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烘烤著臉頰微微發疼,鍾林眼眶澀澀的,下意識地伸手摸了一下臉頰,一片冰涼的水漬。
“大人,大人你看……”一晃神的工夫,旁邊的士兵突然指著火團中心大喊,“那……那是什麼?”
鍾林抬頭順著士兵手指的方向看去,方才還包裹著裴容傾的火球中恍惚走出一人,不,不是人。
鍾林不由得瞪大眼睛,看著火光中一具白玉骷髏慢悠悠地走出來,姿態優雅,仿佛穿越的不是地獄裏的業火,不過是一場薄雲煙霧罷了。
骷髏的懷裏緊緊抱著小九,本是緋紅的襖子被燒得斑駁不堪,一張小臉埋在骷髏的肋骨處,身子微微顫抖著。
其餘人嚇得大失方寸,鍾林愣愣地看著裴容傾走近,冷笑道:“你果然不是人。”
白玉骷髏張了張嘴,裴容傾的聲音從森白的牙齒裏溢出來,帶著淡淡的沙啞:“你見過她了?”
鍾林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誰,但那又如何?
昨天夜裏他做了一個夢,夢裏夢見了許多事,夢見紅菱穿著緋紅的襦裙站在寒風裏,臉色被凍得發白,而站在她對麵的人卻是一具渾身晶瑩剔透的白骨。
“你該走了。”白骨不知從哪兒拿出一本書冊,紅菱化成一顆瑩潤的珠子被吸進了書裏。
紅菱不是他殺的,是裴容傾殺了紅菱。
他一開始也以為是夢,直到進宮遇見了那位道長,不經意中,從道長口中隱約知道,原來裴容傾就是那吃人元神的白骨精。
吃了人的元神,漸漸有了骨肉,也就有了後來裴容傾這具肉體。
“是你害死了紅菱,你把她的元神放在哪兒了?”鍾林對著裴容傾大吼,雙目血紅,拿刀的手不停地發抖。他在控製自己,控製自己不要衝過去一刀敲碎裴容傾的腦殼。
玉骨上空洞洞的眼眶對著鍾林,懷中的小九緩緩抬起頭,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她伸手推了推裴容傾的肋骨:“放我下來。”
“小九。”
小九苦笑道:“裴容傾,夠了,放我下來,我的事自己解決,你趕緊去宮中找穆青橙。”說著,搖搖晃晃地從裴容傾懷裏跳了下來。
對麵的鍾林冷道:“恐怕你們誰也走不了。”說著,右手探入懷中,抽出一條紅色的繩索,對著裴容傾便甩了過去。
“是捆仙索!”小九驚呼一聲,伸手拽住捆仙索一端,一邊抬腳踹開裴容傾,一邊道:“裴容傾,你不是問我為何遲遲不跟你回去嗎?也罷,若是這次還能活著相見,我便回去。”手臂上的捆仙索越收越緊,小九白著臉看裴容傾,咧開嘴,笑意染上眉眼。
這世間情之一事,兜兜轉轉,到最後恐又回到原點。
裴容傾看了眼小九,終是無聲歎息,玉骨化成一道流光朝皇宮的方向飛去。
“追!”鍾林大喊了一聲,其餘禦林軍紛紛追了出去。
幽深的巷子一下子安靜下來,鍾林陰沉著臉看著小九,捆仙索的一端死死地勒在小九的手臂上,越勒越緊,似要將她的手臂生生勒斷。
“你為何會有捆仙索?”小九咬著牙問。
鍾林臉色灰白,麵無表情地走過去,靴子踩在地上發出輕微的聲響,在巷子裏顯得格外清晰。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小九抬頭看他,然而因著背光,並不能看清他臉上的表情。
“你要殺我?”她淡淡地說。即便是整條手臂已經被捆仙索勒得扭曲,人仍是極為淡然地看著他。
鍾林心裏莫名地一陣發虛。
他知道小九討厭他,可這討厭來得莫名其妙,他不知緣由。
“讓開路,我不殺你。”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小九。
對麵的女孩明明還不到他胸口,聽見他的話,卻突然冷笑兩聲,得力的左手突然抬起來,指甲暴長,不過眨眼的工夫便如同枯木上插著的利刃,對著他的心口便抓了過來。
這一下來得猝不及防,眼見著小九的手朝自己胸口抓了下來,鍾林下意識地用刀一擋。
小九的手被刀鞘卡死,鍾林勒緊捆仙索,欲反手擒住她的左手,她一個轉身,收回左手直逼他的麵門。
“我若是不讓呢?”
鍾林麵色微沉,按照道長教授的口訣催動捆仙索,小九“啊”地慘叫一聲,捆仙索上業火躥起,將她整條手臂裹住,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子焦糊之味。
鍾林沒想到捆仙索上還能催動業火,愣愣地看著小九翻身摔倒,單薄的小身子很快被業火包裹住。
心裏莫名煩躁,剛想收回捆仙索,隻聽那火團中發出一聲咆哮,黑影晃動,小小的一團突然躍至空中,仿佛有了地動山搖之勢,整個小巷都跟著顫抖了起來。
鍾林臉色灰白地看向半空,火團之中迸射出無數火花照亮了一方天地,似虎非虎,頭頂獨角的妖獸懸於半空,通體的雪白與前腿上的火光照應,便仿佛一隻踏著火輪從天而降的天生巨獸,凶悍無比,讓人不由得心生懼意。
“你?”鍾林猛地瞪大雙眼,眼前好像有一道白光一閃而過,腦中如走馬燈一樣閃過了無數的片段。