不是啦,這裏的消費很貴的!”我急忙說道。
拜托,我可是剛從巨債的陰影裏逃脫出來,可不想再沾染和巨款有關的任何東西了。
安左赫突然大笑起來,我瞪大眼睛看著他。有什麼好笑的?我又沒有突然長出兩隻角來。
“放心,你隻管跟著就行,賬單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安左赫將我的安全帶鬆開,打開車門。
我再次望了一眼這幢金碧輝煌的建築,咽了咽口水。反正不是我埋單,進去看看也挺不錯的。
我們上了三樓,安左赫帶我走進一間室內咖啡屋。屋中燈光柔和,播放著黑人爵士樂,純黑色的方桌上擺著白色的低矮香精蠟燭和水晶長頸瓶,瓶中插著鮮紅的玫瑰和鬱金香。
安左赫熟門熟路地喊來侍應生,侍應生是金發碧眼的美女,像是從雜誌上走出來的模特,我差點看呆了。
安左赫拿出全是法文的菜單,說了一串法文名字,將幾張零錢放在侍應生的托盤中,侍應生點頭微笑而去。
安左赫回過頭,拿起白瓷碟中的奶球,說道:“柳美奈,你再拉你的下巴,我就隻能喊保潔大媽來掃地了。”
我趕緊閉上嘴。
“安左赫,你是在法國長大的嗎?”
“隻去過一次巴黎,兩次米蘭,為什麼問這個?”
“那你的法語……”
“是德語。”安左赫嚼著奶球,微笑地看著我。
我張了張嘴,三道黑線從額角滑下來,趕緊喝了一口水,不敢再說話。話說,價格很貴的地方,大家都要說外國話嗎?
“環境不錯吧?它家的奶油濃湯特別美味,有很多迷迭香。”安左赫說道。
我隻管喝水,默默地點頭。在這種豪華的地方,真不自在啊。
“嗨,左赫。”一個聲音在我的頭頂響起。我抬起頭,差點以為是一個最近很紅的偶像,很快我發現隻是長得有點像而已。他有一頭金得近乎白色的頭發,耳垂戴著鑽石耳釘,在燈下閃閃發光。
“銀錫,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安左赫站起身,拍打著對方的肩膀,轉過頭對我說,“和我同校的朋友。”
“左赫,這是你的女朋友嗎?很可愛啊。”男生笑著看看我,調侃地朝安左赫擠擠眼。
“喂——”安左赫拖長尾音,笑著抓住他的胳膊,對我說道,“等我一下。”然後將他的朋友拉了出去。
兩人走遠了,不時傳來說笑聲。我有點無聊,幹瞪著桌上的香精蠟燭,蠟燭的藍色火焰跳躍著,變成了加爾斯的臉。加爾斯……不知他現在在哪裏,嘴角還痛不痛,上次安左赫那一拳似乎力道不輕吧。
唉,別想了,柳美奈,事情已經發生了,難道你能讓時光倒流嗎?
我抓了抓頭發,突然一陣銀鈴般的聲音傳入耳中。
我抬起頭,屋內隻有沙啞性感的爵士樂,並沒有銀鈴聲。屋內氣氛很靜,為數不多的幾個客人都在低聲交談,是我聽不懂的語言,法語或是德語,也許還有俄語也說不定。好無趣啊,我朝咖啡屋外看去,突然一道亮光閃進我的眼中。
什麼東西?
我的臉貼在玻璃上,眨了眨眼睛。隻見我對麵的白色牆壁下立著一個玻璃架,三層的架子上擺放著奇怪的小物品,有羽毛絢麗的鸚鵡標本,有完整的白色貓咪骨架,還有碩大的珍珠串。
好熟悉的場景,好像在哪裏見過。啊,想起來了,神秘的高大少年在我的眼前浮現,他勾起嘴角,雙眸透著湛藍而幽遠的光。
怪玩寵物店!難道那家店開到了巴爾豪斯嗎?
我起身走出咖啡屋,走到玻璃架前,發現隔著三米,另一個玻璃架立在牆壁下。更多的玻璃架並排放在一起,架上放著古怪又精致的東西。
我沿著玻璃架朝裏走去,越走越深。很快,在走廊的拐角處,我發現了怪玩寵物店的門麵。
令人好奇的是,它依然是純木質牆壁,牌匾也在,窗戶蒙著一層紫色的絲絨。怪玩寵物店原始淳樸的氣息與巴爾豪斯的金碧輝煌格格不入,有種穿越的古怪感。
我走上前去,推開門,響起一陣“丁零零”的聲音,是懸掛在門口的水晶風鈴發出的。聲音悠揚清脆,正是我剛才在咖啡屋聽到的聲音。
屋內依然如故,高大的架子上亂七八糟地堆放著東西,地板上橫七豎八地放著幾個板條箱。屋角,那座似乎有一萬年曆史的黑色座鍾在走動,發出哢嗒哢嗒的聲音。
我以為自己眼花看錯了,但是揉揉眼睛再看,卻在座鍾後發現一截露出來的油畫。油畫上端掛著輕紗,十分朦朧。座鍾遮擋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畫作中是一個身材健美的希臘美男——卷曲的金發、高挺的鼻梁和性感的嘴唇。美男的頭上戴著一個花環,他坐在樹叢間,輕笑著,望著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