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容傾終於破開雲溪宮內的封仙陣,玉骨微晃,踉蹌著衝到大殿門口。

緊閉的門突然從裏麵推開,裴容傾不由得一愣:“穆青橙?”

穆青橙微愣,看著對麵的裴容傾,不由得皺了皺眉:“你怎麼了?”

裴容傾微愣,一下子想到自己此時此刻既沒有人類皮囊,又沒有外衣遮體,堪堪是一具玉骨,不由得退了兩步,連忙用手擋住下身。

穆青橙沒忍住,“撲哧”一聲樂了。

裴容傾愣了一下,低頭看了眼下身,好嘛,一堆白骨,擋什麼擋?

“咳咳!你沒事吧?”裴容傾不自在地望天。

穆青橙絲毫不覺得驚訝,隻淡淡地說:“皇上,駕崩了!”

裴容傾晃了晃頭,空洞洞的兩隻眼望向穆青橙,許久,才突然彎腰抱起穆青橙,化成一道流光消失在雲溪宮。

獵獵的風從耳邊刮過,穆青橙被裴容傾抱著在夜色裏狂奔,感覺不到溫度,骨頭架子硌得她渾身發疼。

“你似乎一點也不好奇,不害怕。”裴容傾一邊跑一邊說。

穆青橙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這個樣子真醜。”

裴容傾一愣,腳步一頓,差點一頭撞牆上。

“很醜嗎?”

穆青橙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裴容傾咧嘴一笑:“但是蠻值錢的,上好的羊脂凝玉。”

“是嗎?”仿佛是要驗證一般,穆青橙突然伸手摸了摸裴容傾的臉。

瑩潤的凝脂玉微微泛了絲紅暈,裴容傾腳步一頓,停下來低頭望著穆青橙。他知道,她一定有很多話要說,隻是他不確定自己要如何回答。

穆青橙定定地望著他,忽而一笑:“你就沒有什麼要說的?”

裴容傾扭開頭,好一會兒才淡淡道:“沒有。”

次日,皇帝駕崩的消息傳出,舉國哀悼,不到七歲的新帝被滿朝文武擁護著坐上了皇位。

“聽說曹貴妃被打入了冷宮。”

“可是我聽說,皇上就是被曹貴妃給害死的。”

“哈哈,可不是嘛,還有啊,大理寺的穆青橙大人也是被冤枉的。”

朱雀大街依舊繁華,問神館對麵的豆腐攤前坐了三三兩兩的食客,議論著最近發生的大事。

“啊!”小九打著哈欠從門裏出來。

裴容傾背著包袱站在她身後,抬頭看了眼太陽,不由得眯了眯眼,歎了一口氣:“走吧!”

小九嫌棄地回頭看了他一眼:“你不去跟穆大姐打一聲招呼?這就要逃了?”

裴容傾眼神閃躲,伸手推了她腦門一記:“那你怎麼不去見鍾林?”

小九一愣,那天晚上她重傷,趁著還有最後一絲理智,假裝散了魂魄消失在他眼前,此時此刻,他恐怕以為她已經徹底死透了吧!

忘記,其實也未嚐不是好事。

“我去見他幹嗎?他愛的又不是我,那傻女人三年前就被他殺了好吧!”她不屑地說,邁著步子走在前麵。

陽光正好,打在身上暖暖的,她好像還記得昨晚鍾林最後對她說的話。他說,紅菱,我愛你,你不要死,不管你是什麼,人也好,妖也罷,我都不會再放手了。

嘁,不放手又如何?人都已經死了,現在來說這些有什麼用?

“我不過是她執念不死,留下來的幾分殘魄,也許哪一天她的執念消失了,我就不存在了。”小九淡淡地說,微微抬著頭,目光穿透雲層,看著雲海深處的九重天。

裴容傾歎了一口氣,斂著眉,好一會兒才淡淡道:“也許吧!”說著,吸了吸鼻子,抬起頭,這七八月的天氣,竟然揚起了細細的雪花。

“這個時候下起雪來,當真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景了。”小九笑著伸出手,雪花落在掌心,一片沁涼。

裴容傾歎了口氣,抬頭看著霧蒙蒙的天,隻歎道:“這八月飛雪,瞧著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小九笑道,“你怎麼還悲天憫人起來了?偌大個國家,讓一個小孩子來當政,哎呦,可不是要出亂象了麼!”

裴容傾伸手在她額頭敲了一下,“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麼?”

小九不悅的對著他的膝蓋就是一腳,踹完一溜煙跑遠了。

出城門的時候,雪已經下得大了,青石板路上鋪了一層又一層。

裴容傾回頭,看著城門上迎著風雪而立的人,不由得心中一暖。

穆青橙居高臨下地看著城下兩個越漸遠去的小黑點,心口無端端地抽痛了一下。

他走了,一如當年。

胸腔裏的心髒還在鮮活地跳動著,隻是不知道是否還能為誰心動。

風雪撲麵,涼涼的,直到再也看不見他的背影,她才微微轉身,抹掉眼角的淚,對身旁的鍾林說:“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