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林赤紅著眼睛看著遠方,許久才淡淡地問:“既然喜歡他,放不下他,為什麼不留下他?”
穆青橙身子微微一僵,低頭看著胸口的位置,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那天晚上,九尾狐殺死皇上後問過她一句話。
她說:“穆青橙,你有沒有想過,那年你和裴容傾逃離王府時明明身中數箭,為什麼最後還能劫後餘生?”
為什麼?
穆青橙伸手按住胸口的位置,那裏,在極隱晦的地方藏著一道疤,一道淡淡的,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存在的疤。通往徐州的官道上,一間小小的茶寮裏,零零散散的客人一邊喝著寡淡的舊茶,一邊閑聊。
“我聽說那個大理寺權傾一時的穆青橙早些年是王府的逃妾啊,為了這事,還被皇上關押過的。”一個滿臉胡子的大漢說。
旁邊的人一臉嫌棄地搖了搖頭,說道:“非也非也,不過是長得像罷了。我可聽說,那位小妾後來跟著個白麵書生私奔,半路上就被王府的侍衛給截殺了,哎,死得慘啊,一箭穿心,那箭都透體而出了。”
“對對,我也聽說了,人死了,屍體被丟進亂葬崗子啦!”
胡子大漢不服氣地道:“可這世上總沒兩個這麼像的人啊!萬一她沒死呢?”
“噗!”旁邊的漢子不服,冷笑道,“怎麼會沒死?身中數箭,人都跟血葫蘆似的,怎麼會沒事?”
胡子大漢大喊一愣,嚷嚷著:“說什麼呢?比幹被挖了心不也活著嗎?”
“哈哈,你說的那是神話,這世上可沒妖怪神仙。”
眾人哄堂大笑,唯有那胡子大漢不以為然地笑著說:“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三年前我就見過一個人,沒有心也能走能跳。”
胡子大漢話音一落,幾個人便發出一陣噓聲,胡子大漢撇了撇嘴,冷哼一聲,剛想結賬走人,方才坐在角落裏的兩個頭戴鬥笠的年輕人走了過來,其中矮個子的突然伸手拉了他一下,問道:“這位大哥,你說你三年前看過無心之人,可是真的?”
胡子大漢微微一愣,咧嘴一笑:“小哥,我說了,你未必信。”
年輕人藏在鬥笠下的薄唇微微抿了一下,輕笑道:“也未必不信。”說著,一揚手,甩出一錠金子放在胡子大漢麵前。
胡子大漢不敢置信地看著金錠子,年輕人又道:“現在可以講講你的故事了嗎?”
胡子大漢連忙把金錠子收進懷裏,笑眯了眼睛說:“這事啊,其實也真玄乎,三年前我去郊外走親戚,回來的路上路過一片亂墳崗子,那夜裏風也大,打得手裏的風燈呼啦作響,我正往前走,突然聽見亂葬崗子裏有聲響,因為好奇就探頭去看,這一看,可真是嚇得老子差點沒了小命,小哥,你猜我看見了啥?”
年輕人不由得皺了皺眉:“啥?”
胡子大漢臉一白:“我看見一個年輕的後生渾身是血地從亂葬崗子裏跑出來,胸前的白衣都被血染紅了,最駭人的是,這後生胸前空蕩蕩、血淋淋的,那心就像是被人硬生生地從腔子裏挖出來一樣。”
說到這兒,胡子大漢微微一頓,湊到年輕人跟前壓低了聲音說:“我當時都嚇昏了,等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你猜我又見到了啥?”
年輕人心說這人什麼毛病,說話不說全。
那胡子大漢越說越興奮,伸手拍了年輕人肩膀一記:“我剛睜開眼睛,就看見個女的,渾身是血地從亂葬崗子裏爬出來,血,全身都是血。”
“那你可還記得那女子模樣?”年輕人身子一僵,連忙問道。
胡子大漢搖了搖頭:“記不得了。”
打發走了胡子大漢,年輕人坐在茶寮裏一動不動,旁邊的同伴伸手捅了捅她的手:“大人,您看?”
穆青橙抬頭看了看天,伸手按住了胸口。
原來她跟他離開王府私逃的那一天已經死了嗎?原來她身體裏的心髒真的是他換給她的?
沒人能回答她,可她想,天大地大,也許有生之年,她還能見他一麵,問問他當初救了她,為何不與她在一起?問問他,他到底愛不愛她?
同伴默默看著穆青橙。
穆青橙直到離開人世,也未能再見裴容傾一麵。她想他必是乘了七彩的祥雲回了那九重天外的仙宮,再也不理世間俗事!而她最終也不過是憑著對他的思念,在一個個夜深人靜的時候,憑著記憶中《山海圖誌》裏的各種異獸,畫了一張又一張光怪陸離的畫像,把他帶給她的所有一切變成一個個故事,變成一本書。至少這樣可以證明他曾出現過,並帶給她諸多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